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雍現在的情況是真的很尷尬。遊雍號稱涼州鐵騎十萬,但是白未曦知道,這個數字是有水分的,因為隻憑借一個涼州,絕對養不起十萬騎兵,更何況涼州鐵騎大半都是重騎兵。重騎兵,指的是人馬均披甲、可憑借優良的戰甲在戰場上衝鋒的騎兵,與馬不披甲、人不披甲或披輕甲、在戰場上靠射箭來風箏敵人的輕騎兵所對應。馬的耐力有限,不可能長時間披甲、駝人,因此需要額外的馬匹來做替換。輕騎兵一騎需兩匹馬,重騎兵一騎需要三匹馬。馬匹是比人還要珍貴的物資,需要有人時時管控,再加上騎兵披甲也需要人幫忙,所以騎兵也需要“扈從”,輕騎兵一人,重騎兵兩人。因此,實際上的騎兵“一騎”,指的是輕騎兵兩人兩馬,重騎兵三人三馬。遊雍號稱十萬鐵騎,那就是三十萬人、三十萬馬。士兵一日需要的糧食約為兩斤,三十萬人,一天就要消耗六十萬斤糧食,一個月就是一千八百萬斤。馬匹一日所需要的草料大約為體重的2%3%。《周禮》有言:“六尺為馬,七尺為,八尺為龍。”能成為戰馬的馬至少也需要肩高六尺,六尺以下的“劣馬”隻能作為駝騎使用。而肩高六尺的戰馬,體重約為四百千公斤,也就是八百斤。計算一下,一匹戰馬一日需要的草料大約為20斤,三十萬匹馬,一日需要六百萬斤草料,一個月就是一億八千萬斤。遊雍拿得出來?但即便早知道十萬涼州鐵騎這個數字注滿了水,但白未曦也從未想過,注水率竟然這麽高。竹簡上的資料顯示,遊雍的騎兵一共隻有五萬,其中三萬都是輕騎兵,隻有兩萬是重騎兵。好家夥,這注的是水嗎?這注的是汪洋大海吧。在這個瞬間,白未曦甚至覺得遊溯是匡他的:“主公,你不是在和臣開玩笑吧。”事實證明,遊溯不但沒有和白未曦開玩笑,他甚至還能對白未曦說出更令人頭禿的消息:“兩萬重騎兵,一萬五千都在涼州,司州隻有五千重騎兵。”白未曦:“……”白未曦深呼一口氣:“無妨,五千也很多了。”畢竟是重騎兵,五千也不少了。五千真的不少了。白未曦再一次呼氣:“五千真的不少了。”不就是司州隻有五千重騎兵嗎?多大點事。白未曦微笑:“所以,主公,那你能不能告訴臣,為什麽就這麽點兵,司州的糧食竟然告急?”竹簡上顯示,目前為止遊雍的糧食處在吃不飽但又餓不死的狀態當中。“十萬涼州鐵騎”目前為止還養得起,糧食甚至還有剩餘,能填充府庫。但問題是,能填充府庫的糧食他就那麽點啊!《孫子兵法》中《用間》篇中曾寫過:“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十萬將士打仗,就需要七十萬人的供給。這還是孫子所處的時代是由車兵為主轉向步兵為主的時代,騎兵這精貴玩意兒還不在孫子的眼中。而遊雍兵多騎兵,馬匹需要專人照料,戰甲也比步卒所需多得多,七倍的民夫可不夠騎兵霍霍的。要一口氣拿出這麽多糧食來支撐打仗,可不是一年兩年的糧食就可以的,所以封建時代的主食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粟米,因為粟米能存放九年,保質期比隻有五年的大米多得多,更適合作為軍糧貯存。但是遊雍現在的這點糧食,tmd一場小型戰爭都撐不起!白未曦都要笑了:“主公,這麽點存糧,諸位將軍是怎麽想的,竟然還想打中原?”遊溯頓時露出了十分尷尬的表情:“這不是……”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像是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白未曦一下子就明白了:“諸位是想以戰養戰?”以戰養戰,一種非常好聽的說法,說的難聽點就是燒殺搶掠。打了勝仗還好,有對方府庫的糧食可以搶;但要是吃了敗仗,亦或是遇到竇其期那樣堅壁清野的主,那就是拿起屠刀對準手無寸鐵的百姓了。白未曦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不暢:“主公沒有同意吧?”似乎是生怕白未曦想歪了,遊溯立刻給自己正名:“當然沒有!孤是反對以戰養戰的!”生怕白未曦不信,遊溯補充道:“是要一時的糧食、卻逼的黔首沒了活路、惹得民心不附,還是雍軍所到之處百姓攜壺簞漿以相迎,這點上孤絕對分得清!”還行,有點腦子,白未曦鬆了這口氣。他頭禿地看向手中的資料,半晌才說:“既如此,政策必須改了。”白未曦道:“原本臣是想先訓練新軍的,但現在還是督促百姓冬耕吧。”見白未曦沒有因為遊雍糟糕的情況而甩手離去,遊溯鬆了口氣:“都聽先生的。”不得不說,遊溯有時候真的是個好主公,將用人不疑這一點做到了極致,一旦決定用白未曦,便將該給的權利全都給了白未曦,遊雍的內政大事全權交給白未曦和崇雲考,由得二人去折騰。白未曦忍不住對二狗說:“儒生必然很喜歡遊溯這樣的主公。”二狗在玩桑丘給他做的草球也不知怎麽回事,桑丘竟然能和王二狗玩到一起去二狗頭也不抬地問:“為什麽這麽說?”爪子還不停地咕嚕著草球,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草球的動作。白未曦說:“他們儒生不就是喜歡這樣垂拱而治的‘聖王’嗎?”好一會兒,二狗才反應過來,白未曦這是在吐槽遊溯做甩手掌櫃,將所有亂七八糟的事都交給白未曦和崇雲考。二狗這下球也不玩了,他一個箭步跳到白未曦身邊,身上的毛一晃一晃的,看起來很好吸。王二狗“嘿嘿”一笑:“我的曦曦寶貝,大權在握的感覺怎麽樣?快樂嗎?”白未曦垂眸看他:“知道桑丘的口頭禪嗎?”王二狗笑得跌倒在地毯上。桑丘的口頭禪是:“我是真不想管這堆破事。”奈何遊雍集團中能處理政事的人不錯,哪怕天才小將桑丘在處理政事上隻是中人之姿,也被崇雲考抓來做了壯丁。每次被案牘勞形,桑丘小將軍都要來一句“我是真不想管這堆破事”。白未曦深有同感:“這麽大點個小國,怎麽這麽多破事。”將軍們天天吵吵著打仗,沒辦法帶兵和敵人打,那就隻能和自己人打,三天兩頭鬧出幾件事來,都不大,但為了避免將軍們傷了和氣,白未曦還是要和崇雲考親自處理。糧食夠用又不夠用,白未曦想督促百姓冬耕,奈何豪右不怎麽聽話。偏偏司州大半的官吏都是豪右出身,白未曦人微言輕,還真使喚不動這些大爺。百姓也不太聽遊雍小朝廷的詔令,對於冬耕並不熱情,哪怕白未曦已經派遣了官員向百姓宣告冬耕種出來的小麥也有除了麥飯之外的方法可以食用,但黔首們依舊對冬耕不上心。白未曦派了陳糾去打聽原因,但目前為止還沒有結果。這讓白未曦有些挫敗明明心沒少操、事沒少幹,但卻偏偏看不出什麽成果來。就在這個時候,王二狗突然說了一句:“有人來了。”緊接著,他就又去玩起了草球,裝作一隻蠢狗。白未曦抬頭,發現來的人竟然是桑丘。桑丘穿著一身常服,甚至沒有戴冠,顯然是臨時進宮的。他的發髻有些淩亂,大冷的天,臉上竟然冒出了汗,一進白未曦辦公之處,絲絲縷縷的白霧從他的臉上漾出。平日裏的桑丘還是一副很靠譜的樣子的,白未曦從未見過桑丘這樣著急的樣子。他連忙給桑丘倒了杯茶,說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桑丘跪坐到白未曦的對麵,竟然連坐姿都不正。他一句話都沒說,先將白未曦為他倒的茶一飲而盡,又自己續了兩杯,這才說道:“白未曦,出大事了,黃河決口了。”有那麽一個瞬間,白未曦甚至覺得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黃河決口了?”黃河決口不是問題,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正處於黃河泥沙日漸增多、逐漸從地下河變成地上河、但是水利設施還沒有跟上的時代,黃河決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鬼麵軍不就是黃河決口但朝廷不賑災、導致百姓過不下去才出來的玩意兒?但問題是,今年年初,司州的黃河河段已經決口了一次啊!第22章 小戎收暴躁母親沒事發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畢竟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除了河套地區的幸運兒,哪家沒被暴躁的黃河母親毒打過。但一年決口兩次,這還是有些聞所未聞。今年年初,司州的黃河河段便因為春汛而泛濫,當時的漢王沒有救災,結果司州大地出了鬼麵軍,將漢王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結果冬天,竟然又泛濫一次?一時間,白未曦的腦子都是發懵的,一直到走到明興殿的時候,白未曦都沒有緩過神來。明興殿內遊雍的領導班子幾乎都到齊了,遊溯也沒空廢話,直接對崇雲考說:“仲父,你來為諸位講解一下現在的情況。”崇雲考也不琢磨開場白了,直接說道:“根據目前為止傳來的消息,這次黃河決口影響很大,不止雍國,就連燕國和齊國也都遇到了黃河決口的問題。此次決口的河段遍布並州、司州、冀州、兗州、青州,黃河中下遊幾乎沒有不受災的地方。但幸運的是,涼州的黃河河段沒有泛濫。”“目前並州、冀州、兗州、青州的情況還不得而知,但司州的情況尚且可以,泛濫的河段僅限於馮翊郡和河東郡交界處,尚未波及到其他的郡。”“黃河決口之時,馮翊郡郡守當機立斷開閘泄洪,使得司州並沒有遭到太大的損失,但夏陽、合陽、汾陰、蒲板四縣全部被淹,出現的流民初步估計三十餘萬。”三十餘萬流民……白未曦聽到這個數字,頓時眼前一黑。遊溯也不多話,直接問:“諸位說說,現如今應該怎麽辦?”白未曦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一個人說:“主公,臣以為,此時應當以不變應萬變。”以不變應萬變?白未曦都被這無恥的發言驚呆了。白未曦轉頭看去,才發現這人並不是遊雍集團核心領導班子的成員。這人名喚“韋由房”,出自司州豪右京兆韋氏。畢竟黃河決口牽連甚廣,後續也需要這些豪右的支持,因此這些豪右都被遊溯拽過來開會了。此人和遊雍宿將韋杭之同姓,但和韋杭之的關係並不近,雖然嚴格來說,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族兄弟。韋由房出自京兆韋氏,先祖可以追溯到夏朝中興之後少康。太康失國、少康中興後,分封其子彭祖於“豕韋國”,世為夏商侯伯。周襄王時期,豕韋國失國,後代遂以國為氏,為“韋氏”。韋氏後續又產生了許多分支,其中一支在京兆安家,便成為京兆韋氏。京兆韋氏的一支後又遷徙到涼州天水,被稱為天水韋氏,韋杭之便出身天水韋氏。嚴格來說,天水韋氏是京兆韋氏的小宗。但兩家都分家不知道多少年了,天水韋氏壓根懶得認京兆韋氏這個大宗。就像嚴格來說戰國時期的趙國也是秦國的大宗,但秦國坑殺四十萬趙卒的時候可是連眼睛都沒眨,幹下這宗大買賣的還是白未曦認的便宜祖宗公孫起。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韋杭之傻了才會認京兆韋氏這個大宗,把自己和司州豪右聯係到一起。更何況,韋由房說出來的還是這麽腦癱的提議。果不其然,韋由房的話音剛落下,韋杭之就出來切割了:“無恥小兒!老夫和你恥為友於!”但韋由房明顯不在意這個怎麽樣都不可能為京兆韋氏所用的便宜族兄,他甚至理都沒理韋杭之,自顧自地對遊溯說:“主公明鑒,現如今司州府庫錢糧有限,供給大軍尚且乏力,哪有餘糧救災?故臣以為,此時不若無為而治,以不變應萬變。”遊溯反問:“無為而治?孤問你,無為而治就能讓這三十餘萬流民安家?”韋由房卻道:“民動如煙,流民活不下去,自然會去找能活下去的法子,偌大司州不會真的讓這三十萬流民變成三十萬反民的。”韋杭之嗬嗬了:“按照韋大人的意思,那漢王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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