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府上下無一活口,哪怕雞鴨鵝狗都被盡數斬殺。但是……鍾爺您說過,好像那位江大人的獨生子沒有在死亡名單之中。” 老者的臉色刹那間變得鐵青,“你是說他……他來報仇了?” “難道不可能嗎?” “這……”老者握緊雙拳,險些驚愕的站起來:“江府在京中的威望可想而知,咱們逐暉能滲透其中實屬不易,大肆展開屠殺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以最快的時間能殺多少殺多少,為怕驚動禁軍,我們須得盡快撤離。所以究竟死了多少人,有沒有漏網之魚……連掌尊都無法肯定。事後,謹慎起見,我問了參與這場滅門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自己親手殺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沒有人殺死過?”小荷怔鄂,隻覺得驚悚:“那就說明他還活著?” “確有可能,也許是咱們大肆屠殺的時候,他被誰藏起來了吧。江家公子體弱多病,從出生開始就藥不離口,身子早就被湯藥侵蝕的殘破不堪,此番又經曆全家滅門,能不能活著都得看他的造化,所以掌尊也沒多在意,覺得此人不足為懼。” “對。”小荷恍然驚醒,“江家公子江珺歌是個病秧子,沒準現在早歸天了。” 小荷如此說著,不知是在寬慰老者還是在安慰自己,她有親眼見過綢緞莊被血洗的一幕,二十多具屍體死了一院子,其中的十幾個人居然是在毫無還手機會的情況下被一擊斃命的。而且他們身上沒有外傷,卻是七竅流血,五髒六腑被對方強大的內力活活震碎的。 想起那番,小荷心中一陣膽凜:“鍾爺,假,假設這一切正是那個江家公子幹的。他雖然體弱虛浮,但他可以雇凶殺人,若是他在暗中操控,秘密雇傭了江湖上哪路殺手……”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老者輕輕捋著胡須,道:“這樣吧,就暫時往這條線上使力。九樞既是朝廷的組織,你在舒親王府可伺機探查。” 小荷起身,恭敬的一拜:“是,鍾爺放心。” - “鬱台哥,這是王爺的藥膳。”丫鬟將兩個食盒遞給鬱台:“另一份是王爺特意吩咐,煮給江公子的參湯,你可得趁熱送過去。” 鬱台無奈的笑道: “王爺都吩咐了,要我先給江公子送參湯,後給他送藥,還要我腳程快點,省得路上冷了參湯。” “王爺待江公子那樣好,你可得機靈著點。”丫鬟曖昧的笑著說:“咱們的殿下啊,寧願自己喝冷茶冷藥,都不願讓江公子的湯涼一點點。” 鬱台倚在門框上,唉聲歎氣道:“可憐我在這兒大雪天兩頭跑。” “你就嘚瑟吧。”丫鬟笑罵:“王爺信任你,讓你一手照料江公子的衣食起居,你心裏美得很呢,少在那兒得了便宜還賣乖。咱們這王府中多少人惦記去侍候那位仙姿超塵的江公子,你要不樂意,遲早換人。” “哎,不帶搶的哈。”鬱台故作惱怒,惹得夥房眾人捧腹大笑。 “行了行了,別貧嘴了。”一個粗使婆子捧著柴火往火爐裏送,朝外頭瞭望一眼,不耐煩的說:“這小荷怎麽這麽慢,叫她提桶水過來還要這麽久,掉井裏了?” 話音剛落,小荷雙手提著水桶回來,一路搖搖晃晃,清水濺的到處都是,等交到婆子手裏,整桶水就隻剩下一半了,看的婆子不勝其煩。 “小荷身體剛好,婆婆就體諒一下吧。”鬱台隨口求了句情,他到底也是王爺身邊的親信,那粗使婆子怎麽也不敢得罪的,點頭陪著笑,命小荷再去提一桶過來。 “是是是,您別生氣。”小荷弱弱的道歉,餘光撇著提起食盒離開的鬱台,自己忙拎著水桶跟上去。 “鬱台哥,鬱台哥。”小荷離著老遠大叫。鬱台駐足,轉身,小荷跑到他跟前氣喘籲籲的道:“謝謝你幫我,不然我鐵定又該挨罵了。” “沒關係,小事兒一樁。” “鬱台哥跟王爺很久了嗎?” “嗯,我五歲的時候就跟在王爺身邊了。”鬱台望天數數道:“算起來得快二十年了吧。” “這麽久,王爺對你肯定好。” “不光是我,王爺對誰都好。” “舒王殿下心地純善,是個仁義君子。” “你這小丫鬟倒挺會說話。”鬱台笑了下,麵色又突轉憂愁:“隻可惜,上天沒給他一副好的身體。” 小荷心中微動,眸中閃過一縷迫切的光:“是啊,說起體弱來,奴婢就忽然想到那位江家小公子了,似乎跟王爺一樣,也是身體不好呢。” 鬱台麵露詫異,“你還知道江家公子?” “鬱台哥,小荷到底也是京中人。前朝僅聽皇上號令的九樞首領江大人,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大禹的權利滔天,在江湖以及外邦也是名聲響當當的角色。他名氣這麽高,他的兒子也備受關注,隻是沒想到,江大人.所向披靡,萬夫莫敵。可他的兒子卻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 “誰說不是呢,未免可惜。就因為這點,江大人的那些仇家可沒少幸災樂禍。”鬱台歎氣道:“再加上三年前江家的遭遇,先帝駕崩,九樞解散,改朝換代,前塵已過了。” “那位江家小公子也死了嗎?” “肯定的啊!”鬱台道:“歹人闖府,殺死府兵無數,家眷仆人皆無活口。若是當真是江大人的仇家所謂,那身為江大人唯一的獨子,難道不是首當其衝?落了誰都不能落下他啊!再說了,他身體贏弱無力,怎麽也逃不過那般殘忍的誅殺。” “這倒是哈。” “不過……”鬱台環視左右,故意將氣氛熏染的詭異離奇:“我聽京兆衙門當差的扯皮說,他們陳列了江宅內所有的屍體,倒是發現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符合那位江家公子的年齡。可看衣著打扮和相貌,都不像是江家公子。畢竟那江家公子從出生開始就待在府中養身子,鮮少出門,所以認識他的人太少了。有一種說法是江家公子沒死,他逃出生天後就失蹤了,生死未知。” 小荷心裏咯噔一跳,臉色變得有些焦慮,“所以他到底死沒死啊?” “這上哪兒求證去。都三年了,就算當時活著,遭此家中變故,他本來身體就弱,還不得……”鬱台歪脖子伸舌頭,露出嗝屁的表情。 小荷沒再說什麽,若有所思。 “哎呀,淨跟你瞎掰扯了,我得給江公子送湯去。”鬱台一拍腦門,心急火燎的就跑了。 小荷走到井口邊,將水桶丟了下去,盛滿水後,輕而易舉的就提了上來。她緩步往前走著,木桶中的清水一滴沒灑。 江家小公子,江小公子,江公子!? 小荷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想到哪裏去了,這倆人除了姓氏一樣,其他的簡直一個天一個地。真是越急越亂,淨瞎想! 鬱台一路小跑到新雨樓,進門前先用手試了試碗身,還好,是溫的。 鬱台把氣息喘勻,輕輕扣門進屋:“江公子,這是王爺特意讓小的給您送的參湯。” 鬱台打開食盒,將瓷碗放在桌上:“來的時候被丫鬟小荷纏著聊了兩句,來得有些晚了。公子試試溫度,若覺得涼了,小的就拿去夥房換。” “不必。”江漓伸手端起瓷碗,“溫度剛好,多謝了。” “不敢當。” 江漓飲了口參湯,抬眼看去鬱台,露出驚訝的神色:“方才你說,你跟一個叫小荷的丫鬟聊天?” “是啊。”鬱台道:“小荷那丫頭跟小的提起江茗江大人,還對江大人的獨子有幾分感慨,隨便閑說幾句。”第26章 暗夜 “是她主動提及的?” “正是。” “都說了什麽?” “嗯……她問了江家小少爺。”鬱台麵帶友善的笑容道:“江茗江大人的獨子,江珺歌,不曉得您聽說過沒有。小荷好像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 江漓眸中閃過一抹極微弱的笑,看去鬱台手中提的食盒,問:“那是要送與殿下的藥膳嗎?” “哎呦!”鬱台狠狠一捶腦瓜頂:“我這豬腦子,今天怎麽總忘事兒。如果江公子沒有其他吩咐,那小的就趕緊去給王爺送藥了。” 江漓靜雅的眉目浮起一道溫潤的笑意:“好。” 看的鬱台是心神都跟著顫抖,小臉一紅,慌裏慌張的躬身行禮走人。 江漓慢條斯理的飲下參湯,拿了裝有梅花的柳葉瓶放到露台外的美人靠上。二路每天都會在特定的時間在王府外轉一圈,如果瞧見新雨樓露台上有花瓶,那就表示江漓有事兒吩咐,如若沒有,便可自行離去。 黃昏時分,二路再次扮做湘雪閣的龜公,從後門一路趕到新雨樓。 “公子,有何吩咐?” “不忙,出去走走吧。”江漓起身,就在二路一臉詫異的注視下先一步出了房門。 一主一仆穿過假山花園,走過亭台水榭,就在抄手遊廊內停住腳步。二路有些懵,如果有正事要談,不是應該關起房門來密談嗎,這麽堂而皇之的說事兒,不怕被人聽了去? “祝敏的事兒有什麽後續?”就在二路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江漓突然發問。 “哦,京兆衙門去看了,因為他們都是逐暉成員,所以京兆尹將此事定性為江湖爭鬥,不了了之了。” “祝敏及其手下被全殲,逐暉那邊沒點動靜?” “自是有的。”二路道:“小人跟清煙輪流去衙門盯著,果然,在三日前的午夜子時,看見了一個黑衣人潛入衙門義莊。” 二路說到這裏,麵露愧色:“小人無能,把他跟丟了。” 江漓麵色如常: “可有看見他的臉?” “是,他沒有蒙麵。大約年過六旬,是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二路環視四周,雖然偶爾有幾個丫鬟仆人經過,但距離遠也聽不到什麽。他謹慎起見,還是上前一步湊近江漓說:“公子先前提過的小荷,就是去見了此人。可別看他年歲大了,內功修為遠在二路之上,為避免跟的太近打草驚蛇,二路沒有妄動。” 假山後突然傳來細微的響聲,江漓用餘光瞥了眼,若無其事的回應二路的話:“逐暉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你在外要多加小心,以防逐暉尋仇。” “是,那公子您……” “我連夜回湘雪閣。” 二路一愣,忍不住道:“逐暉來尋仇是必然的,憑他們的勢力,或許很快就能查到湘雪閣。祝敏的窩點全殲,他們的成員之一萬芹也死了,順這方向調查,就能知道您與萬芹有過接觸。與其回湘雪閣,不如就待在舒親王府。別的不敢說,這舒親王府絕對是除了皇宮以外,在這大禹國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江漓聽這話未免覺得諷刺:“若真想安全,便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你忘記我的目標了?” 二路恍然,宛如遭受當頭一棒,趕緊跪地拱手道:“小人失言。小人隻是……擔心公子。畢竟逐暉他們……那樣凶殘,小人怕公子也遭遇不測。不管怎麽說,這舒親王府也是一個難等可貴的避難之所。雖然公子不說,但小人能感覺得到,公子在王府這些時日以來,心中從穩神怡,安樂自逸。公子其實很喜歡這裏,對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漓伸手虛扶了一下二路,情不自禁的望去遠方亭台樓閣,廊橋水榭:“這裏確實很好,幽靜安然,遠離紛爭殺戮,仿佛與世隔絕,清閑自在。但正因為如此,我不能將廝殺鮮血引來這裏,玷汙了這裏,懂嗎?” 二路心中顫抖,望著江漓一片淡漠的麵容,忍不住道:“公子是怕誤傷舒王吧。” 江漓眸光微閃,沒有作答。 二路知趣的沒有再問,隻是心中暗暗思襯著。舒親王府固若金湯,禁軍營跟王府隻隔了一條街,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絕對第一時間到位。放眼天下,隻怕無人膽敢擅闖舒親王府。即便如此,公子還是擔心。不過,與其說擔心,倒不如說關心則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到了掌燈時分,江漓前往顧錦知的寢殿辭行。顧錦知早有預感,但當他親耳聽到江漓要走的話,心中還是不舍,又一時找不到挽留的借口。畢竟連周苦瓜都說了,顧王爺的病是完完全全的好了。若現在再裝,難免虛偽,容易弄巧成拙。 “小漓兒非走不可嗎,是王府住得不順心?”顧錦知趁此機會多說點話,沒準說著說著江漓就改變主意了。 “王府很好,隻是我離開湘雪閣也有些時日了,必須得回去了。” “那……”顧錦知猶豫著,凝視著江漓的眼睛道:“若是日後有機會了,本王還可以邀請你來府上小住嗎?” “王爺邀請,自然來。” “那便好。”顧錦知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給點糖果就很容易滿足了。他笑的溫暖和熙,忍不住伸手將江漓鬢角處亂飄的一縷烏發繞到耳後,又輕輕撣落他肩頭落著的一片梅花瓣:“你說走就走,太突然了,本王這心裏頭空落落的。沒了你,這王府又該冷清了。回去湘雪閣,你可得照顧好自己,本王過些時日親自去看你。” “還是不要來了吧。”江漓低垂臉龐,斂衽一禮:“若有機會,我來王府拜見殿下,可好?” “好,當然好。”顧錦知不經過大腦思考,一味的讚成江漓的任何話:“可說好了,不要讓本王等太久。” 江漓點頭。 “那你先稍等片刻,等他們備好馬車,本王再去更衣,送你回去。” “更深露重,殿下還是在府中早些歇息吧,” 顧錦知忙強調:“本王沒事。” “殿下。”江漓有些無奈,竟前所未有的以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別任性了,小心周大夫罵你。” “他敢!”顧錦知一雙英挺的劍眉高高揚著,又抗不過方才江漓的柔聲細語,隻好妥協道:“那本王讓鬱台送你回去。” 江漓沒多想:“真不用,路程也沒多遠,走兩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