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謠閉上嘴沒話了,猶豫了下老老實實將自己的小鋪蓋挪上了床,隻在床邊上占了一角,秦晏撐不住笑了:“你是貓麽?這晚上還不得摔下來?裏麵睡去!”荊謠幾乎要哭了,隻得哆哆嗦嗦的爬到床裏麵去了,秦晏看著他那可憐的樣子心情大好,吹滅了燈火也上了床,秦晏躺下一會兒覺得不對,往裏摸了摸,貼到牆根才摸到個小小的身子,秦晏失笑:“你離我這麽遠做什麽?貼著牆睡不冷麽?”“不冷。”荊謠一動也不敢動,咽了下口水道,“我……我就喜歡貼著牆。”“你喜歡個屁!”秦晏一把將荊謠扯到床中間來,給他掖了下被子冷聲道,“睡覺!再作怪直接將你扔到院裏去。”荊謠有苦說不出,他哪裏要作怪了?秦晏折騰了荊謠一頓心中舒服不少,翻了個身不多時就睡著了,可憐荊謠腦中胡思亂想了半日,又是夜半才睡著。翌日兩人早早的就起了,用過早飯後跟著送飯的那婆子一同去了蘇先生的宏輝堂,荊謠看著那婆子忍不住跟秦晏小聲嘀咕:“少爺,我估摸著蘇府就這麽一個嬤嬤……”秦晏不遠不近的跟著那婆子,抬手在荊謠臉上捏了一把,淡淡道:“在外麵還叫我少爺?漏了陷我就將你送回府去,讓舅舅再換一個小廝給我。”荊謠聞言馬上老實了,不多時三人到了宏輝堂,那婆子福了福身下去了,秦晏帶著荊謠一同進屋,隻見裏麵蘇卿辰已經到了,屋裏還坐著兩人,看上去都是十七八的年紀,想來都是蘇卿辰的學生了,秦晏同蘇卿辰見了禮,蘇卿辰一笑道:“來,你們先見見……這是衡琪如,你們是同鄉,他老家也在京中。”衡琪如麵相清秀,雖不及秦晏也算是個翩翩公子了,笑起來儒雅的很:“我癡長你一歲,叫你聲秦賢弟,以後有什麽用得上的直接跟我說就好。”秦晏點點頭也謙讓了幾句,蘇卿辰笑了下指了指後麵那人道:“這是我侄兒,因身子不大好的緣故沒怎麽出過門,蘇嘉,這是秦晏,昨日同你說過的。”秦晏心中一凜,這人大概就是皇孫了。蘇嘉上前同秦晏見禮,含笑道:“我比你大兩歲,也叫你一聲秦賢弟了,我平日都在府中,就在鳳仙居,秦賢弟可時時過來。”秦晏這才將此人看清楚了,蘇嘉長相端正,龍姿鳳章不是假的,隻是不足弱冠眉間已經有了道淺淺的鎖眉紋,秦晏暗暗算了下時間,梁王下獄那年蘇嘉已經七歲了,想來他什麽都清楚,既如今他心事自然少不了了。秦晏一笑:“那以後就多麻煩蘇大哥了。”蘇卿辰笑道:“行了,咱們接著講書,秦晏,我不知你學問深淺,你先作一篇文章給我吧……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到午時做得出來麽?”《中庸》裏的,秦晏點了點頭,坐下來略想了想就提筆開始寫了,不到巳時時一篇文已經做好,秦晏並不張揚,將寫好的紙張鋪在桌上抬頭靜靜的聽蘇卿辰講書,聽進去後秦晏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太子太傅,一樣的《中庸》《大學》,蘇卿辰講起來又是另一番感悟,蘇卿辰並不隻從科舉之道上講授,每講完一篇還要引經據典,從前朝到本朝,相似相仿的例子隨手拈來,邊講八股邊說政事,且說起政事來從不偏頗,這是秦晏從未接觸過的,在上位者的角度看政事,秦晏聽了一上午隻覺得明白了不少,受益匪淺。午時下了學蘇卿辰讓蘇嘉和衡琪如先走了,秦晏連忙起身將自己做的文章送了過去,蘇卿辰細細的看了後點頭道:“不愧是羿將軍的後人,文章裏都帶著殺伐之氣。”蘇卿辰抬頭輕聲笑:“隻是有些過狠了,知道為什麽讓你做這一篇麽?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要一步一步的來,古來多少人到了‘平天下’這一步了還會功敗垂成,誤就誤在前麵的‘修身’沒做好,你胸中鬱結過多,未免牽累自身,萬事急於求成都沒用,慢慢來吧。”秦晏失笑,點頭受教:“學生明白了。”蘇卿辰一笑:“你這個年紀能做這樣的文章已經不容易了,去吧。”秦晏轉身出了宏輝堂,荊謠在外麵等了許久,見秦晏出來了連忙跑了過來,有些緊張道:“蘇先生……說少爺做的好麽?”奉晏看著荊謠擔優的小臉心中通透了不少,修身麽?先跟這小東西過好了日子再說吧。秦晏沒答話,牽著荊謠的手慢慢的回了燕歸樓。 第十七章在蘇府的日子過的很快,每日上半日聽課下半日溫書,充實的很,不知不覺就到了年下。這幾月裏秦晏隻見過蘇嘉數次,蘇卿辰一直稱蘇嘉身子不適,輕易不出鳳仙居,蘇嘉不在,秦晏的同窗隻剩下了衡琪如一個,衡琪如品性端正,為人溫和,因年長秦晏一歲的緣故對秦晏很是照顧,秦晏報之以瓊瑤,對衡琪如也客氣的很。中間秦晏和荊謠回過羿府一次,羿文嘉已經將十裏紅妝開起來了,剛開張時並沒有什麽生意,羿文嘉索性不管鋪麵了,挑了些胭脂眉黛包好了往黎州各大宅門裏送,略差些的送不出手去,羿文嘉送去的都是成色最好的上品,用白玉雕花盒盛著的金絲胭脂,用純銀掐花小匣盛著的飛紅香粉,樣樣精致非凡,單是這一項就花費了一千多兩銀子。不過這些銀錢也沒白花,沒過幾日十裏紅妝重開的事就在黎州傳遍了,鋪子裏生意馬上好了起來,羿文嘉割自己肉狠割別人的肉更狠,鋪子中最便宜的胭脂也要五兩銀子,再好些的更是貴的沒邊,秦晏一開始還擔心賣不出去,誰知生意卻好得很。羿文嘉借著羿老太太給秦晏送冬衣的時候將鋪子裏的賬冊送了來,秦晏不大耐煩看這些,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有紅利就沒再理會了,倒是荊謠新鮮的很,捧著那本賬冊看了許久。“這有什麽好看的?”秦晏倚在榻上慢慢的翻著書,道,“早上讓你描紅,寫了麽?”荊謠聞言連忙放下賬冊子將秦晏給他布置的課業拿了來,秦晏接過來翻了翻點點頭:“寫的好多了……”荊謠一共寫了十多頁,秦晏一頁頁細細的看,再抬頭時隻見荊謠又捧著那本賬冊看起來了,秦晏失笑:“你看得懂麽?”“嗯。”荊謠笑了下眼中亮晶晶的,“舅爺真厲害,這個月花銷這麽大還能有這些盈利,照這麽來……下下個月就能回本了。”秦晏有點頭疼,荊謠過了年就十歲了,到現在連《詩經》都沒看全,開蒙晚,天分也不高,他自己也不怎麽上心,秦晏問起來了荊謠就看看,應付一下,純粹是為了討秦晏歡心,秦晏有時做文章略忙些忘了問他,荊謠也就樂的清閑,讀書不上進就罷了,偏生對商賈之道感興趣的很。秦晏輕聲道:“以後也想開鋪子嗎?喜歡經商?”荊謠點點頭:“嗯,想賺多多的銀子。”世人多以貪財為恥,荊謠說起喜歡銀子來倒是很坦蕩,眼中澄澈清明:“少爺以後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總得多賺些。”秦晏心中一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從來隻有他為別人著想,沒想到如今自己身邊竟也有了個事事為自己著想的人,還是個小孩子,秦晏抬手在荊謠頭上揉了下輕聲道:“還輪不上你替我操心,你以後能好好的成人,養活了自己就行了。”荊謠抿了下嘴唇,有點想分辨又怕惹秦晏生氣,隻得閉上嘴不說話了。被人時時刻刻掛在心頭的感覺還是不錯的,秦晏心中熨帖不已,柔聲道:“罷了,你喜歡就行,等過了年你就別再跟著我過來了,安心的在鋪子裏跟著舅舅學些……”“少爺。”荊謠臉有些白了,急急道,“少爺不是答應了一直讓我跟著麽?”秦晏失笑:“我沒說不讓你跟著……不是,你既然喜歡這些索性就跟在舅舅身邊,多看多學些,你看這些賬冊子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能幫上少爺。”荊謠一時口快說了出來,頓時紅了臉,難為情的很,偏過頭低聲道,“下次……再有什麽事的時候,我總不能還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少爺被欺負……”秦晏愣了半晌,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秦晏自嘲一笑,上天莫不是嫌他如今日子過的太平淡了,非要派這麽個小東西來,時不時的就狠狠的戳自己心窩子一下。秦晏俯下|身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裏,笑了下輕聲道:“你還小呢,等你大了,自然能幫上我了。”因為自小身邊糟心事太多,秦晏較同齡的少年成熟許多,也冷漠許多,為數不多的那點溫情全給了秦思,秦晏甚至曾經一度以為自己一輩子大概隻會對秦思有真心了,但自打荊謠到他身邊後卻總能引得他動心,秦晏在荊謠小小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心中歎息,就當是自己多了個弟弟了。荊謠不大敢跟秦晏撒嬌,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躲開了,秦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輕笑道:“行了,我是怕了你了,你既不想跟我分開就罷了,等……等你再大些再說吧。”荊謠點了點頭,轉身去給秦晏鋪床,秦晏拿起書來接著溫習。臘月二十那日羿文嘉親自來接秦晏,他這次給蘇卿辰帶了不少束修來,禮節盡了十分,秦晏掃了一眼,禮單中並沒有金銀之物,隻是徽墨、歙硯一類,既文雅又不失體麵,蘇卿辰都收下了,又溫言囑咐羿文嘉回去給羿老夫人帶好,蘇卿辰笑了下道:“因為嘉兒身子不好的緣故我總不能出門,也久沒去過府上了,等年下嘉兒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去給羿老夫人拜年。”秦晏自然明白蘇卿辰的意思,蘇卿辰和蘇嘉都不便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蘇嘉就總得生病了,羿文嘉點點頭:“回去自會替先生代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報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漫漫何其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漫漫何其多並收藏報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