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笙手拿折扇,一收一合,漫不經心的扇著風,唉聲歎氣道:“瞧是瞧見了,隻是我對這方麵實在沒什麽鑒賞,舅爺要我對墨寶品評一二,我……隻能說極好極好,甚好甚好,其他的可就沒覺得如何稀奇了。” “你就隻喜歡舞刀弄槍,對這種文雅之事是一竅不通,可得多跟國舅學著點。”安平長公主擺出長輩的架勢教育了一通人,自己可半刻時間都不急,一路小跑的率先進了內院,順著遊廊跑進了國舅的書房。 “舅舅,聽笙兒說你得了一副墨寶,我特意來看熱鬧。”長公主的聲音離老遠就傳進了內室,可把國舅爺嚇了一跳,忙理了理衣領,扶了扶衣角,待自己妝容整齊了才迎出門去,朝小小的長公主以及後進門的顧錦知跪拜道:“微臣叩見長公主,叩見舒王爺。外麵的奴才又在偷懶,怎麽也不曉得通報一聲。” “舅舅快起,是我腳程快,他們都攆不上。”安平長公主攙扶國舅起身,自己溜達著往裏走。 顧錦知見後頭的人沒跟上來,透過門縫一看,見江漓站在門外望著院落中的花叢出神,顧錦知叫他一聲:“小漓兒快進來吧,外頭冷。”並走過去親自為江漓支起了帷幔,這一舉動叫國舅爺震驚不已,而那邁步走進來的少年,更是讓他傻立當下。第19章 感慨頗深 進了屋子,溫度明顯升高了。江漓目視前方身著常服的國舅,躬身見禮:“在下江漓,見過魏國舅。” “江漓?”國舅大吃一驚,臉上浮現出抑製不住的喜色,他忙再問道:“先生可是湘雪閣那位赫赫有名的江樂師?” 江漓道:“正是在下。” “啊,失敬失敬。”國舅滿臉的受寵若驚,笑意再也遮掩不住,兩隻眼睛宛如看見金山一般閃閃發光:“鄙人久仰江先生大名,未曾想今日竟有幸得見,深感榮幸。先生在音律方麵的造詣無人能及,且滿腹經綸,才藻富贍。今日定要與先生把酒暢談,萬望先生勿辭。” “國舅爺客氣了。”江漓說著這話,國舅已經迫不及待去內室將名畫拿出來供人鑒賞。那是一張出自前朝著名山水畫大師之手的墨寶,畫中是美倫美央的山水風光,另有莊園小村落,嫋嫋炊煙,與世無爭,自有一種悠然見南山的遼闊愜意感。 “長公主,王爺,江先生,三位請看。”國舅興高采烈的展示自己淘來的寶貝,長公主臉上的笑容可越來越淡了。第一眼看去,隻能說很美,有種超高的意境,叫人心曠神怡。但其餘的鑒賞實在說不出來了,或許她跟顧雲笙一樣,是個對書法字畫全無品味的俗人一個吧! 安平長公主索性不鹹不淡的誇了這墨寶幾句,然後就跑出去找顧雲笙玩了。 “此畫純淨明麗,意象鮮明,山水意境描繪的淋淋盡致,以最簡潔的筆墨,彰顯了最淳樸的田園風光。”顧錦知悠悠說道:“當真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國舅笑得合不攏嘴:“王爺高見。” “遠山的濃淡層次分明,自有一種雲山霧罩,若隱若現的空靈之感。近景的竹林鬱鬱蔥蔥,清逸雅致之感撲麵而來。而中景的湖色及村落人家,更是此畫的精髓亮點。湖麵開闊,掀起縷縷碧波蕩漾。村中人家早耕晚織,繁忙卻安樂,嫋嫋炊煙融入天空雲霧之中,縹緲朦朧。叫人分不清那是雲,是天,亦是人們安居樂業的一片祥和安寧。”江漓望著畫卷,淡淡感慨道:“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國舅麵上喜色更甚,連連誇道:“先生果真是心靈性慧,鄙人還有一些珍藏的書法名畫,還請先生和王爺一同品評鑒賞一番。” 國舅癡迷名書名畫已然到了瘋狂的地步,提起這個他能聊上三天三夜不歇氣,顧錦知在小的時候可是深有體會。見江漓沒反對,那他也隻好舍命陪公子。各種名家字畫倒騰出來,挨個欣賞一番,一個時辰就過去了。就天色漸晚,國舅才戀戀不舍的結束了話題,起身相送。 “長公主殿下想是還沒走。”國舅問了身邊隨從,隨從躬身道:“長公主同昭郡王去了南邊靶場。” “哎喲,想不到長公主也對刀槍□□感興趣。”國舅朝顧錦知一笑,顧錦知道:“想必是被雲笙硬拉過去的,我就隨舅舅一起去看看好了。” “王爺請。”國舅跟在後頭,一行三人走過遊廊,穿過垂花門,趁著還有一段路途,國舅又忍不住跟江漓說起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娛樂事宜。對於江漓這種琴棋書畫樣樣通的人,國舅表現得很熱情很客氣,更是麵露崇拜仰慕之色,就差一開口把江漓留在府上慢慢請教了。 “早就聽聞江先生博學多才,出了琴瑟方麵的舉世無雙,在圍棋、書法、繪畫方麵也是造詣頗深,不容小覷。改日鄙人定親自登門湘雪閣拜訪先生,與先生切磋棋藝,若有可能,也想親眼見見先生的文房墨寶。” “當真麽?”反倒是顧錦知露出驚喜之色,好像欣賞曠世奇寶一般看著江漓,“以前本王竟不知,小漓兒如此優異無雙。光是琴瑟的造詣已叫人難以置信,另外三門竟也精通,當真是本王小瞧了。” “哪裏。”江漓淡淡淺笑說:“不過是以前家父逼著學的。” 顧錦知暗暗吃驚,他以為這些才藝都是江漓去了湘雪閣之後才學的,如此說來,江漓是早就會了? 離著老遠,靶場彎弓射箭的聲音就清晰地傳來了。走近一瞧,果真看見遠處顧雲笙手持□□,對準百米之外的靶心放箭,正中紅心,迎來周遭一片掌聲。 “笙兒好樣的!”離老遠看熱鬧的安平長公主連連鼓掌大叫。年輕的顧雲笙得意洋洋,尾巴翹得老高,又一連射了兩箭,均中紅心。掌聲此起彼伏,邊上傻站著的國舅公子可急了,唉聲求道:“昭王殿下別顧著自己玩的開心,也請教教我吧。” 顧雲笙擺出一副大人的姿態,居高臨下的拍拍國舅公子的腦袋瓜,“我的小表叔啊,你還小,□□尚且拿不動,談何射箭呢?” “我可以的!”國舅公子腮幫子鼓得老大,小個不高還硬裝強大,逗得周圍人嗬嗬直笑。 “讀書習字,滿腹經綸。令尊是想讓小漓兒走仕途參與京考,爭取金榜題名吧!”顧錦知一邊看著遠處孩子們的鬧騰,一邊對身旁之人說:“小漓兒不喜歡嗎?” “倒也不是。”江漓目視前方,溫潤的眸光緩緩向上移,落在了碧空雲層上:“越不讓做什麽就越想做什麽,家父隻許我從文,不許我練武。漸漸地,我就有些排斥這些了。”江漓幽幽說著,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麽不對,忙改口以緩和的方式接話道:“兒時不懂,現在倒是了解了。就像殿下所言,家父希望我金榜題名,從事文官,而並非武臣。” “小漓兒好像感慨頗深啊。”顧錦知從話語間聽出了隱晦:“可是本王說錯了什麽,引小漓兒想起傷心往事了?” “沒有。”江漓悠遠的視線緩緩收回,眸底深邃而幽靜,仿佛一潭蘊含著無限秘寶的湖泊:“殿下能時時刻刻顧及在下的感受,實在受寵若驚,先謝過……” “表叔快放下!誒……” 江漓語氣一凝,突然感覺一道寒氣朝他身側而來。緊接著就聽見顧雲笙驚慌大喊:“江公子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啊~祝大家新的一年紅紅火火,大吉大利,想要啥就得到啥,吃多少都不胖!第20章 受寵若驚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道閃著寒芒的利箭筆直向江漓衝過來,在眾人麵色大變的驚呼聲中,忽然一個身影閃出來,幾乎是在利箭射出的同時,就宛如一麵牆一般擋在江漓身前。 要說前一秒是驚恐,那這一刻絕對是膽裂了。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替江漓擋箭毫不退縮的顧錦知,江漓更是措手不及,毫無防備。眨眼之間,利箭飛射,江漓眸光冷凜,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屈指一彈,“啪”的一聲,利箭在途中粉身碎骨,微風一吹,無數粉塵碎屑隨風飄散。 眾人目瞪口呆,現場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舒王殿下!”國舅爺先反應過來,臉色慘白的跪了下去,又抬頭朝國舅公子怒喝道:“魏然,還不快向王爺請罪!” 魏然早就嚇傻了,根本反應不過來。顧雲笙倒吸一口冷氣,見顧錦知毫發無損才鬆了口氣,“王叔可無恙?” 安平長公主是直接嚇哭,眼淚吧差的提起裙子跑過去:“王兄,嚶嚶嚶嚶……” 府裏丫鬟奴才跪了一地,顧雲笙將還在發愣的魏然拽倒在地,魏然膝蓋一痛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的說道:“魏然知,知罪,險些誤傷王爺,請王爺贖,贖……” 虛驚一場,顧錦知深吸口氣,麵對跪了一地的眾人,他先是轉身緊張兮兮的看著江漓:“你沒事吧,有傷到哪裏嗎?” 江漓躬身道:“我沒事,殿下可好?” “好,當然好。” 江漓凝視著麵色微白的顧錦知,退後一步,屈膝跪地行了禮:“王爺是千金貴體,豈可做這等危險之事。若今日王爺有何閃失,在下萬死難贖其罪。” 顧錦知可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欲把江漓扶起:“幹嘛行此大禮,又不是你的錯,快起來。” 江漓硬是不起,僅憑顧錦知的力度還不足以將他硬拉起來。看江漓如此倔強,顧錦知心中不知是苦是甜,突然意識到後方還跪了一圈人,便輕咳一聲道:“本王無事,你們都起來吧。” 眾人誠惶誠恐,顫顫巍巍的起身。顧錦知看向江漓,心中無奈:“大家都起了,你可以起了吧?” “謝王爺。”江漓起身,顧錦知的臉色才好轉了些許。他看著那個被嚇到瑟瑟發抖嘴唇發紫的魏然,也曉得他是貪玩想學習射箭,結果不得要領,使用蠻力,誤射了箭。 “算了,無心之過,再說本王和小漓兒都沒事。隻是魏然,你年紀尚小,暫時就不要碰□□了,免得害了別人也傷了自己。”顧錦知很寬容,讓魏國舅悻悻鬆氣,忙趁勢道:“王爺請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犬子。” “王兄。”安平長公主抽泣著鼻子,淚眼星星的樣子惹人憐愛,顧錦知拍拍她肩膀以作安撫,又轉身對國舅道:“我出來的有些久了,今日就此告辭,改日再來看望舅舅。” 國舅如蒙大赦,忙躬身相送道:“舒王殿下慢走……” “舅舅留步。”顧錦知邁步離去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一眼江漓跟沒跟上來,生怕他走丟似的。安平長公主心有餘悸,大有一種再也不來國舅府的衝動。剛往前邁了兩步,察覺到顧雲笙還在原地發呆,忍不住叫了聲:“發什麽楞呢,你不走嗎?” 顧雲笙怔怔的看著地上散落的利箭碎屑,人人都被顧錦知吸引了注意,無人想起那整支箭粉身碎骨的一幕。箭杆為竹木所製,碎成了渣渣。而箭頭是鐵的,居然也從中間斷開了! 回想方才那一幕,顧雲笙心裏咯噔一跳,猛地看向了逐漸走遠的江漓背影。 “笙兒。”安平長公主雙手叉腰,略不耐煩:“你聽見本宮說話沒有?” “啊?哦,是笙兒錯神了。”顧雲笙連忙跟上,安平長公主看他明顯不對的臉色,關切慰問說:“你在想什麽,是被王兄的事兒嚇著了?” “是被嚇著了不假,但是……”顧雲笙語氣一頓,瞧著前方並排行走的二人,悄聲對安平長公主道:“這位江公子是什麽人呐?” “王兄的好友,王兄欣賞江公子的才氣,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顧雲笙欲言又止,想了想,終是朝安平長公主無事的笑笑,“姑母,這天色也不早了,你我也該回宮了,不然皇祖母該著急了。” “對哦,險些忘了時辰。”安平長公主懊惱的敲敲頭,等出了國舅府大門便跟顧錦知告辭。 夕陽餘暉,橙紅的晚霞漫天。 街上叫賣的小販更加賣力,隻想趁天黑前賣完手裏的東西早些回家,各家店鋪陸續掌燈,店小二在門外熱情攬客。 馬車一路前行,江漓透過淡紫色的帷幔望著車外,突然感覺肩上一沉,他回頭一看,差點驚得跳起來:“殿下,你做什麽?” 顧錦知垂著眼睫,沒羞沒臊的把頭往江漓肩膀上一枕,聲音暗啞:“噓,就靠一會兒,本王頭暈。” 江漓:“……” “不僅頭暈,還身子發虛,視線渾濁。” “殿下可是生病了?”江漓的語調暗藏寒凜,直接掀開帷幔朝外喊道:“鬱台,你家王爺身子不適。” “什麽?”馬上的鬱台一個踉蹌,差點大頭朝下跌下馬,慌裏慌張的朝轎內喊道:“殿下,殿下您要不要緊。老吳快把車趕快點!” “別慌別慌。”顧錦知蔫了吧唧的揮手道:“慢點駕車,太快了本王更暈。還有啊,本王發現枕在小漓兒肩上就不那麽暈了。”顧錦知抬眼看著一臉冷漠的江漓,咧嘴露出一道既明媚又虛弱的笑容:“所以說啊,還有勞小漓兒跟本王一道回王府了,行嗎?” 江漓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他目光清冷的望去窗外,語氣如往日一樣平淡:“殿下為護我險些受傷,自當報答。” 顧錦知眼前一亮,緊忙得寸進尺道:“那,若是本王想你留宿在王府一晚,你可願意?” 江漓轉眸看向一臉期待的顧錦知,就好像一個等待糖果賞賜的孩子,天真無邪,純淨澄澈,叫人不忍拒絕。 “願意。” “小漓兒真好。”顧錦知眉開眼笑,輕輕咳嗽了幾聲,也不再顧及了。大大方方的枕著江漓肩膀,嗅著他身上獨有的蘭花香氣,這一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如果這條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第21章 以命相還 夜色浸染天空,月明星稀。舒親王府上下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忙進忙出,焦頭爛額。一不留神撞在一起,銅盆摔地上叮咣直響,清水更是灑了一地,那把丫鬟從頭到腳澆了個落湯雞,狼狽至極。 “都慌什麽?”周大夫推門出來,他已年入古稀,頭發胡子和眉毛都白了,可身子骨強壯得很,吼起人來也是底氣十足,聲音雄厚嘹亮:“王爺隻是頭暈,又不是毒發了,瞧你們這亂作一團的樣子。” 那小丫鬟悻悻起身,全身濕了光機,也不曉得踩到什麽東西,一個大仰八叉絆倒,摔倒的姿勢比方才還要愚蠢。小丫鬟摔得疼了又丟臉了,還被周大夫疾言厲色的教訓一頓,頓時滿肚子委屈,睫毛濕漉漉的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周大夫。” “哦,是江公子啊。”周苦瓜瞧見遠遠走來的江漓,禮貌性的拱手為禮,又狠瞪了一眼地上委屈巴巴的小丫鬟,眼神之凶惡,活活把丫鬟嚇得禁聲了。再看向江漓之時,已是醫者父母心的滿臉慈祥:“來看王爺的嗎?” “他可好?” “沒事沒事,老朽已經診過脈了,想是王爺今日玩的累了,他上個月才……呃,目前有些體虛,被風吹的偏頭痛,安心靜養幾日便好。”周苦瓜思前想後,還是將中毒的事情拐了出去:“王爺雖已弱冠,但終究改不了孩子心性。依老朽的意思,他應當安靜在府中療養,即便外出也不宜過長,利用這整月將身子的元氣恢複過來才是,不然哪有精氣去挨過下次的……” 周苦瓜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了,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下,讓開身子指著房門:“公子請吧。” 江漓微點頭,邁步進屋之時,餘光瞄向了那個摔倒在地哼哼唧唧的小丫鬟。並未做聲,推門進入寢室。 顧錦知靠坐在床上,身上蓋著錦衾,肩上披著敞衣,手中端著藥碗,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突然看見江漓進來了,他眼前整個一亮,作勢就要下床。 江漓快走幾步製止:“王爺身子欠安,下不得床。” 顧錦知眼中沉溺著滿滿的笑意:“小漓兒特意來看我的?” 江漓語氣溫怡:“王爺為護我,身子不適,我自然要來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