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遠將指揮權交給了毛文龍,但毛文龍又不傻。


    他能從朝廷剿除的海盜,搖身一變成為神淩千總,


    還能打得女真人七竅生煙,生存智慧可不簡單。


    領導講話的藝術,要用心體會。


    什麽時候自己做決定,什麽時候該請示陸遠,火候得把握好。


    比如,船隊正常航行就沒必要。


    然而,現在東洋水師發起攻擊,石塊亂飛。


    雖然隔著一點距離,看起來卻很危險。


    可為了確保領導安全,及時請示,就能體現出下屬的關切和忠心。


    陸遠掃了一眼船隊。


    發現皮島水師將士有條不紊,各行其是。


    但,自己部下則緊張地朝天上看,很多人麵露擔憂之色。


    所以,是不是老水手,一眼就能分辨。


    實戰練兵,不是一句空話。


    陸遠搖搖頭,對毛文龍說道:“你看著打,縱有些許傷亡也無妨。”


    毛文龍將領導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大致明白用意。


    “是!”


    他打出旗語,命令船隊繼續加速。


    同時,解除所有火炮炮衣,裝填火藥和炮彈,隨時準備開火。


    北方船隊遲遲沒有反擊,隻顧著一個勁的逃命。


    東洋艦長看到後,信心爆棚。


    “哈哈,合該我今天發財!兒郎們,快快把槳劃起來,


    給我超上去,一個都不能放跑了!”


    商船艙室和甲板寬大,穩定性好,但速度不快。


    戰艦體型修長,航速是商船一倍半,而且極具靈活性。


    所以,五艘商船肯定會被追上。


    就這樣追追打打,過了兩刻鍾左右,雙方相距三千步左右。


    大多數北海軍戰士,漸漸熟悉了東洋水師的攻擊,不怎麽害怕了。


    毛文龍也覺著,貓戲老鼠這麽長時間,該露一手了振奮士氣。


    “全隊減速,保持航向!”


    “5號船尾炮,2700步,方向正北,1發校準彈,點火!”


    隊尾的那艘商船,接到指令,炮手迅速調整好角度方位,將火把靠近引火繩。


    “呲呲呲!”


    一溜火花鑽進炮膛後部的火眼,留下嫋嫋升起的青煙。


    三息之後,“嘣!”的一聲,炮口騰出一陣黑白混合的煙火。


    實心鐵球帶著呼嘯之聲,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撲向東洋水師的主艦。


    東洋水師三艘戰艦的官兵,正興高采烈。


    突然,他們聽到一種從沒聽到過的古怪聲音,從頭頂飛過。


    正奇怪的時候,身後的海麵“咕咚”一聲,有什麽東西落進海裏。


    主艦桅杆上的瞭望哨,四下查看一番,啥都沒發現。


    但是,他總覺得這種聲音似乎聽到過,但急切間想不起來。


    幻聽?耳朵出問題了?


    因為沒有證據,瞭望哨也就沒及時稟報異常。


    但,他隨即發現,對方船隊最後的那艘商船尾部,似乎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他立刻拿出望遠鏡,湊上去。


    與此同時,毛文龍也調整了炮擊諸元。


    “1號船尾炮,2500步,方向正北,1發校準彈,點火!”


    “呲呲呲!”


    “嘣!”


    “嗚嗚嗚~~”


    低沉尖銳的破風之聲,越逼越近。


    東江水師主艦官兵,又一次漫無目的的四處張望。


    但,隻聽到“嘭!”的一聲巨響。


    隨後,艦樓底部,木屑飛濺,驚呼聲,慘叫聲,立時響徹全艦。


    瞭望哨終於發現,五艘商船的尾部,赫然安裝著五門火炮。


    天呐!


    那個神經病,把城防炮擺到商船上了?


    所以,前一次,


    “敵襲!”


    瞭望哨發出警報之時,滿臉是血的艦長,


    一臉懵逼的從艦樓的廢墟中,爬了出來。


    “什麽情況?誰幹的?!”


    他嘶吼著大叫。


    忽然,腿部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他陽麵朝天倒下。


    “啊啊啊~辣塊媽媽的,痛死我了喂!”


    他一邊罵著,一邊支撐起身子,查看傷勢。


    左腿小腿肚子上,赫然插著一塊,兩指寬的木渣碎片。


    艸!真倒楣!


    剛才因為劇痛導致的麻痹,他沒意識到。


    現在就像針紮一樣,一陣陣劇痛讓他痛徹心扉。


    主艦遭到不明攻擊,艦樓多人傷亡剛,艦長負傷。


    東洋水師官兵們,或奔走,或躲避,陷入混亂。


    陸遠和毛文龍都從望遠鏡中,看到第二發校準彈,不偏不倚打中敵方主艦。


    這下,射擊諸元已經確定。


    趁你病,要你命!


    “所有船隻尾炮,2400步,正北,三發急速射!”


    “嘣嘣嘣……”


    五門尾炮幾乎同時發射。


    “嗚嗚嗚……”


    嘯聲就像死神揮動鐮刀,精準收割著東洋水師官兵們的生命。


    而發射炮彈後,炮兵們有條不紊地按照流程執行。


    先清理炮膛,再裝填火藥,最後放入炮彈,插入引火繩,點火。


    又是一輪炮擊。


    這下,連東洋水師的一艘副艦,也被擊中,混亂進一步擴大。


    三輪炮擊後,毛文龍初步統計,敵方主艦中彈四顆,基本失去了戰鬥力。


    一艘副艦中了兩發,另一艘中了一發。


    17射,7中。


    戰果輝煌!


    陸遠是真的沒想到,不起眼的毛文龍,居然還精通火炮。


    這時,東洋水師的瞭望手非常確定,商船用城防炮進行超遠距攻擊。


    他立刻向下方進行匯報,請艦長定奪。


    艦長此刻已經傷痕累累,但理智還在。


    “快!快跑!”


    很快,旗語打出“撤退”的命令。


    三艘東洋水師滿是傷痕的一流戰艦,緩緩調頭,向東邊避讓。


    陸遠的部下,皮島水師官兵,全都手舞足蹈歡呼起來。


    “哈哈哈,他們害怕了,跑了!”


    “我們打敗了東洋水師,北海威武!”


    “皮島水師,天下無敵!萬勝!”


    從之前的憋屈挨打,到現在神勇無敵,信心和榮耀在船隊中迅速彌漫。


    毛文龍哈哈大笑,對陸遠說道:“總督大人英明神武,東洋水師不堪一擊!”


    陸遠謙虛的笑道:“這一仗,好像是毛千總在職指揮吧?我可啥都沒幹!”


    毛文龍笑嘻嘻地說道:“隻要總督大人坐鎮,就能氣運加身,俺們幹的粗活笨活不值一提。現在……是否追擊?”


    陸遠很清楚,商船追戰艦,八百年也追不上。


    何況,龍虎山危在旦夕,看見沒,就算打了勝仗,藍仙尊也還是愁眉不展的。


    “窮寇莫追,算了,先進長江,盡快到達金陵!”


    毛文龍當然知道戰艦快,所以順水推舟,發布西進命令。


    船隊加速,撲向長江入海口。


    駛過黃藍交界的海水線,長江口近在咫尺。


    再往裏,船隻密度迅速增加,長江水師的戰船也多了起來。


    相比東洋水師,長江水師比較好說話,給錢就放行,甚至都沒上船檢查。


    為啥呢?


    因為海上沒人,搶劫商船天知地知,幹壞事沒人知道就無所謂。


    可長江上就不一樣了,往來眾多,公然搶劫等於壞了規矩。


    朝廷也是要麵子的,輿論起來總要找替罪羊。


    萬一自己不走運,找誰說理去?


    再說了,誰沒事會折騰自己,有那功夫喝喝小酒,玩玩女人不好麽?


    什麽?


    擔心窩藏叛軍賊匪,危害帝國?


    瞧你說的,這神淩的天下是靈圭帝的,和我有半毛錢關係?


    萬一真查出亡命徒,是你上還是我上?


    每個月幾兩碎銀,玩什麽命啊?


    何況,還有東洋水師擋在前麵,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


    所以,長江水師樂嗬嗬地目送,陸遠毛文龍逆流而上。


    整個長江航道,也就入海口查得嚴,其他地方形同虛設。


    陸遠一路暢通無阻,抵達江陰要塞。


    整個江陰要塞地形險要,擁有24座江防炮台。


    炮台的射程可以打到對岸,被稱為“長江鎖鑰”。


    江防隊倒是坐著快艇,例行登船檢查。


    不過,毛文龍也是老江湖,早就作好準備。


    用貨物把十門火炮蓋起來,又私下裏塞給小隊長20兩銀子,


    再加兩壇老酒,就把江防隊打發了。


    如此,黃昏時分,船隊抵達金陵城北下關碼頭。


    看著人流密集的碼頭,皮島水師官兵嘖嘖稱奇,手心癢癢。


    這麽多人貨,下去搶一次就發財了!


    毛文龍知道自己手下的尿性,他也想試探陸遠的底線。


    便故意請示道:“總督大人,金陵到了,是否需要卑職清場?”


    陸遠淡淡地笑道:“毛千總勞苦功高,總不能哭活累活都讓皮島兄弟們幹了,那北海軍不就成了看客?你們先歇一歇。”


    說罷,他揮了揮手,說道:“北海教導大隊全體都有,戒嚴清場,執行吧!”


    兩百全副武裝的教導大隊士兵,秩序井然地從跳板有序開進碼頭。


    先控製碼頭辦事處,再設置路障,增設崗哨,驅散民眾。


    一刻鍾後,下關碼頭落入陸遠手中。


    下關碼頭和江對麵的浦口有輪渡,每天客流成千上萬幹。


    北海軍截斷江麵上最大的南北通道,這下,南直隸總督府急了。


    北海軍?


    哪來的?


    他們要幹什麽?


    幾百人?上千人?什麽裝備?


    他們一無所知。


    於是,金陵知府咬著牙先派出1000留守部隊,連夜奪回下關。


    馮吉祥奉旨剿滅龍虎山,南直隸精銳盡出,留守的都是老弱殘兵和權貴弟子。


    這幫人平時連訓練都不參加,讓他們打仗就是鬼扯。


    尤其,金陵副總兵楊彪,整天吃喝玩樂,身體早就虛的不能再虛了。


    但是吧,越沒本事的人,越能升官。


    這貨一仗沒打過,居然官運亨通,升到金陵陸軍二把手的位置,


    承平時節,紙上談兵,楊彪頭頭是道,眼高於頂。


    所以,他滿不在乎地拍胸口立下軍令狀。


    “區區流寇殘匪不足掛齒!今晚子時,拿不下下關碼頭,本總兵提頭來見!”


    金陵知府,甚至南直隸衙門各部官員,都大喜過望。


    彩虹屁一個接著一個,楊彪也喜氣洋洋,大放厥詞。


    仿佛,隻要他到了,霸氣側漏,對方就棄械投降一般。


    楊彪又軟磨硬泡,狠狠咬下五萬兩銀子的犒賞,才心滿意足帶兵衝向下關。


    往日裏,金陵城風調雨順,城泰民安。


    幾個潑皮無賴,還有江洋大盜,金陵城防兵自然手到擒來。


    所以,楊彪仗著“官兵”的buff,竟然大模大樣從大路,以堂堂之陣行軍。


    他騎著高頭大馬,對身旁的親兵吐沫橫飛地吹噓。


    “兵法有雲,以正合,以奇勝!知道啥叫‘奇’不?”


    親兵自然奉承:“我等不知,清總兵明示!”


    “就是奇謀妙計,就是搞偷襲,騷擾,充分調動敵軍,然後冷不丁給他來一記狠的!”


    “哇,總兵好厲害,真有學識!”


    有個專門捧哏的,故作驚訝地問道:“敢問總兵大人,那咱們為何不出奇兵,將這些該死的叛逆一擊必殺?”


    楊彪哈哈大笑:“問得好!本總兵為何不出奇製勝?


    這個嘛,還真有點講究。因為本總兵實力強,自然不需要搞一些偷雞摸狗的小伎倆。


    真正的戰鬥,在絕對實力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渣渣!”


    “哇!總兵大人講的太好了,此戰必勝!”


    親兵們都熱烈鼓掌。


    楊彪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啊!兵書是死的,人是活的。所謂,水無常形,兵無常勢。你們啊,千萬不要死讀書,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臥槽,所有人都很佩服,也很感動。


    看看,咱總兵就是牛皮!


    於是,1000人馬興衝衝來到下關碼頭外圍。


    北海軍這邊,第一時間將斥候都撒到金陵城各個城門外。


    楊彪軍隊出城後的一舉一動,全都清楚明白的標注在作戰地圖上。


    這幫官軍明火執仗,大搖大擺,如入無人之境的驕狂。


    不但毛文龍看的直搖頭,摣拉圖和樸忠華也嘖嘖稱奇,就連秘書花想容都啼笑皆非。


    “真古怪,就算當魚餌……也沒這麽當的呀?”


    陸遠看看作戰地圖,可不是,就楊彪這一支孤軍,連最基本的偵查都沒有。


    “管他是人是鬼,先拿下再說!”


    於是,以教導大隊為主,遼東邊軍和高明娜的輕騎,從兩翼配合。


    一個簡單的口袋陣張網以待,就等著金陵官兵一頭撞進埋伏圈。


    很快,斥候報告:“金陵官兵在兩裏之外,先頭部隊進入伏擊圈。”


    各個將領迅速就位,陸遠登上三層酒樓的樓頂,拿起望遠鏡向南看去。


    謔,這些留守部隊真的肆無忌憚,一長溜火把,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


    陸遠甚至能看得清火把下,那些白發的老卒,


    還有,走不動道坐在大車上的,那些肥胖的軍官。


    嘿嘿,一葉知秋。


    從上到下爛到根的,神淩帝國的國運衰亡,非人力可挽回。


    他放下望遠鏡,這一仗勝負已分,沒必要看了。


    “告訴摣拉圖,放開了打!


    一定要快準狠,把他們打疼!


    記住,是擊潰戰,不是殲滅戰!他們跑就讓他們跑!”


    這個其實在戰前就告知過,北海軍到金陵,是來製造騷亂和恐慌的。


    讓他們輸的莫名其妙,讓更多人惶恐害怕,


    一傳十十傳百,一兩天就能擴散到全城,


    到那時候,哪怕南直隸衙門想遮掩都不行。


    你想想,南直隸,靈武大帝開國的都城,城中勳貴多如狗。


    哪怕後來遷都,但這裏依然設立了南直隸。


    三省六部衙門都有,相當於微縮版小朝廷。


    能在這裏當官的,都是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哪個不是家財萬貫妻妾成群?


    這樣的人,最怕死,最怕亂世,一定會逼著馮吉祥撤軍回援。


    驅虎吞狼+圍魏救趙。


    一箭雙雕,效果拔群。


    陸遠神秘一笑:《軍神》在手,天下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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