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屬下為您戴上,是為了拿屬下取樂麽? 從聽見這人身份時就沉下去的心徹底涼了,那些溫柔的對待,原來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原來主子這麽做的初衷與試藥時並沒有多大差別…… 幾乎抑製不住內心的傷痛,癸仲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沒入掌心,刺痛從破皮了的傷處直傳到心尖。 然而他這副模樣讓外人看來倒像是因為權威遭到觸犯而怒不可遏,驚魂未定的青蔓拉著欲衝上前的峨眉掌門衣角,忐忑地求情,“許公子方才救了徒兒們,師傅您別……” “噗,爺若想害你又怎會被那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兒困住!” 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癸仲自不會糾結自家主人何時學來個“爺”的自稱,而是立刻明白主子戴腳鐐的目的無非是……看自己笑話。 門派珍寶被人毫不費力的破了去,峨眉掌門自覺丟了麵子,卻又因前方吉凶未卜而擔心徒弟收到傷害,一時僵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許公子,師傅曾說回山後就把靈淑鎖賞給青蔓……既然現在已經沒了用處,公子能否把它……” “青蔓!” “當然,”忽略峨眉掌門的怒斥,許駿微笑著作謙謙君子狀掏出腳鐐呈給略顯局促的小姑娘,視線掠過癸仲落在不遠處的山腰上,“別管那些蠱人,直接去……雲翔山莊。” ☆、癲狂 93. 山莊門仍大敞著,門房守衛卻都不知道去了哪裏。滅了的白燈籠無助地隨風搖晃,怎麽也掙脫不了。 “有問題。” 淨遠率先停下,麵色嚴肅地打量著四周。 “嗯,有邪氣~” 許駿也停下,學著淨遠的語氣感歎一聲,本想繼續學他環視四周,視線卻定在了宅門後的那片平地上——幾個月前,就是在這裏跪了七天七夜,遭人指點唾罵,卻還是傻傻相信幹爹所謂的苦衷。 無聲地歎了口氣,許駿抬頭瞄了眼遠處的圍牆。替身慘遭蟲噬的景象……原來從未被忘記。那時候……那時候要不是被師傅派的死士劈暈了,許駿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手上忽然一熱,許駿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走進了院中。 癸仲當初留在山洞中養傷,並不清楚許正豪和許駿見麵時發生了什麽。此刻見主子神情恍惚,絲毫沒有戒備地走進來,心中焦急一下子拉住少年的手。 握住的時候,才發現,他的手冰的嚇人。 見許駿看過來,癸仲放棄了為主子取暖的想法,訥訥鬆開手,猶豫下又抓住了許駿衣袖。 扭頭看著死士笨拙的動作,許駿無力地笑笑,翻手握住死士帶著老繭的手掌。 “主……” 習慣用語險些脫口而出,癸仲忽的憶起自己仍帶著易容,慌亂地甩開少年,沉聲道:“主人不在,莫要亂闖。” “嘁,莫不是爺我還得找朝廷開個單子?” 被死士甩掉,無名烈火熊熊燃燒起來。不是不知道癸仲擔心被看穿給自己帶來麻煩,可許駿前所未有的厭惡起他的易容。就是這該死的易容,才讓他搞不清楚死士是單純的擔心身份暴~露,還是對他……畏如蛇蠍。 “行了行了,擎蒼這不擔心你麽!” 心疼這精壯男人的局促模樣,將一切看在眼裏的鄭崎邁步走上台階,左臂摟住呆愣的死士,右手順勢在許駿肩上一拍,背對著眾人趕在許駿炸毛前將死士手交給他。 “小駿兒你乖一點,讓擎蒼哥哥保護你。” “誰稀罕!” 許駿最不待見鄭崎這副嘴臉,大大咧咧甩掉死士的手回頭瞥一眼淨遠幾人,挑釁道:“連個宅子都不敢進,名門大派……不過如此。” “許……許公子,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小心些總無大錯的。” 淨遠幾人這時也走了進來,真靈猶豫的勸解著沒事找事的許少爺。這次出門他屢次受傷,憔悴得簡直像是畫上的人。許駿因為在開封的事本就對他心懷愧疚,聽到後點點頭,示意真靈不必擔心。 他們對話的時候,癸仲卻低著頭直愣愣盯著自己被甩開的手,眼裏滿是落寞之色。 院子角落裏忽然一陣窸窣輕響,許駿臉色陡然嚴肅下來,瞧了癸仲一眼便提起躍上院牆。瞧他所去之處,正是雲翔山莊後院。 兵刃碰撞聲忽然傳入耳際,同時帶來的隱約還有女人的哭號。進山莊前放出去探查的蟲子被殺死了,心知尹蜚本就是用蟲的高手,如今許正豪也學了個皮毛,再放蟲子過去沒準還會被發現,許駿一狠心決定親自上陣。 一路追蹤,見到的人不少,可那些人不是呆立就是忙著與同伴對打,竟無人理會他。許駿納悶的不止是這個,還有……此時去的不是許正豪或者他夫人的臥房,而是許嘉的小院。 平心而論,許駿對這個小他幾歲的義弟沒什麽感覺。瘦瘦弱弱的小孩兒一個,小時候還好,大了些後每次碰到他說話都吞吞吐吐折騰半天,還總是說著說著就臉紅了。從蟲子到人,許少爺還沒見過比許嘉害羞的男孩兒——啊不,女孩兒也沒見過。 或許正因為這個原因,許嘉和許正豪關係一直比較冷淡。可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候,許正豪怎麽會突發奇想來這裏?難道要交代後事不成? 自從決定來雲翔山莊,許駿不止一次想過他和許正豪見麵的情景,想過要用什麽態度對待這個將他養大又毫不留情利用了他的幹爹,可不管他怎麽想,也沒料到竟是這麽個情況。 衣衫不整的男孩兒被個清瘦的男人護在身後,對著他們的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以及……五大三粗、披頭散發的劍主人。 十數個黑衣人緊握佩劍圍住他們,卻不是是保護還是準備攻擊。 許正豪似乎已經神誌不清,發現耐何不了許嘉就那黑衣人出氣。當年許駿尋來的寶劍被武林盟主當成菜刀四處亂砍,黑衣死士不敢大幅度躲閃,隻能在有限範圍裏側身縮頸。許正豪雖然像瘋了般可是功力仍在,劍劍見血,若再來幾下一定得出人命。 這些人……是和阿仲一樣的死士。 許駿想著,偷偷將視線轉向身邊的男人。隻一分神,便聽院中傳來一聲悶哼,再看過去時一個黑衣人已經身首異處。心中一慌忙看向癸仲,果然發現男人緊閉著眼緊咬著唇,強自忍耐著什麽。 按捺下挺身而出的欲~望,許駿悄悄伸過手去掰開死士緊握的拳頭,用柔軟的指腹抹去男人掌心滲出的液~體。擔心這人衝下去幫忙,許駿再沒收回手,而這一次……男人沒有甩掉他。 砍死一人後,餘下死士皆提高了警惕,躲閃的幅度也增大了不少。許正豪連砍幾次都沒砍中目標,惱羞成怒之下竟又將利劍指向圈子裏的尹蜚。 “爹!我是嘉嘉……是嘉嘉啊!” 被親生父親用劍指著,許嘉的叫喊中帶著哭腔。他一次次試圖喚醒癲狂狀態的許正豪,可話語每次都被許正豪的劍芒打斷。 “莊主您看清楚,這是少爺!”尹蜚似乎看不過去,此時也跟著喊出了聲。 尹蜚雖不擅長武藝,可用上內力的一喊自然不同於許嘉這個文弱書生。明顯聽到了這句話,許正豪腳步一頓,冷笑道:“少爺!好一個狼心狗肺的少爺!背叛正義、為禍武林、濫殺無辜、結交奸邪……你哪裏配做我許正豪家的少爺!” 幾人俱是一愣,原來許正豪竟把他兒子誤當成了許駿。 果然謊話要說到自己都相信的程度才算成功麽……許駿苦笑下,不知該感慨這人的敬業,還是該慶幸淨遠幾人還沒過來。 “駿哥哥……”許嘉喃喃低語,澄澈的眸子忽然直視向許正豪無神的雙眼,“駿哥哥不是這種人,您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早就設計讓駿哥哥為你做壞事的時候被抓,師傅幫駿哥哥逃脫你就……就給師傅……” “少爺!” 少年清澈而悲傷的聲音直擊靈魂,尹蜚不願再他說出自己的不堪,抬手捂住許嘉嘴巴。 許正豪眉頭緊皺,似乎在分辨許嘉話裏的真假,末了冷笑一聲,“我辛苦把那小兔崽子養大,讓他辦點事就推三阻四。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我這是造福世人之舉,犧牲他個妖孽又有何錯?” “你要駿哥哥死……” “呸!那小混蛋逃了,我連追都沒追。”許正豪似乎清醒了些,睜大眼望著淚眼婆娑的男孩兒,“嘉嘉!是嘉嘉!爹爹馬上就能讓天底下的人全聽咱們的話,什麽皇帝、太子,到時候都得來服侍你……嘉嘉不怕,你娘再也逼不了你。你不用再、再寒窗苦讀,嗬嗬……哈……哈……” “爹!”瞧見許正豪癲狂的樣子,許嘉眼睛哭得通紅,忽然他瞳孔驟縮,失聲叫道,“駿哥哥……” “幹爹找駿兒?” 許駿微笑著,從角落中款款走出,“駿兒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上刀山下火海……喂蟲子,幹爹要駿兒做什麽,盡管吩咐就是。” “許……許駿?” 許正豪用力搖搖頭,似乎想弄清楚這是真是假。 許駿的笑容愈發燦爛,熾熱如火,又絢爛如虹。連日奔波,他穿的雖然落魄,此時配合著這張笑臉,竟美得勾魂奪魄。 武林門主眼中暴戾逐漸被迷茫取代,顯然已經中了許駿的蠱惑之術。他晃悠著上前,似乎想要抹去許駿臉上汙跡。 “幹爹,您找駿兒……幹什麽呢?幹……什麽呢?” 許駿聲音也變得飄渺,柔柔弱弱,卻又勾得人心裏直癢癢。 “幹……駿兒……把外麵那些人……都控製了,鄭……鄭家小子也在,控製了他……去……去抓皇帝……下蠱……讓……讓……” 明明穿著黑衣,少年的美卻如火焰一般燒灼著在場每個人,連尚未成年的許嘉眼中都滿是迷戀之色。 就在這時,一聲悶響將彌漫庭院的曖昧氣氛破壞幹淨。 隻見尹蜚麵無表情地抽~出~插~入許正豪腰間的匕首,抬頭看向肆無忌憚散發魅力的美少年。 ☆、少主 94 寒風蕭瑟,長發隨風飄動,頭發的主人穩穩站著,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拔出刀,換個地方插~進去。 赤紅的鮮血從腰側迸出,濺濕了尹蜚的青色長衫,卻沒給他的冰冷神色添上些許溫暖。 “爹……” 被他護在身後的許嘉傻了般,愣愣看著刀刃沒入父親身體,呆立片刻用力推開尹蜚,拔腿衝上前。而鐵人一般的尹蜚,竟隻一下就被個瘦弱的男孩兒推倒在地。 “師傅!” 清瘦的男子逐漸縮成一團,全身顫抖冷汗直冒,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許駿驚呼一聲,喚出方才布在院中的毒蟲咬住許正豪,自己也掏出兵器單足點地飛掠上前。 許是因為疼痛喚醒了神智,方才任人宰割的許正豪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哭號著衝上來的許嘉,連連躲避許駿層出不窮的攻擊,同時嘴裏念出控蠱口訣。 許正豪念得越來越快,而尹蜚的顫抖卻漸漸放緩了。豔色的血水湧出口鼻,眼角也滲出絲絲殷紅,尹蜚大口喘著氣,由於痛楚而凸出的雙眼也逐漸變得混濁。他費勁地抬起頭凝視著與許正豪拚鬥的愛徒,如釋重負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