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到了身邊溫熱的離去,一直未置一詞的吟風突然動了動,叫道:“主子。” “你還有事?” “主子,您答應屬下……” 姒弄月深深看著對方,回答道:“我是答應了你,不過,你現在還有力氣起來?還能跟得上我?” 吟風沈默下去。 儀鏡明站得不遠,姒弄月也沒刻意壓低聲音,他把這些對話聽在耳中,又看著那床上人帶了點急切的表情,不由眯起了鳳眼。 心性高傲的意氣少年最是痛恨背棄,眼裏容不得半點雜質,一旦信人便是極信,一旦恨人亦是恨到底,連過往的情分都全能拋開。 真可惜。 可惜這侍衛真是忠心耿耿,連被這樣對待,也沒流露出怨懟神情,而他的主人卻再不會信他了。 更可惜的是,等到這位主人日後了悟自己錯過過什麽,一切都晚了。 儀鏡明注視著少年說完話便沒再回頭看一眼被綁在床上的屬下,而是朝自己走來。 他現下其實正是心緒不好的時候,但預見了他人的結局,竟是忍不住讓嘴邊的笑真心了些。 他自己得不了好,自也是看不得別人好的。 小易兒順手一為,真是甚得己心。 作家的話: 小月月的意思是等乃能跑了就來追我吧,小風風乃不要誤會!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中招 儀鏡明不是一人來的楊柳樓,而是足足帶了數十個下屬,讓他們在外頭候著。 就是姒弄月初見這排場,也很是震撼了下,他定了定心神,說道:“帶路。” “不急,小公子想是耗了不少體力。吃過飯再走不遲。” 儀鏡明語畢,便往座上一坐,吩咐人上菜去了。楊柳樓裏的擺設已經全按著他的喜好放了,裏麵原來的人也都被趕走了,此時他就如同此間的主人一般隨意悠閑。 儀鏡明是個舒服慣了的人,他一路來的匆忙,不會武功的女婢小廝自不可能跟著,他的一通雜事便歸了帶來的精英屬下管。將這楊柳樓好好布置一番不必說,另還要端茶送水上菜。也不知他使得是什麽手段,竟然使他這些手下不敢有絲毫怨言。 姒弄月心裏仍有念著吟風,便也不多吃,每個菜色動了幾箸,就道:“現在吃完了,可以走了?” 儀鏡明對姒弄月的態度沒說什麽,他不理這眼見要發怒的少年,旁若無人又慢條斯理地吃了半晌,才揮手讓人收拾了,而後領了姒弄月出去,擊掌叫屬下駕來一輛馬車,笑道:“小公子請。” 姒弄月最後瞥了眼楊柳樓,然後一掀車簾,不客氣地上去了。身後的儀鏡明沒立馬上車,卻是看著姒弄月說:“小公子不拉我一把?”說罷,他伸出手來,那隻手白皙細長,便連一點繭子都沒有,可見平日是個養尊處優的,也可見他確是疏於練武,功夫不會高到哪兒去。 這是儀鏡明的馬車,要他開了口才會走。姒弄月無法,隻好也伸手去拉人。 手掌才相觸,儀鏡明捉住姒弄月的手,狠狠收緊了五指。 姒弄月頓覺掌心一痛,他臉色立變,倏地收回手,卻見掌中間已是多了根牛毛細針,幾滴鮮紅鮮紅的血珠沁出皮膚。 姒弄月見狀徹底冷下臉,道:“儀堂主,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儀鏡明笑意吟吟,也不怕姒弄月會暴起傷了自己,“我這人向來不喜愛強迫別人幹不愛幹的事兒,隻是想勸小公子心甘情願與我走,不要動什麽腦筋。” 姒弄月哪肯受這種威脅,就是有心要跟著儀鏡明走,在此刻也不是示弱半分。 他一聲哼,人一轉出了馬車,手卻往車轅上一拍,整個車轅哢啦地裂開來,也驚得拉車的馬嘶鳴陣陣,險些跑脫。 “小公子何必生那麽大的氣。”儀鏡明嘖嘖地搖頭歎息不止。 姒弄月懶得同對方多言,抬手一掌朝對方拍去,就要繼續提氣動手,卻忽覺丹田處湧出一陣淅瀝疼痛,這種疼痛漸漸地順著往日運功的路線,在經脈中炸裂開來,就是嚐過各種劇毒在體內發作滋味的姒弄月也忍不住麵色慘白,險些一聲痛呼出口。 這一掌無內力為繼,到了半途便被儀鏡明輕鬆格開,他還悠悠地繼續說著:“……好在我早作了準備,否則不知小公子要弄壞我多少東西呢。” “你對我做了什麽?”姒弄月不死心地又催動體內真氣,丹田處更是疼痛難忍,裏麵的真氣像全憑空消失了般,竟是找不到分毫蹤跡,而沒有真氣,又何來運功之說?硬是運功的結果便是每一根經脈都如同要一寸寸爆裂開似的,姒弄月薄唇緊抿,仍是讓一絲血紅自唇角流下。 “我身為儀狄堂主人,會做什麽,不該是顯而易見的?”儀鏡明微微一笑,抬起手似要為眼前的少年拭去嘴邊的血跡。那溫柔的姿態與漫了滿眼的柔情都不像作偽,簡直叫人無法拒絕。 但無法拒絕的人裏顯然不包括姒弄月,他蹙眉後退一步避開了,心裏卻思忖著一般的毒物根本無法製住自己,而即便是厲害的毒物也不可能讓自己在瞬間便失了反抗之力,除非…… “你早便給我下過毒。”姒弄月雙眉一凝,說道。 “不錯。”被人避過讓儀鏡明有些不悅,他以為自己的攝魂術就算奈何不了柳淵,來對付眼前這少年卻是綽綽有餘,沒料想到這少年竟然絲毫不為所動,“確實沒有什麽毒能一下子毒到你。以我之能,也隻可把劇毒分成三味,慢慢下在你身上,才能起神效,不會被你發覺。今日這針上的物事已是毒藥中的最後一味,將早就潛伏你體內的毒給引了出來。” 因著知道易孤鴻一麵之詞不可全信,姒弄月原盤算著想要順藤摸瓜,找出追蹤自己的主謀,把事情弄個明白。他自覺以目前自己的功夫就算惹了不該惹的人,打不過跑卻是沒問題的。卻不料對方謀劃得比他更久,竟然真令他陷入彀中。但到了這地步就是慌張也沒用,他反而冷靜下來。 “若我所猜不錯,那日酒肆之中,我同蒼大俠共飲之時,你差人襲擊,便給我身上下了一味毒。而卓驚夢分明是看出什麽,卻同我說那是引路香……”說到這裏,姒弄月不禁冷笑,“恐怕那魔教教主與你儀堂主是舊識罷?” “小公子好記性,不過你卻是誤會了,我與他素未平生,他當日突然出現卻未揭破,隻能說天時地利人和,我儀某人全占了。”儀鏡明說著差點讓他計劃落空的意外,倒是一派坦蕩神態,就好像哪怕他的計劃出了差錯,他也有別的法子能達成目的。 “那麽……還缺一味毒,你是何時下的?”按儀鏡明說的,每次下毒都要隔一段時間,而他想不出還有什麽時候和儀狄堂有了接觸。 “這個問題問得好。”儀鏡明鳳眸睨了眼姒弄月,道,“小公子可還記得你我的初見?” 姒弄月皺眉看著他。 儀鏡明笑了笑,眼眸子裏是真真切切的失落:“小公子或許記不清了,但儀某卻是時刻回想,宛如昨日一般。” “你在那時下的毒?”他怎會不記得那次他闖入儀狄堂為吟風求解藥?可是,當時的儀鏡明又怎知道他便是姒門少主? “是呀。”儀鏡明耐心地說道,“當初我隻為以防萬一,畢竟你這張臉太叫人印象深刻,便是過了快十年……”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接著說,“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有那麽一個人給了我這兒一劍。” 姒弄月一下子便明白,他說的那人就是姒暮深。 作家的話: 姒弄月:= =+ 姒暮深(喝茶):不管我的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擒 姒弄月武功被製,自是不管他願不願,都被塞入馬車中和儀鏡明一道走。雖然他是動了要去儀狄堂一探究竟的心思,可現今結果是相同了,這過程卻是千差萬別。 儀鏡明又命人取來一鐵鐐銬,把姒弄月雙手銬住了。 少年倒不做掙紮,靜靜地看著鎖鏈哢噠鎖在自己手上,挑眉問道:“儀堂主還怕我不成?” “這世上不用內力能做的事兒也多得很,小公子聰慧無比,我當然是要小心。”儀鏡明笑道,他見姒弄月精神頗佳,並無一絲失手被擒的頹廢,心下略有不豫。 他眼中掠過陰霾神情,心念一轉,便開始一點一點地細數著他花了多少時間給多少人試了毒才得到這能散去高手儲藏真氣的毒方,又說著如今拷在姒弄月手上的那鐵鏈子是經過了幾重鍛造的精鋼,便是當世神兵利器也難斬斷。 “我可是準備了許久。”末了,陰柔豔麗的男子眼中神采熠熠,他發出一陣低柔悅耳的笑,說出的話卻無比肅殺,“有心算無心,便是你姒門姒暮深親臨,我也可叫他有去無回。可惜這毒太難製,多年心血也隻得一副,這精鐵也太難鑄,打一副鐐銬便是極限,現在全都用到你身上了。” 這麽說了一大通,把毒藥和鐐銬說得如此無法可解,無非是想要挫自己的銳氣,看他露出驚惶無措的神情罷了。 姒弄月諷笑了句:“儀堂主如此看重晚輩,真叫我不敢當。” 隻要儀鏡明捉他不是為了殺他,他便沒什麽好怕。 他看過許多,也經曆過許多,到了如今這世間一切……他所怕的,唯有一個死字而已。 ──死過一次的姒弄月清楚地明白:隻消活著,再無法企及的事情總有一絲可能,而若是死了,便什麽都沒有了。 失了內力扶持,姒弄月到底是柔弱的少年身體,沒能堅持多久便倦了。和是敵非友的人待在馬車中也沒什麽好多說的,他已經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怕儀鏡明再動手腳,就放心睡了。 一路睡睡醒醒,不知度過幾日,姒弄月再次自睡夢中睜眼,驟然發覺自己已是在一間寬敞的臥房而非顛簸的馬車中了。 姒弄月緩緩起身,鐐銬還在手上,體內也仍沒有真氣的痕跡。大約是真氣全都被散盡,睡著時便不會再被那股陰寒內息所擾,他這次睡得可謂前所未有的安穩,竟熟睡到連動了位置都不曾醒來。 這時,門被咄咄敲開,來人在未征得房內人回應前,便邁步進了屋。 “原來是儀堂主。”姒弄月也不驚訝,瞄了一眼對方的容顏就沒興趣再多看,低頭去整身上衣袍睡出來的褶皺。他知儀鏡明練過攝魂術,一雙眼睛勾魂奪魄,若是心中有半分動搖便會被他鑽了空子。姒弄月縱然不懼這手段,但也不喜歡這種像是被人裏裏外外看透的感覺,因此若非必須,他不願多去直視對方。 “小公子醒了再好不過。”儀鏡明點點頭,見姒弄月是準備起身的樣子,便不多拖拉,又轉回身子,向外邊走邊繼續道,“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姒弄月一思量,便問出口:“誰?”他在儀狄堂並沒有熟人,他卻隱約覺得儀鏡明將他大費周章地活捉來,便是為了那一人…… 儀鏡明沒有回頭,姒弄月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覺得他遲疑了下,回道:“柳淵。” 作家的話: 好多天沒寫了t t 謝謝xway032,devilxa,oooooops,遺忘,小北北,倩美,雲卷雲舒,日煌,板凳,流浪貓貓,lyy321235等各位親送的禮物=3=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黑鍋 果真是柳淵。早先聽過他的傳聞,姒弄月對他本人倒是很有興趣。他與柳淵有一麵之緣,但這一麵也足夠能讓他看清柳淵是個多麽典型的正道中人。 這樣的人是非分明,堅韌不屈,他能和儀狄堂扯上關係已是不可思議,要說他勾結魔教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如今看來,這柳淵與儀鏡明的關係非但糾纏不清,並且還在喜怒不定的儀堂主眼裏占據了不小的地位,否則以儀鏡明為人,斷不會因著個不太相幹的人費盡心力。即便姒弄月並不知道儀鏡明把自己捉來有什麽用,也不妨礙他在轉瞬之間便做出如上判斷。 儀鏡明仿佛根本不在意姒弄月會不會在熟悉了儀狄堂的線路後逃脫,他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慢悠悠地在前麵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