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草房子坐下,金芃羽提壺給尋壑倒涼茶。尋壑眼神飄忽了會兒,最終聚焦在芃羽耳垂上。小巧一方耳肉,上有一粒黑點,尋壑清楚,那是摘下耳墜後的空洞,眼神下移,看向金芃羽一身男子打扮,思索片刻,尋壑才道:“我傷病的這些日子,多虧有你,九畹才能照常運作。辛苦你了。”金芃羽一張素白臉蛋上,緋紅像落進紙張的油滴,瞬間暈染開來:“公子總是這麽客氣,都叫我覺得生疏了。”頓了頓,金芃羽羞澀而又鄭重地道:“我才該感謝丘公子。沒有公子,我一介女流,又兼舉目無親的孤兒,如何能有今日地位,世道又如何能容女子在商場叱吒。最初,子翀大人讓我去九畹給公子做事,我舍不得離開,不樂意。但子翀大人勸我,說這世上會願意傾力扶持女子的,隻有公子你。”尋壑聞言一笑:“是嗎?子翀竟將我看得這麽高?”“子大人當時解釋,說對於賤民的生存之苦,沒有人比公子更懂。”尋壑黯然,噎住似的失笑,片刻才溫聲道:“不要總感謝我,你自己也功不可沒。我不在的日子,是誰把九畹打理得井井有條呀?”說著拍拍金芃羽肩膀,“這些地位,都是你應得的。”二人相視一笑。引章送飯入室,尋壑眼尖,一眼就瞧見姑娘板著的臉,作勢起身接過托盤。引章黑臉避開,自顧自排開碗筷。尋壑雙手合十,討饒道:“好姑娘,我錯了,饒我一次好不好!”引章眼皮都不抬:“公子哪來的錯,都是我不對,不該把沈爺被抓的事情瞞著。沈爺金貴,他的生死事大,公子訓斥我,也是應該的。”尋壑索性握住引章放下筷子就要收回的手。引章幾下抽回都不成,竟叫尋壑耍賴似的包緊了,抬眼,卻見尋壑神情可憐得打緊:“好姐姐,是我當時著急得口不擇言,是我錯了,你別跟我較勁了好嗎?!”說著‘哎喲’一聲,俯身就去捂自己傷腿。引章一嚇,趕忙蹲**查看:“怎麽了?!我去叫殷姨娘……”正要起身卻被尋壑拉住,隻見這人笑得狡黠,嘴上卻是撒嬌:“每每想到你還在生氣,我這腿就抽痛一下。你要真心體諒我,就別再跟我較勁了成不?”引章甩開尋壑的手,‘哼’一聲:“叫你見色忘義!”金芃羽捕捉到重點:“見色忘義?哪來的‘色’?”尋壑心突的一跳,引章忙搶白辯解:“沒,我用錯詞了。”轉而岔開話題,“公子,你真的交待沈爺別再過來了?”尋壑仍舊沉默,隻點點頭。“……也好。”雖是這麽說,引章心裏卻失落得分明,想起整理一新的後院,想起懷抱暈厥的公子下車時沈爺痛心的神情、想起病床前他守候半天忘了換下濕衣的狼狽……引章隻覺得,他二人的交情,無論以何種形式,都不該就此結束。第39章 芒鞋輕勝馬1五月初六,清晨,丘府。引章捧著盆水步入草房子,準備服侍尋壑洗漱,卻見主子房裏油燈未滅,心裏咯噔一下:“公子?你什麽時候起來的?難不成又算了一個通宵的賬目?”聞言,尋壑才抬頭,拿兩指揉揉鼻梁:“睡不著,躺著也不安生,索性就起來了。”引章歎息:“哎,公子近來睡的越發少了,我問問殷姐姐有什麽辦法吧。”“失眠又不是病,問殷姊有什麽用,不過徒增他煩惱罷了。”引章被尋壑噎得無言以對。一番洗漱完畢,引章正要出去,遠遠就見劉二跑來,身後還跟著一魁梧男人,仔細一看,竟是……尋壑回頭,卻見引章石化般杵在門口,疑惑下問道:“怎麽了?”“沈……沈爺他回來了!”沈越找上門時,看門的正是劉二。上回親眼見證沈越冒險救人,眼下聽沈越說要見主子,劉二不疑有他,徑直把人領到尋壑房前。沈越粗麻布衣,右肩搭著個包裹,狀似江湖行者,可麵上不苟言笑,尤其肅殺,一身平民打扮也叫人不敢怠慢。四目相對,尋壑驚愕著撐起身子:“沈爺?”“用過早點了?”尋壑引章俱是一愣,萬萬沒想到,沈越開口會是這一句。用過早點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問候,好像沈越此刻不過是離家數日後的重返。不知情者怎能想象,數日而已,這對話的二人就各自經曆了一番死生。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尋壑噎著答不上話,引章便接過沈越話頭:“我正要準備,你們談吧,我去後院。”說著拉上劉二就出去了。沈越上前,把尋壑按著坐下去了,自己才落座,看一眼尋壑手邊層層賬本,和尚未熄滅的油燈,沈越皺眉:“幾點起來的?”“就……就剛剛……”明顯底氣不足。哪怕沈越而今貶為布衣,對沈越的敬畏,還是絲毫未減。尋壑不得不承認。所幸尋壑話音剛落,殷姨娘就進了屋,該是引章打過招呼了,見沈越在房中,也不見她驚訝,一句問候過後,就徑自查看尋壑腿傷。尋壑骨骼本就纖細,又兼枯瘦,平日裏褲管總是空蕩,而今卻見他右下褲腿充實,待殷姨娘將衣物上擼,才見其上裹了一圈木板。“快十日了,好得怎麽樣了?”沈越蹲下問道。殷姨娘取下木板,觸摸著檢查並回話:“不好,小丘沒聽指示靜養。”沈越抬眼就對尋壑一瞪。“還有一個,”殷姨娘似乎是把握好了節奏,待沈越收回斥責目光,才開口問尋壑,“小丘,你右腿腿骨不止這一次斷裂,是嗎?”尋壑點頭:“是。”突地想起了什麽,尋壑看向沈越,不料與沈越四目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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