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關碼頭1裏地,


    金陵城防軍百人前鋒小隊,漸漸遲緩。


    看著前方無聲無息燈火依舊的碼頭,前鋒小隊長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怎麽啥動靜都沒有呢?


    太奇怪了?


    難道那些流寇都跑了?


    環顧四周,夜色中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這時候,他想起了軍中前輩的忠告。


    敵情不明,孤軍深入是大忌。


    所以,他把部隊停下來,向楊彪請示是否派人先去碼頭探探情況?


    不料,楊彪把傳令兵大罵一通。


    “混蛋!畏首畏尾,丟盡南直隸城防軍的臉!


    些許草寇濟得甚事?再敢拖延,休怪本總兵行軍法!”


    小隊長歎了口氣,隻能繼續前進。


    可是吧,越往前,越聽不見任何動靜,


    甚至,連路邊草叢裏的蟲子都不叫喚,他心底直發毛。


    但,軍隊中,官大一級壓死人。


    何況還遇到一個草包上司……真倒楣呀!


    忐忑不安的又前進了300米,都能看清靠岸的船隻,


    可諾大的碼頭,偏偏一個人都沒有。


    見鬼了?


    不過到了這會,也容不得他多想。


    為了鼓舞士氣,他高喊道:“弟兄們,前麵就是碼頭,


    衝上去,拿下碼頭就是大功一件,賞賜加倍,衝鴨!”


    “哇呀呀,衝鴨!”


    100人士兵在命令下,燃起美好的希望,舉著火把跑起來。


    “跨,跨,跨……”


    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先鋒隊也不講什麽隊列次序,就是悶著頭一窩蜂的前衝。


    屋頂上,陸遠看得很清楚。


    金陵城防軍大部分都進入包圍圈,


    隻有民夫押運的輜重隊,落在後麵。


    現在就看摣拉圖的了。


    摣拉圖能當教導大隊長,軍事素養沒得說。


    他接管下關碼頭後,第一時間就命令碼頭官員和稅務兵,挖戰壕修築工事。


    等一個時辰楊彪帶隊出城,又過一個時辰抵達時,


    環繞碼頭的簡易戰壕已經挖好。


    大半人高的戰壕,足可以削減八成危險。


    作為陸遠精心打造的教導大隊,此次抽調的都是精銳骨幹。


    不說都是百戰老兵,但最起碼,每天訓練學習四個時辰是足足的。


    而且,為了增強火力,樸忠華20人特戰小隊全部“盒子炮”和“阿卡47”。


    剩下180人,都裝備栓動步槍,另外還加兩挺火力大殺器——“馬克沁”。


    別看人數不多,要知道,當初陸遠北征毛子時,都還沒有這麽強大的武裝。


    所以,從清北大學軍事課畢業的摣拉圖,很自信。


    什麽鳥南直隸城防軍,根本就是一群愚昧落後的土老二嘛!


    校長說過:落後不一定挨打,但,落後還小嘴不慫的,肯定會被虐。


    盡管,摣拉圖現在配備了更輕便的“盒子炮”,


    但他一直保留著最開始,陸遠親手配發的栓動步槍。


    每天都要保養,槍托上歪歪扭扭刻了9個半“正”字。


    如今,他端起槍,準星瞄準對麵,跑在最前麵的城防軍旗手。


    “步槍自由射擊!”


    話音出口,他扣動扳機。


    “呯!”


    “咻!”


    高速旋轉的彈頭,帶著嘯音穩定射向目標。


    三秒後,金陵前鋒小隊旗手額頭,出現一個血洞。


    隨即,“嘭”的一聲,


    旗手的天靈蓋被炸開,紅的白的漫天飛濺。


    高舉著的隊旗,也隨著他的屍體一起倒下。


    下關碼頭防禦戰,開始了!


    “呯呯呯……”


    密如炒豆的聲音響起,前鋒小隊遭遇北海軍第一道防線50人阻擊。


    50米距離,教導大隊精選出來的戰士,幾乎每一槍,都有七八分準頭。


    再加上夜間,敵人打著火把,那就是妥妥的活靶子。


    第一波五發子彈很快打光,金陵城防軍前鋒小隊幾乎團滅。


    大部分都當場咽氣,數十個中彈者在地上慘叫哭泣哀嚎……


    僅僅七八個運氣逆天的幸運兒,嚇得魂不附體,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雖然他5發全中,但摣拉圖算成兩個。


    畢竟後麵三個中彈者,也可能被別人打中。


    他拿出匕首,在槍托上補全了第10個“正”字。


    1人,殲敵50,在全軍屈指可數。


    但,樸忠華最牛逼。


    他有效射殺敵軍87,也是北海軍殺敵記錄保持者。


    但摣拉圖一點也不羨慕嫉妒。


    那家夥是高麗獵戶出身,眼力和射術好到變態,


    這就屬於老天爺賞飯吃,正常人沒法比。


    當然,孔龍康的射速也不錯。


    而且,人家是文化人,正經有功名的神淩秀才。


    為了反抗暴君,毅然投筆從戎,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不過,這次,精銳南下,大部隊總要有人照料。


    所以,身為參謀長的孔龍康顧全大局,放棄唾手可得的戰功,主動留在泰寧管理教導大隊。


    校長說:大隊長就是“爹”,參謀長就是“娘”,太特麽形象了!


    自己的老搭檔,真是文武雙全的“絕頂好娘”!


    和摣拉圖悠閑地暢想不同,城防中軍的楊彪,卻被短暫的突襲打蒙了。


    隻聽前方“劈裏啪啦”一通響,然後就是“哭爹喊媽”的慘叫,咋回事啊?


    我最英武神勇的前鋒隊在哪兒?


    很快,傳令兵一去一返,匯報最新情況。


    “報!前鋒小隊大部被殲,前方敵情不明!”


    我勒個去!


    那可是城防軍留守部隊嗎,精挑細選出來的前鋒隊啊!


    一眨眼,就沒了?


    不可能!


    什麽草寇這麽厲害?


    他們是誰的部隊,一共有多少人?


    到了這會,楊彪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


    但,環顧惶惶然的部下,身為天之驕子的他,號稱“金陵小諸葛”的他,決不能露怯。


    “好狗膽!把這些草寇抓住扒皮抽筋,梟首示眾,為同袍報仇!全軍進攻,衝鴨!”


    我的乖乖,六七百人就像中了箭的兔子,猛得往前竄。


    在摣拉圖眼中,城防軍就像洪水一樣漫過來,哪哪都是人頭。


    敵人進入兩百米線。


    “哢!”


    裝上五發子彈,他再次抬起槍口,大喊道:


    “左右馬克沁交叉火力,封鎖戰場,其他人,150米,自由開火!”


    “突突突……”


    “突突突……”


    占據高位的馬克沁,率先開火,在人海衝鋒的城防軍中,肆意地掃來掃去


    無數人被擊中、打殘,像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的倒下。


    而那些零零散散的士兵,這被步槍士兵挨個點名。


    “呯呯呯呯呯!”


    打完第五發子彈,拉栓,再次裝填,上膛後再次射擊。


    這一套射擊動作,教導大隊每個士兵都行雲流水,不超過五秒鍾。


    如此高效的打擊,有效壓製了楊彪的“人海戰術”,不到三分鍾,六七百人全都躺在地上。


    當然,有相當一部分是反應快,自動躺下的。


    估算下來,摣拉圖和手下,這一波至少打死打傷300多人。


    戰場上,倘若部隊折損率超五成以上,基本就殘了廢了。


    不過,楊彪活得好好的,他不是機靈反應夠快,而是根本就沒上前衝鋒。


    人家是副總兵,父親是當朝清貴的翰林領袖之一,哪裏會跟苦哈哈一樣傻?


    但是吧,他也被這一幕震撼到了。


    不是……這火槍不像火槍,火炮不像火炮的,到底是什麽玩意?


    就算他再笨,也知道,這回碰上釘子了。


    怎麽辦?


    就這麽回去?


    還是固守待援?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碼頭上方,升起兩顆明亮的紅色信號彈。


    突然間,楊彪左右兩翼,響起了潮水般的呐喊。


    “衝鴨!打進金陵城,活捉馮吉祥!”


    “校長萬歲!北海軍萬勝!”


    “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這是靈雄的部隊和高明娜的輕騎,看見陸遠的命令,展開包圍作戰。


    楊彪的部隊,已經插翅難逃。


    很快,戰鬥結束。


    從摣拉圖打響第一槍算起,還沒超過半個時辰。


    嗯,正好符合楊彪的預計……子時。


    別管誰拿下誰,你就說效不效率吧?


    沒想到的是,逃跑的楊彪,居然被高明娜親手抓獲。


    見到楊彪,陸遠大度的給予了應有的禮遇。


    他笑嗬嗬地問道:“楊總兵是吧?請坐,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多謝總督大人……”


    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楊彪坐在小馬紮上,局促的不行。


    “來來,給楊總兵上茶點!”


    花想容端來涼水泡茶,以及一些吃剩的雲片糕和幹果。


    寒暄之後,陸遠言簡意賅地表明來意。


    “我們是正義之師,和平之師,為了勸和促談而來,不拱火不遞刀子。為了維護江南的安寧,為了消弭戰火,我奉勸南直隸的將士們,好好想想為了誰打仗?”


    在花想容刻意地提點下,楊彪恍然大悟。


    我去!


    北海軍是為了龍虎山而來?!


    朝廷下發過禁衛軍北征的邸報,包括宣布三大叛軍的消息,


    他對北海軍有粗淺的了解。


    沒想到哇,北海軍居然從海路暢通無阻,直抵南直隸金陵城下。


    北洋東洋水師該死!


    長江水師都是幹什麽吃的?


    要不是他們玩忽職守,我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


    表明來意後,陸遠詢問金陵城守備情況。


    “提醒楊總兵,我的手下也在查詢貴部士兵,你不說實話,我隻能扣留你了!”


    咦?


    楊彪這會變得很精明。


    什麽?


    還能放我回去?


    我沒聽錯吧?


    他不放心地問道:“總督大人的意思,我說了實話,就能放了我?”


    “對啊!”


    陸遠笑道:“我一向說到做到。隻要你如實交代,我立馬放了你,甚至包括你的部下。再次重申一遍,我們是為了江南的和平而來,絕不會濫殺無辜的。”


    楊彪大喜過望。


    隻要能回去,就有辦法平事。


    隻要打點一下,說不定還能將壞事變成好事!


    他立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金陵城防買了個通透底掉。


    其實,金陵城現在隻有三四千老弱殘兵,跟紙糊的一樣。


    果然,摣拉圖和樸忠華的調查結果,和楊彪說的大差不差。


    陸遠聽過匯報,微微一笑,將一盤烤肉一瓶米酒,遞給楊彪。


    “來者都是客,這就當我請你的宵夜!楊總兵,好走不送!”


    迷迷糊糊的楊彪,一手拿酒一手端肉,


    騎著自己馬,帶著自己四五百迷迷糊糊的部下離開下關碼頭。


    走出去好遠,楊彪才醒悟過來。


    哎呀,萬萬沒想到!


    這位陸遠總督說放就放,還真是個講信用的人!


    可,他為啥這麽幹呢?


    碼頭上,花想容也這麽問陸遠。


    “校長!放普通士兵沒什麽,為啥把副總兵也放了呢?他可是朝廷三品武將啊!他爹是帝都翰林實權大佬……”


    陸遠微微一笑,問道:“你覺得,他打仗行不行?”


    花想容一臉鄙夷。


    “跟個草包似的……”


    陸遠笑道:“這樣的人我們留著一無用處。但,繼續讓他掌權,就會打壓真正的人才,讓神淩帝國更虛弱。從這個層麵考慮,放他回去,對我們百利無一害。”


    花想容一愣,繼而細想,不禁莞兒一笑。


    “校長高見!”


    陸遠籲了一口氣,幸虧這丫頭沒叫自己“總座”,要不然真不是啥好兆頭。


    但,花想容立馬又問道:“校長,他這次慘敗,萬一朝廷問責,把他罷免了,不就浪費了麽?”


    陸遠哈哈大笑。


    “你呀!根本不了解神淩帝國的運行邏輯。像這種竊據高位的權貴子弟,就算全軍覆滅,也會想盡辦法誇成打贏了的。”


    “啊?不可能吧?這一仗明明白白,怎麽能說成贏了的?”


    陸遠笑道:“你不信?”


    “不是不信校長,而是,而是,這得多無恥多昏庸,才能,才能……”


    陸遠笑道:“那我們打個賭吧!”


    涉世未深的花想容,實在無法想象。


    得需要多大勇氣,或者說多厚的臉皮,才能把慘敗裱糊成“勝利”的?


    事實上,楊彪的本事比他倆想象的更大。


    倉皇逃回金陵城的楊彪,先給部下下達封口令,


    又當著南直隸各部首腦的麵,一頓瘋狂吹噓。


    他說自己身先士卒,第一個衝鋒,


    經過一番殘酷激戰,擊敗了上萬草寇,在子夜之前拿下下關碼頭。


    總之,金陵城防軍大獲全勝,贏麻了!


    於是滿堂歡喜,擔憂和恐懼,煙消雲散。


    馬照跑,舞照跳,金陵的明天會更好!


    當然,有人草擬捷報,向朝廷表功邀賞。


    還給楊彪和出擊部隊高額嘉獎。


    不料,有人煞風景,直言不諱,下關碼頭仍然被封鎖,南北交通依舊沒有恢複。


    楊彪腆著臉,朗聲說道:“那可能是小股零散草寇,不足為慮。”


    各位首腦一時不辨真假,於是有人便派出人員前往碼頭打探。


    到了天明,具體消息傳來,碼頭仍然被叛軍占據。


    而且看見旗號,是塞北的北海軍。


    哇!


    塞北叛軍怎麽打到金陵來了?


    於是,得了獎賞的楊彪再次被請來。


    明知搪塞不過去,楊彪再次睜著眼說瞎話。


    “咦?北海軍?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許是我們走後,他們才趁虛而入。”


    我靠,你把大夥當傻子嗎?


    有人看不過去,憤然指責楊彪冒領戰功,罪當誅。


    楊彪冷笑道:“你的證據呢?我說他們就是在我走後才到的下關,這官司就算打到金鑾殿,我也和你打到底!”


    眾人心裏明鏡一樣,楊彪老爹在帝都權勢很大,這官司誰打都是個輸。


    而且,三品武將的南直隸副總兵,沒有靈圭帝點頭,誰也動不了他。


    陸遠得知消息,笑著對花想容說道:“怎麽樣?你輸了吧?”


    花想容愕然,繼而對神淩帝國徹底失望。


    “唉,有這些貪官汙吏,靈圭帝就不管管嗎?”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


    “啊!為什麽啊,他可是皇帝,還有什麽不能管的?”


    “不管亡國,管了亡朝廷,是你,你怎麽選?”


    花想容想了又想,很難做出決斷。


    陸遠湊近她的耳邊:“打賭輸了,花秘書認不認賬啊?”


    花想容的臉上,瞬間飛起兩朵紅雲,


    她低著頭,聲若蚊蟲般地說道:“校長……那個……晚上,沒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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