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避開少年戲謔的眼神,半蹲下撿起因為晃神而未接住的女子麵巾,揣到懷裏。 “阿仲?”許駿又咬了口點心,見死士還傻愣著,一生氣直接將剩下半塊菊花餅塞到他嘴裏,而後從死士身上解下個半大不小的包裹背在身上,提提裙子大步朝前走去。 “發什麽呆,回家還得收拾東西早早睡覺呢!” 癸仲愣了半天,聽見這話吞點心時險些噎住,混著唾液用力咽下嘴裏的吃食,擺正身子連忙跟上。清新的餘韻緩緩在口中蕩開,倒真是酥脆清香、貨真價實。看著雖然尋常,可真實滋味……的確是吃下的人才曉得。 癸仲抬起袖子嘴角,一激動做戲時的稱呼竟脫口而出:“娘子慢些……” ☆、小別扭 52. 那句娘子一說出口,癸仲就知道要遭。果然,前方步履輕快的少年聽了,嗖一下飛到他麵前,瞪了比他高出大半頭的男人半晌,忽然嗲著嗓子問:“相公還想做什麽?” 他的聲音本就甜甜軟軟,故作起嬌柔來就更顯得勾人。癸仲身子一震,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又恢複了最初的死寂平淡。他慢慢放下竹筐,向前跨了半步,跪伏在地。這次他什麽都沒說,隻靜靜跪著等候發落。但與往常不同的是,死士頸上異常猙獰的暴起的青筋,顯示出他內心並不如外表一般平靜。 吃了菊花餅的許少爺原本心情不錯,正喜滋滋考慮回家後該做些什麽。是心情再好也禁不起死士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他仍微笑著,隻是笑容裏潛藏著的戲謔已完全消失。這麽一來,被故意壓低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冷淡。 “又鬧什麽,快起來。” 癸仲聽了不但沒答話,反而伏□子謙卑地朝許駿拜了一拜。不待許駿吩咐,他又跪直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主人,欲言又止。 許駿等了半天,發現死士竟又低下頭去,不禁怒斥道:“有屁快放!” 他自認近期沒虧待死士,吃的用的都不忘留他一份,道路泥濘難行時還是自己背著他。明裏暗裏心思都用了不少,這人卻還是動不動就回歸一副看似卑微實則倔強的樣子跪給他看。隨著他的嗬斥,許駿分明看見他的死士畏懼得朝後縮了縮身子,然後極勉強的重新跪好。初識時他還看不出死士這些小動作,可相處了這麽久,癸仲還敢妄想瞞得住他?他欲言又止,明擺著就是不敢依靠信任自己這主人。 許少爺連日來積攢下的怒氣險些就要破體而出。強忍住一腳踹翻死士的念頭,他努力穩下聲音,緩緩道:“有事就說,若能言之有理我又不罰你,做這副委屈樣子幹甚?” 死士抬眼看看他,可很快就又垂下眼簾,又過了會兒,竟吞吞吐吐問道:“您還在難受麽?” 被篤定的語氣弄得一愣,許駿還未回答就聽癸仲繼續說,“主人若難受,切勿憋在心裏,切勿……自輕自賤。雖然莊主對您……但、但您可以……” “我可以幹什麽?回去找你的莊主認錯被他喂了蟲子?”一下子被戳中軟肋,少年心裏的憐惜一掃而空。被他藏在心底的屈辱往事,竟被這個低賤的工具直言不諱地講出,他怎能不怒?對上驚詫抬頭的死士破碎的目光,許駿冷笑著繼續,“還是拿你泄憤,把怒氣怨憤都撒在你身上?” 許駿清楚地看到死士身上掛著的大大小小的包裹都隨著死士的身體顫抖起來,知道死士怕了,他還未嚐到勝利的喜悅,就聽見癸仲低低地回答:“是,屬下是主人的,若拿屬下泄憤後主人能振作起來,屬下甘願……” “夠了!”許駿厲喝一聲,接著苦惱地扶額——搞不懂這家夥在糾結什麽。是的,他是心情不好,很不好,萬念俱灰心如刀割,可你個死士和這有什麽關係,竟還敢說出甘願被折磨這種話來?他想繼續罵,可對著那人矮了一截的身子,對上死士毫無隱藏的視線,就什麽也罵不出來了。 站了半天,許少爺腳下的石頭都被碾成了粉末,他對麵跪著諫言的家夥還是完完整整毫發無傷。見死士大有他不發話就不起身的樣子,許駿無語地擺擺手,走過去扛起那個碩大的竹筐背在身上,淡淡吩咐道:“我沒事,此事你也勿要再提。我不想聽到許正豪,也不想再看見你請罪,懂了麽?” 癸仲膝行了幾步,似乎還想辯駁,但見少年根本沒理他而是背著半個人高的竹筐越走越遠,隻好站起來小跑著追過去。 經過這番折騰,許駿沒了嬉笑的心情。回到屋裏,好不容易等死士將買來的東西放下,他一下子就把人撲倒在木板床上,就要撕扯掉死士的衣服。光禿禿的木板上還未鋪床單被褥,硬邦邦硌得人生疼。癸仲低呼一聲,發覺身上人動作粗野,聯想到路上少年暗示意味極濃的“菊花”餅,生怕這身衣裳再被撕壞,竟顧不上羞恥主動褪盡衣褲,把它們遠遠扔到一邊。 “主、主人,等屬下鋪好床再呃……”柔弱之處忽然被含住,癸仲的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恐慌。想到少年剛醒來那次那種難忍的痛,他真想不顧一切將人推開。 如果再來一次……也許真會壞掉?憶起當侍衛時同僚說笑的話語,癸仲努力配合著身上的少年。少年的每個動作,都讓他……心驚膽顫。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隻是如最初那般吸食完畢,就將他丟在一邊,閉目調息。 身體內外都沒有被傷到分毫,連一個吻痕都沒有。他低頭看看自己光著的上身,不知所措地撿起衣服穿好,愣愣凝視著專心練功的主人。 良久,癸仲自嘲地搖搖頭,踉蹌著拿來布匹棉絮,一針一線地縫著被子。他們去的那個鎮子不大,小店裏售賣的被子質地粗劣,裏芯也大都粗製濫造,倒不如找農家買來棉絮自己縫。雖說死士被要求涉獵廣泛,可他一個大男人,少時有爹娘寵著,成年後衣食又皆不由自己,補個衣服還能湊合……縫被子這種事卻從未做過。 死士抱著彈好的棉絮愣了好半天,猶疑著把它們放在平攤了被麵的床板上捋平,再覆上被裏,來回比劃幾圈終於一狠心戳下針去。這活計看著不難,但想要將針直直刺下卻並不容易。癸仲試了幾次,將氣勁注入細針,刺下時卻險些斷在裏麵。他趕緊將彎了的針尖掰直,緊鎖著眉頭重新開始。又試著縫了幾針,他逐漸掌握了巧勁。但針尖總是從預料不到的部位伸出,稍不留神就被紮了手指。死士麵無表情地吸掉食指上冒出的血點,下一針卻仍是狠狠戳下去,如丟暗器一般,毫不留情。 如此往複幾番,他終於熟練起來,很快就將剩下的縫完了。打完結扯斷線,他眉頭緊鎖,打量著被子上寬窄不一、歪七扭八的針腳,猶豫要不要拆了重新來。瞄到買多了的布,癸仲默默決定再縫一層。 許駿吸收掉那些元|陽,心裏的鬱結仍未消去。本不欲理睬死士,可迷迷糊糊睜眼時卻見他一個大男人縮在床腳安靜地擺弄針線,不由就開了口,“阿仲?” 死士顯然正為某些事苦惱著,聽見聲音並未抬頭,隻悶悶道:“請主人稍等片刻,屬下馬上服侍您就寢。” 生氣了?該生氣的是我好不好!從未見過死士此般模樣的少年困惑地揉揉眼睛,暗忖自己是不是真把死士罵狠了。似乎這些家夥的想法和正常人不同?許駿想著想著就有些擔心,猶猶豫豫地爬過去抓起癸仲的手,“你輕薄我叫我娘子,我都沒拿你怎麽樣,你、你別這樣好不?許正豪再不是我幹爹,也不是你主人,他幹他的,我們過我們的,不行麽?” 少年示弱的語氣讓死士一驚,還未出言解釋便聽見他後麵的話。主人……我的主人早就隻是您了啊,您這是不信癸仲麽?癸仲抿住嘴唇,穩穩地將針線收好,然後恭敬地下床跪伏在地,“屬下的主人是您,無論您是駿少爺,還是……” 癸仲原想說無論您是什麽身份我都會跟隨,隻是說了一半才發現小主人並未使用化名,一時不知要怎麽接下去。 “無論我是駿少爺,還是……你娘子?”許駿卻噗地笑了出來,彎下腰歪著頭篤定地接下話來,“阿仲你其實想說的是這個吧。” 溫熱的氣息吹在脖頸處,死士眼中驚詫一閃而過,耳垂卻漸漸變成了粉紅。他原先差點脫口而出的正是這個詞。可主人怎麽會知道,莫非真如江湖傳說那般有讀心術?可若主人有了讀心術,豈不是知道了他…… “屬下……” “行了行了,”見死士恢複常態,許少爺不耐煩地撲過去撞倒他,順手攤開剛縫好的被子,環抱著人翻個身鑽進去,懶洋洋道,“快睡覺,有什麽話天亮再說!” ☆、同居生活 53. 和煦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打在臉上,一夜無夢的許駿接受到光線刺激,愜意地睜開大眼睛。好硬……躺著的地方凹凸不平,四肢傳來的酸痛感覺告訴他這並不是錯覺。可他沒記錯的話,昨天是睡在床上的? 許少爺困惑地扭頭,才發現原來自己躺在死士身上。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的死士還未醒來,往常緊抿的嘴唇由於熟睡也被放鬆了,在刀削般的臉上勾出弧線。那雙總把情感掩藏在死寂後的眸子閉上後……竟也顯出幾分溫和。許駿早就嚐到了死士的精壯,卻從未想過他的癸仲溫和下來,也會透出冷漠木然之外的味道。洗去昨日偽裝出的呆傻木訥後,這張臉帶著幾分俊朗、幾許溫柔,讓人百看不倦。回憶著睡前死士縫被子的賢惠模樣,許少爺小心地翻了個身,以盡量不吵醒死士的幅度調整好姿勢,將腦袋埋在癸仲頸間,滿意地閉上眼。 可他的動作還是弄醒了向來警覺的死士。癸仲微微動了下胳膊,也從睡夢中醒來。瞧見少年趴在他身上似乎仍未醒來,癸仲無聲地笑笑,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昨夜少年心急,不待他收拾好床鋪就執意睡下,剛剛觸怒過主人,他不好再出言提醒,左思右想,隻好抱住少年。 隻是雖然有個肉墊,但他不能確定自己這個硬邦邦的身子能否令主子滿意。不一會兒身子就麻了,他不敢亂動,又克製不住自己胡思亂想,直到黎明時分才睡著。看到少年仍安睡著,忐忑了一夜的心就放下來,美好的感覺讓他不忍離開,猶豫片刻,準備再躺一會兒。 “在看什麽?” 然而他以為睡著了的主子卻開了口,在他剛閉上眼的時候。少年的語氣仍是前幾日裏的那種溫和,昨天的暴怒厲喝仿佛隻是錯覺。可癸仲卻不敢再放肆,拘謹地問好後就迅速垂下眼睛。 “我說你……” 少年頓覺哭笑不得。往常抱了他啃來啃去,也沒見這人如何,昨夜不過湊在一起睡了一覺,怎得醒來後這般小媳婦模樣?忽然想起路上被這人輕薄侮辱的仇還未報,許駿壞笑著就近咬了口,果然感到被他壓著的身體一陣輕顫。他慢悠悠扒下死士的衣裳,同時學著鄉野裏地痞流氓的語調哼道,“小娘子,快讓爺樂嗬樂嗬~” 死士朝後縮了縮,不安地瞄了他一眼,許駿見了臉上笑容又擴大了些,故意朝死士眨啦眨他水潤的大眼睛。 “主人可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