“我覺得不太好。”  一炷香後,甘棣華身佩寶劍與荀未殊醒林等人在餐廳附近到處尋人,醒林在後簷廊上左邊,甘棣華就在他不遠處,醒林走上前,與甘棣華道:“沒在這裏。”  甘棣華道:“沒在大殿前,沒在餐廳……他也許在臥房?”  醒林搖搖頭,“不知道……”  甘棣華道:“他去取什麽東西?”  醒林回憶起一個時辰前,夏百友湊到她跟前說話,遠處,人縫中有一個影影綽綽的瘦小身影,等候在門口。  醒林不寒而栗,他與甘棣華並排而站,微微側臉注視甘棣華,道:“他未言明,隻說……”  話音未落,他噤聲了,他的嘴還微張,是一個說到一半,受驚過度,忽而停頓的模樣。  他的目光漸漸下垂,從甘棣華的眼睛下移到他的後肩。  一雙手搭在他的後肩,一雙細長蒼白,瘦到指節分明的手。  甘棣華靜止不動了。  他也看到同樣的景象,他對麵的醒林身後也搭著一隻手。  兩個人渾身冰了半邊,感受著後肩傳來的冰涼麻意。  這是二人清醒時最後的感受。  四周一片黑暗,醒林團縮著四肢,似蝦米般窩著。  意識一點點清醒,他睜開迷蒙的雙眼,在黑暗中怔了片刻。  這裏是……  醒林急促的喘息,他所困之處逼仄極了,氣息呼出去立刻彈回來,臉前方有什麽東西阻擋,他動了動手,還好未被綁縛,他抬手摸了摸前方的物體,觸手粗糙而軟和,透著蒙蒙紅色。  這是麻袋,醒林頓悟,自己被困在麻袋中。  他探手向後方摸索,果然,摸到一個人。  那人動了,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回握他的手,在黑暗狹窄的麻袋中,用氣聲小聲道:“別說話,我們被魔窟的人抓了。”  是甘棣華。  常人落入魔窟之手,恐怕內心早已是滔天的驚駭,惶恐,感知到身邊有熟識的師兄,則會生出稍許的寬慰之情,然而,醒林的一顆心,從蘇醒到此刻,跳躍個不停,越跳聲響越大。  在黑暗中,醒林甚至以為自己的心跳真的出了聲,噗通,噗通。  驚駭,惶恐,寬慰統統他娘的靠邊站。原來到了此刻,那些夜不能寐的思慮,如影隨形的恐懼,奇異的都可以被忘卻。  他的心跳的要著起火來,一把決然至雀躍的火,按捺著,隱忍著,時刻準備著焚燒他。  終於到了此刻……  那人在哪裏?在他身邊嗎?第二十二章   甘棣華按住他發顫的手, 依然用氣聲道:“別害怕,師尊馬上回來, 他們會救我們的。”  “嘶!”  “這是哪裏?”  “什麽妖魔鬼怪背後耍陰招,敢綁人不敢現身?”  這是夏百友的聲音,甘棣華二人自然驚喜,他們失蹤的這幾人怕是都在一處,隻是夏百友話音未落, 醒林聽見四周有無數腳步一起移動的聲音,心中正說要糟。  那腳步齊移的聲音止了,又傳來膝蓋落地的聲音,似是靜候在麻袋旁的人齊齊跪下。  醒林眼前麻袋上的蒙蒙紅色被一層黑影掠過,有人從他眼前經過。  從跪著的人群裏行過。  醒林的心跳到極致, 不自覺連呼吸都停止。  那人走到不遠處, 似是蹲下, 查看夏百友的麻袋, 緊接著聽見刀劍破空聲,夏百友“啊”的一聲痛叫。  那蹲下的人輕輕笑了,笑的極為輕蔑, 輕浮, 他開口,嗓音是青稚的男聲,悠悠然拖著長腔,“怎麽不說話了?”  不是天擲,醒林身上不斷拉緊的弦停住。  聽聲音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然配上那一拐三個彎的腔調與前麵的詭笑,隻覺他整個人陰邪之極。  醒林聽著這詭異腔調,不禁抖了一抖,心底想:“這到底是誰?晦朔山中何時有這麽一號人物?”  前方,夏百友痛呼之後又叫罵起來,那少年郎手起刀落,噗噗幾聲,截斷了他的聲音,那人站起身,似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他向四周道:“別給他們在地上躺著了,還是吊起來吧。”  說畢,他信手一揮,將夏百友的麻袋一刀破開,夏百友躺在地上沒能起來。  醒林在黑暗中,聽到夏百友喃喃道:“原來是你,帶著金蛇項圈在我和甘師兄眼前亂晃,假扮弟子騙我從餐廳出去,又把我綁來這裏,你所欲何求?”  那人噓了一聲,怪笑道:“不急,等你師尊們來了你便知道了。”  有人問:“稟告鬼哥兒,這幾個還沒醒來。”  醒林知道他們說自己,幾個?除了自己和甘師兄果然其他幾人也在身旁……  慢著!鬼哥兒?這就是與紅雲教一起斬殺的那妖物所言的鬼哥兒!  鬼哥兒?鬼哥兒?  十三四歲,能號令魔窟餘眾……  他難道是……  醒林眼神空茫,心中似被捏的發酸。  他毫無防備之時,有人走到麻袋邊,驟然一腳踢到他懷裏,醒林猝不及防的挨了腳心窩,幾乎被震碎心脈,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懷疑不久前剛被夏百友打斷的肋骨再次碎裂。  踢他的人站在他的麻袋前,留下一團黑影,醒林怔怔地看著麵前,那應是他的腳踝處。  醒林甚至能聽到他舉起刀的聲音,刀在半空中落下,破開氣流,豁然斬開黑暗。  他頭頂的麻袋被割破了。麻袋中的醒林呆呆的舉著臉,望向高高站著的鬼哥兒。  兩人的目光對上,久久之後,那鬼哥兒忽然又猛踢一腳,聲音中那股邪氣和輕蔑不見了,他暴躁的說:“不許這麽看著我!”  醒林伏在地上,不能動了。  鬼哥兒站著未動,他身後的人衝了上來,醒林頭腦發懵,他身後的甘棣華似乎借勢欲起,接著一片混亂,醒林終於暈了過去,  待他再次睜開眼,已雙手被縛吊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在一片驚心中,環視四周。  他們一共十個人,麵對麵被吊在柱子上,除了他已知的幾個人外,郭不貳和荀未殊竟也在,十二根浮雲大柱幾乎掛滿——這裏竟然是玉房宮的大殿!  他們竟從未離開此處!而明明不久前,殿外數千仙門弟子集結,仙門精粹匯聚於斯!  他看向大殿四角,零零散散站著幾個魔窟的人,人不多,但是姿態閑逸,顯然已將玉房宮作囊中之物。  他看向離他最近的甘棣華。  甘棣華搖搖頭,他也不知一夜之間玉房宮發生了什麽。  這十個人此刻都清醒,但是身上掛著或多或少的傷,尤以對麵的胡爭如最嚴重。  他們眼神互相交會,彼此示意,但誰都沒有開口。  一陣悠然的腳步聲從大殿後廳的連接處響起,還是那個十三四歲,形容稚嫩,身量不足的鬼哥兒。  他走到夏百友、白蟾宮與其他兩名仙門弟子前,撇了一眼,露出一個輕蔑,輕浮的招牌笑容,一句話欠奉。  走到郭不貳麵前,瞧了一眼,紅潤漂亮的嘴唇吐出兩個字的評價:“蠢貨。”  走了一步,望著氣息奄奄的荀未殊,道“非要跟著來的蠢貨。”  又望著另一邊的胡爭如,道“不自量力的蠢貨。”  往前走了幾步,他望著甘棣華和荀令萼,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道:“修為尚可的蠢貨。”  最後一個便是醒林了,他沒有譏笑,沒有開口,麵無表情的白了他一眼,回身走了。  醒林雙手各縛著一條繩索,一呼一吸間,胸口劇痛,使勁墊腳才能勉強著地,這使他不得不收緊腹部,胸腹用力,呼吸的痛感格外明顯。  在他痛的三魂丟了七魄,腦仁嗡嗡作響時,甘棣華向款步走向高榻的鬼哥兒問道:“閣下廢了許多力氣,就為了對我等嘲諷幾句嗎。”  鬼哥兒回身在榻上坦然坐下,笑嘻嘻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也配?”  甘棣華一向與仙門正宗打交道,曆來隻結交荀令萼,荀未殊,胡爭如等人物,即便偶有邪門異類,也不外乎夏百友,醒林等各色正派邊緣人物,這些人或不羈或浪蕩,言行舉止卻越不過天去,在一定的禮數框架內。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當麵下臉子。  他在自己的應答詞典中,居然一時沒搜尋出合宜的下句。  他對麵的荀令萼被綁了多時,依然火氣最旺,第一個變了臉色,荀令萼還沒想好怎麽替甘棣華接話,甘棣華旁邊的荀未殊淡淡地道:“甘師兄隻管安心將息,等待師尊們來接我們即可,與魔物們浪費唾沫,不值當。”  鬼哥兒眉毛挑起,“你還以為你們師尊在東南海邊呢,告訴你吧,昨夜他們便趕到了,如今乖乖在山腳下蹲著呢,這玉房山如今誰也進不來,接你們,做夢呢!”  胡爭如淡淡開口:“閣下好本領。”  他轉頭對甘棣華等人道:“各位師兄弟還不知道吧,這位鬼哥兒自魔窟覆滅後,便同魔窟餘孽一起被收押在小鬼嶺,剛去小鬼嶺時才八九歲的模樣,略一長大,屢次帶頭作亂,我巡視小鬼嶺時,念其年幼,又逃不出天地鼎設下的法陣,一直未要了他的命。而且這位鬼哥兒天賦異稟,性情陰晴不定,修為高出同齡人十倍不止。”  鬼哥兒嘻嘻一笑:“過獎,過獎。”  他朝鬼哥兒說:“不過十二掌門一直防著小鬼嶺嘩變,何以直到今日,閣下才事成?閣下是怎麽闖出天地鼎所設的法陣,又是怎麽進得晦朔山,怎麽複生魔尊?——那天地鼎在忘月窟所設的法陣更高明。”  鬼哥兒笑著攤手:“你猜。”  胡爭如冷冷的看著他:“所以魔尊不是被人所救,是自己複生的,是吧?”  胡爭如繼續道:“魔尊把我幾人虜來,占據玉房宮,是有事要威脅師尊們。是吧?”  鬼哥兒收斂神色,掛著一個淡淡的微笑。  胡爭如也笑了,“能令魔尊費盡苦工,還能令沒心沒肺的鬼哥兒變臉色的——我聽說鬼哥兒當年是被守燈人撿上山的,是吧?”  大殿中人還未看清楚,高榻上安坐的鬼哥兒忽然一個眨眼間,站到胡爭如身旁,同時響起“啪”的一記清脆耳光聲。  鬼哥兒不笑了,冷著一張稚嫩的臉,“他也是你叫的?”  胡爭如被這小少年一巴掌打得歪過臉,輕蔑的吐出嘴裏的血和牙,“我便是叫了又如何,天底下人都能叫他,不僅叫,天底下人還都罵他呢,不男不女的醃臢玩意兒……嘔!”  他也如醒林般挨了腳心窩,鬼哥兒連踹了十幾下,殺意上湧紅了眼,從懷裏掏出刀子。  大殿最後方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醒林幽幽地道:“你想知道守燈人現在何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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