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昱兒差不離的年紀,再能耐能如何?說不準都是秦晏幫著料理的呢。”梅夫人想起前事來譏諷一笑,“你忘了他跟秦晏那點事兒了?不過是個孌童罷了,又不是什麽正經主子!他在我跟前說得上話麽?他有底氣麽?”那嬤嬤眉頭緊鎖,還是覺得不妥,低聲問道:“太太預備如何?他這麽小年紀,給二少爺捐官這事兒能幫上什麽忙?難不成……太太要他去同嘉恩侯說情?他不一定會乖乖聽話啊。”“自然不是,秦思都能駁了我,更別說是他了,人家隻說說不上話,我能如何?”梅夫人吃一塹長一智,慢慢道,“我這次要的,一定是他能給我的……”梅夫人又想起一事來,蹙眉道:“當年隻說他是秦晏撿來的,到底祖籍何處?家中可還有人?家中人有無案底?你找人去查訪查訪。”“這倒是正經事。”那嬤嬤點點頭,“太太……真要去找他?”梅夫人點頭:“自然!趁著秦晏還沒回來,我總得將這口氣出了!”,那嬤嬤見梅夫人心意已定也不敢再說什麽了,隻是心中猶自惴惴的。嘉恩侯府中衡棋如下朝回來了,秦思同丫頭們服侍著衡棋如換衣裳,衡棋如穿上常服,扣上頸間的瑪瑙扣子一笑道:“天太熱了,也不能出去,在府中可悶?”秦思一笑:“也不悶,今日那邊太太過來了一趟呢。”衡棋如蹙眉:“她來做什麽?可為難你了?”秦思搖頭笑了:“她能難為我什麽?不過是顛三倒四的說了些話,也就不學給你聽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她如今要給秦昱捐個前程,如今正愁沒門路,我看著倒是不像,那邊府上雖不比從前了但也不至如此,中間還不知有什麽事呢,我也懶怠去想,不應就是了,今天她從我這碰了個軟釘子,怕是不死心,若是她找到你這裏來了……可千萬別顧忌著那是我的娘家,一切公事公辦。”“我知道。”衡棋如握著秦思細細的手捏了捏一笑,“想來她也不敢在我這充嶽母的款兒的,我什麽時候認過這嶽家?想要我幫那便宜小舅子的忙?做夢去吧。”衡棋如呷了一口冰鎮的綠豆湯慢慢道:“我就兩個正經嶽家,一個大舅兄出門辦事兒去了,還有個小舅兄正做生意忙的不可開交的,哪裏又跑出來一個?”秦思莞爾一笑,想到一處:“說的是呢,如今大哥不在家……你什麽時候有空去池園看看,謠兒一個人在家我怪不放心的。”“你還不放心他?”衡棋如放下青釉冰裂小碗,見秦思眉宇間有些擔憂連忙哄道,“我知道了,明日下了朝我就去看看。”秦思這才放下心來,衡棋如見丫頭們都下去了低聲笑道:“說起嶽家來……聽說我那便宜小姨子已經有身孕了?太太,咱們可不好被她落在後麵啊。”秦思聞言臉一下子紅了,偏過臉去不再接話,衡棋如笑嗬嗬的湊過去哄勸不提。翌日梅夫人果然帶著人去了十裏紅妝鋪麵上,裏麵荊謠正同幾個買辦說話,聽是梅夫人來了荊謠也愣了,她來做什麽?鋪麵裏麵自有專門招待女客的茶廳,荊謠命人將梅夫人請過去,自己依舊同那幾個買辦說生意上的事,直等著交代完了才整了整衣裳過去了。梅夫人正拿著屋中擺著的幾盒胭脂細看,見荊謠來了笑了下:“昨日思丫頭送了我些這邊的胭脂,我回去用了下果然好,這不,又想過來看看。”荊謠心中疑惑,秦思好好的送她東西做什麽?荊謠不欲同她多談,裏麵還有不少事等著他呢,遂淡淡道:“若是喜歡,那就讓丫頭們陪著看看吧,春桃……”這春桃本是秦晏從秦府帶出來的丫頭,因後來秦晏身邊不留大丫頭了,是以過了十四歲就往鋪子裏來照應了,算是府中嫡係,荊謠對她使了個眼色,春桃明白,這就往前來扶梅夫人,梅夫人見荊謠要走連忙笑了下道:“不是,荊謠……我是來找你的,同你說說話。”荊謠心中疑惑,複又坐了下來,梅夫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一笑道:“是這麽回事,近日我給秦晏他弟弟看中了一個好前程,嗬嗬……這事兒啊思丫頭也是知道的,不信你自可問她,別的還好說,隻是現銀短了些,那邊又著急要這銀子錢,沒法子,我想著你這邊鋪麵上銀子必然是富裕的,就想著先過來取一些,下個月秋收,各處莊子上的銀子就能收回來了,到時候我再讓人給你送來,一兩也少不了的。”荊謠一笑,原來是打秋風來了。梅夫人原想含混不清的打著秦思的旗號騙過荊謠,沒想到他卻不接話,隻得繼續道:“你許是不知道吧?這原是各家常有的事,像我們府上二房三房,那是常年的從我這邊支銀子,等手頭富裕時也要還,我從來都不要的,自家兄弟,跟別人不同。”梅夫人意有所指,荊謠也聽明白了,合著自己給了她銀子還不能再索要的。荊謠不欲同她多話,直接道:“秦太太高看我了,這邊鋪麵我隻是替哥哥打理,這樣的主我做不得,如今哥哥不在,賬麵上的事我更不敢錯一點,向來沒有空頭就在賬上支銀子的例的,秦太太的事我愛莫能助了。”“荊謠……你這話說的就太假了吧?”梅夫人早就知道荊謠會拿這話來推諉,所以之前全打聽清楚了,一笑道,“我是知道的,這邊鋪麵上一半多的紅利都是你拿著的,怎麽又成了替你哥哥打理了呢?你該……不會是故意不答應我吧?”荊謠抿了下嘴唇,原來是有備而來啊。梅夫人眼角帶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來,心道果然還是小孩子,謊都不會撒,梅夫人笑了下,輕聲道:“再說……你也許是不懂我們大家子的規矩,好不好都是親兄弟,平日裏再如何,那血脈是連著的,不像別人,平日裏稱兄道弟,臨了還不知落得什麽光景呢,嗬嗬……又扯遠了,行了,別鬧了,這邊既是秦晏出錢開的鋪麵,那賺的銀子錢就都是秦家的,我從自己家裏取些銀子救急,這不為過吧?還是說……你疼惜這點錢,不肯拿出來?”荊謠將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抿了抿袖口的褶皺,心中突然很心疼他哥哥,以前整日跟這種人周旋,多辛苦。荊謠不願意費這個心思,也不像秦思那樣顧全大局好臉麵,直接起身道:“秦太太說對了,我確實疼惜這些錢,不會輕易給你的。”梅夫人聞言愣了,她一向都是同別人勾心鬥角的周旋,打言語上的機鋒,頭一次遇見這麽簡單粗暴的一時沒回過味兒來,再不想給……也總得說個像樣的由頭吧?為了今天梅夫人籌謀了一晚上,差不多將荊謠能拒絕的理由全想到了,自認都能駁回,沒想到荊謠竟……直接否了。荊謠還想著趁秦晏不在的機會將鋪子裏的事好好理一理,等各處都差不多了,能放心交給各處人手了,秦晏也回來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守在這了,時間緊的很,哪裏有功夫跟梅夫人鬥嘴皮子,再說他也懶怠跟內宅夫人比心智,怕她還會來糾纏,又道:“還有,不光是這邊鋪子裏的銀錢全都在我手裏,池園那邊,就是哥哥的俸祿平時都是我收著的,所以秦夫人以後也不必再去同哥哥講,他沒有銀錢給你,我更不會給。”梅夫人簡直了快瘋了,這個荊謠身量未全張開,臉上還帶著些稚氣,木著臉說起話來卻絲毫情麵都不給,梅夫人昨日從秦思那吃了一肚子的氣,本想今日來荊謠這扳回一局的,沒想到更鬧了個沒臉,梅夫人紅漲了臉冷笑道:“也虧你說得出這樣的話來,你當自己是什麽了?不過是秦晏撿回來的一個奴才,靠著點惡心手段爬了上來,真將自己當主子了?還口口聲聲‘哥哥’‘哥哥’的,我們府裏那個才是秦晏的正經弟弟呢!我好聲好氣的來同你說事,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是真把自己當人物了。”荊謠見梅夫人開始撒潑了更懶得再說什麽了,直接轉身對春桃道:“暑天炎熱,秦太太怕是中暑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好生將人送出去吧。”梅夫人氣急,饒有再多計謀對著荊謠也使不出來了,荊謠根本就不接招,直接將人往外轟。“好,這是你要鬧沒臉的。”梅夫人冷笑數聲,起身往外走,掃了荊謠一眼輕聲譏諷道,“罷了,到底是我心慈,提前勸你一句,別以為秦晏今日對你好了就太得意,他能永遠不娶親,就陪著你過麽?別做夢了,現在得意,以後失意。”若是剛同秦晏表明心事那會兒聽到這話荊謠沒準真會吃心,但經曆了會試那一次,這些話已經進不了荊謠的耳朵了,他明白的很,自己若還不信秦晏,那才真是辜負了秦晏待自己的一片心了,不過……雖然自己不會理會這些話,但聽梅夫人這樣詆毀秦晏他心裏還是忍不住動怒。梅夫人拿起帕子帶著丫頭婆子們就要往外走,荊謠眼中閃過一抹戾色,等著梅夫人轉過屏風經過百寶格時荊謠上前一步,一把將百寶格翻了,格子上放著的古玩玉器紛紛落下,幾聲脆響後碎渣鋪了一地!梅夫人還有屋中的丫頭們嚇得不住尖叫,荊謠冷著臉對外麵高聲道:“吉祥!”吉祥見梅夫人來了恐有事早就在外麵守著了,聽見裏麵乓乓啷啷一陣亂響,又聽見荊謠叫他連忙一瘸一拐的衝進來了,荊謠冷聲道:“秦太太失手砸了咱們家的東西,跟著秦太太回府,描賠銀子一分也不許少!”梅夫人嚇得手都抖了,聽了這話尖聲道:“什麽?!明明是你自己推翻了這格子的!你瘋了不成?”荊謠心道對著你瘋了都是客氣的,也不理會她,轉頭對吉祥道:“秦太太中暑了許還沒醒過來,你隻同秦老爺說就行了,將今日的事細細的同秦老爺說了,想來秦老爺不會賴賬。”這話一下子戳到梅夫人要害上,秦斂向來不許她來這邊,且今日之事是為了給秦昱捐官鬧起來的,若是讓秦斂知道了怕先要發作自己呢,梅夫人看向荊謠,恨不得生吃了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梅夫人竭力壓下心頭怒火,咬牙點頭道:“好,很好……今日我就賠給你!”,說著帶著人出去了,吉祥連忙跟了上去。梅夫人出來,卻正遇見了下了朝來十裏紅妝尋荊謠的衡棋如,一時兩個人都愣了,衡棋如往裏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沉聲道:“大舅兄剛走了兩三日,秦太太就忙不迭的帶人來砸荊謠的鋪麵了麽?!”梅夫人被這一句話問的險些吐出血來,衡棋如卻不肯饒過她,慍怒道:“不就是那捐官的事嗎?你來找我就是!又尋摸荊謠什麽?他才多大?太太也下得去手!”,說罷轉頭對跟著的小廝斥道:“還愣著做什麽?!去請太醫,大舅兄不在,荊謠唬著了傷著了誰擔當的起?!”衡棋如又轉頭對梅夫人冷聲道:“太太用心也太苦了,思兒駁了你的事,你就來拿荊謠出氣,當真是柿子挑軟的捏,欺辱幼子,也不怕報應!”梅夫人被氣的腦中嗡嗡作響,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腦中一黑往後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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