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自己當時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忠於大衍,更忠於軍械。既然有機會能自己做主,為何不反?眼看著機關停產,彈藥斷了供應,火器營變了擺設……還不如把這至高無上的權力握在自己手裏,好過任小人糟蹋。” 承誌幾乎是當即翻臉:“你還對哥哥不懷好意?!” 他卻隻是苦笑一下,道:“四叔不是瘋子……那時嗣兒初登大位,政局不穩,內無德政,外無民心,天下一片大亂,才是我最好的機會。眼下……雖然他還未打回京師,但已成了大衍軍政真正的主人,百姓眼中最名正言順的天子,他的皇位,已經坐穩了。” 承誌朦朦朧朧懂了點什麽,卻又想起一事,追問道:“可是你跟宇國暗裏……” 慶王一哂,道:“兵到我手,就是我的人了,不過是相互利用,這些事你不必懂。你隻要知道,四叔已經認輸了,這就夠了。” 此時看著麵前沉默的兩兄弟,他又在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死的話。” 李承嗣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摸了摸承誌的頭,道:“至少再等一日。現在我隻想睡會兒……” 承誌心疼地看著多日未眠的兄長,又回頭看了一眼被砸塌了半邊,無處可躺的角樓,張開雙臂道:“哥哥,我抱著你睡。” 兩少年偎在一處,承嗣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瞬間便沉入了夢鄉。 李承誌盤膝依在牆邊,小心翼翼地讓兄長躺在自己身上,盡力調整姿勢讓對方躺得舒適。 這二人的身影密不可分,安靜地映在昏暗的角落裏,顯得又柔弱,又堅定。 慶王凝視著他們,胸中一時空落落的,又一時溢滿了難以言說的衝動,半晌,輕聲開口道:“誌兒,你這樣……值得嗎?” 承誌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雖未出聲,態度卻明明白白告訴了他答案。 慶王歎道:“罷了。”接著坐到承誌身邊,伸臂一撈,將兩少年均攬進懷裏,讓他們枕在自己胸口,道:“腳壓麻了吧?你也睡吧,老夫幫你們看著。” 承誌樂得解脫,裝模作樣地撲騰了兩下,換了個自己最喜歡的姿勢躺好,仍然七手八腳地纏在沉睡中的兄長身上,並占有欲十足地夾著承嗣雙腿,擺出絕不撒手的姿勢。 慶王苦笑道:“你累不累,放開你哥哥。” 承誌仰臉看著慶王,眨了眨眼,突然偏頭,捧住承嗣的臉,親了上去。 李承嗣憔悴而疲憊,仍未清醒,承誌心疼地吻了吻他慘白的麵頰,繼而微張開嘴,探出顏色嬌嫩的舌尖認真地舔舐兄長的唇,細細描畫,似是在品嚐什麽美味。 慶王目瞪口呆中,他已自顧自享用完,將兄長摟在自己胸口,炫耀道:“我哥哥又香又軟,好吃得很,為什麽要放開?” 慶王仍沉浸在震驚之中,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們……這是不對的!” 李承誌唯恐天下不亂,仍在說:“說起來,四叔,你什麽都會做,給我做個能兩個人玩的東西吧,讓人很爽的那種……” 慶王雖精通此道,卻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會接到親生侄子這種要求,被炸得頭暈眼花,當機立斷低吼一聲:“睡覺!”接著將李承誌的頭死死按在胸前,讓他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並打定主意再也不接他的話。 李承誌嘟囔了幾句,然而他心思簡單,無事煩心,安靜了一會兒後,亦香甜入夢。 隻剩下慶王擁著兩個誘人的少年,欲哭無淚。 大衍身份最尊貴的兩位金枝玉葉竟是這種關係,天下最荒唐之事莫過於此。 然而,不論是何原因,此刻他們都是最好的兄弟,最可信賴的夥伴,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慶王心中怦然一動。 他將這兩人摟得更緊了些,自語道:“也罷,已經是這些少年郎的天下了……老夫這條命便押在這,你們兄弟,可莫要讓人失望。” 在無人看得見的角度,沉睡中的大衍天子嘴角輕輕一彎,如惡作劇得逞的頑童。 * 一聲巨響,慶王一個激靈,突然醒了過來。 外麵一片驚呼,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左思右想,最後竟是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城破了? 隨手一摟,懷裏空了一半,承誌正揉著惺忪睡眼,軟軟問道:“什麽聲音?……” 慶王不見承嗣蹤影,心底一沉,來不及解釋,幾步搶了出去。 (未完待續) 四十六 “齊射!一定要攔下來!不惜代價!” 李承嗣咬緊牙關怒吼著,親手為床弩上的巨箭點火。 數名士卒吃力地上弦,校準,一道粗大的火光劃過天際,在一眾纖細的火箭中格外引人注目,遠遠落入涼軍叢中。 李承嗣不待它落地便已看清射偏了,恨恨地退後一步,朝左右看去。 慶王與李承誌正雙雙邁步出門,同聲問道:“哥哥,出什麽事了?”“敵人來了援兵?” 承嗣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極差:“不,是我們來了援兵,五路人馬已經聚齊……” 慶王一怔:這明明是計劃將成,承嗣臉上卻毫無喜色,著實怪異。 “孫悅終於回來了?”承誌擠上前去,朝下望著,“在哪,我怎麽沒看到……哥哥你在射什麽?” 慶王並未出聲,眯著眼細尋一番,四野並未見到異動——攻城的涼軍除外,然而他們近日來時刻不歇,若哪日收了兵才讓人覺得奇怪。 “對了,四叔,你既對軍械拿手——”李承嗣並不接承誌的話,急切回頭對慶王道:“你來調這具弩機的話,能不能射中這兩輛戰車?” 兩人順著他的指向定睛望去,隻見蟻群般的涼軍中,有處士卒格外稀疏,兩輛奇形怪狀的黑黝黝戰車正緩緩朝城門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