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糾的眼皮跳了跳。“雍王要磨滅白先生的功勞”這句話顯然是假的,因為陳糾比誰都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他家先生一點都不希望揚名,但是雍王溯卻偏偏要讓世人都知道,賑災是白先生的功勞。所以,有人告訴了錢伯元錯誤的話,讓錢伯元誤認為白先生嘔心瀝血地賑災,最後卻是別人來摘桃子。所以, “老先生,你來長安,就是為了讓雍王將先生該有的名譽還給先生?”錢伯元點頭: “不然老朽千裏迢迢來長安做什麽,真要感謝白先生,立個長生祠不就好了,多簡單方便。”陳糾: “……”原來是這樣。原來所謂的“黔首自發趕來長安感謝白先生”這句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一切,才引發了後續的一切動蕩。偏偏這句假話是他親自告訴先生的。我真蠢,真的,陳糾想。陳糾匆匆告別錢伯元,立刻找到了白未。此時白未正在指導醫官如何將青蒿取汁。這場時疫是瘧疾,白未請王二狗比對了此次時疫的樣本,確認這次時疫是用青蒿素可以解決的,因此才讓遊溯準備了大量的青蒿。精密的儀器沒有,但簡單製作青蒿素還是比較簡單的。簡單來說,就是抓一把青蒿,用兩升水浸泡,通過攪碎過濾的方式提取出汁液,再喝下去就行。隻是說著簡單,但實際做起來還是很麻煩。因為生怕抗疫之事因微末細節毀於一旦,白未對一些細節處的要求很高,高到醫官都覺得離譜。白未生怕醫官偷懶,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盯著。陳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未在寒風中教導醫官每一個步驟應該怎麽做的場景。陳糾喚了一句“先生”,白未看到陳糾,立刻走了過來,問: “怎麽樣?物資都清點入庫嗎?賬本記得記清楚,別搞出模棱兩可的賬目來。”陳糾點頭: “都記清楚了。”頓了頓,陳糾又說: “先生,借一步說話。”醫官意識到這二位可能是有話要說,因此十分自覺地告退,將場地留給了二人。白未問: “怎麽了?”陳糾將剛剛他和錢伯元的對話向白未複述了一遍,請罪道: “先生,都是學生的失誤,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背後的陰謀,請先生降罪。”白未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真要怪罪,就怪罪主公吧,問問主公都幹了些什麽,讓這些司州豪右連這種事都幹得出來。”陳糾一愣: “這件事是司州豪右做的?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白未意味不明地笑笑: “都說了啊,這件事要問主公。”******京兆史氏是傳承千年的家族,先祖最早可以追溯到造字的倉頡。倉頡之後在周時曆代為史官,故以“史”為姓,傳承至今。然而這一次,京兆史氏的雕朱大門前,卻迎來了一隊裝甲的士兵。這隊士兵均騎著肩高六尺的駿馬,人馬披著黑色鎧甲,長/槍在光下陣陣發寒,領頭之人則擎著一麵黑底的紫旗。紫又名紫燕騮,是武帝時期通西域後,從大宛帶回的名馬,據聞第一代雍王便是騎著一騎紫馳騁疆場,打得西羌跪下來叫爸爸。因此紫旗從此就成了雍國的兵旗,此旗一出,必然伴隨著無數鮮血與凱旋而歸。而現在,紫旗出現在了京兆史氏的大門口。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京兆史氏大門緊閉,沒有一點要開啟的意思。遊洄舉起長/槍,對著大門內的人喊道: “虎威將軍遊洄在此,請京兆史氏家主一見。”門內很快有聲音傳出: “兵甲相連,這就是虎威將軍的禮數嗎?”遊洄笑了: “本將軍親至,史氏卻大門緊閉,這就是幾千年京兆史氏的禮數嗎?”說完,遊洄也不再和門內的人廢話。他做了一個手勢,說道: “把門撞開。”一根碩大的撞木被幾名士兵抬著送到了史氏的門前,然而就在士兵要撞門的時候,大門竟然就這麽打開了,京兆史氏的家主史子都就這樣一個人走了出來。“子都”在曆史上通常被作為美男子的代名詞,史子都也當真沒有辱沒這個名字。根據資料記載,他今年三十餘歲,卻還尚未成親,因為他學是的道家,一心想修仙。史子都看起來也確實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自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貴族間流行的都是儒袍,克己複禮,優雅端莊。但史子都卻穿了一身道袍,他未戴冠,任由長發散落,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但遊洄對這位仙風道骨的道長先生實在是友好不起來,他看著史子都就想冷笑: “怎麽,不是大門緊閉嗎?”史子都輕飄飄地說: “寒舍陋室蓬門,經不起將軍的撞木。”他用堪稱平淡的目光看著遊洄,像是他不過是在和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相逢於林下,順其自然地互道一聲安好。但遊洄和他素昧平生,不是他多年未見的好友;這裏是長安城的中央地帶,也不是想象中的蕭然世外居。遊洄沒讀過多少書,他隻覺得史子都裝逼。md,最煩裝逼的人。當然,白先生例外。遊洄擺擺手,下令: “把他抓起來。”身後的士兵齊齊上前,史子都卻絲毫不見懼怕,他冷淡地看了遊洄一眼,質問道: “史某所犯何罪,竟要虎威將軍當街捉拿?”“你心裏沒點數嗎?”遊洄道, “你京兆史氏之罪罄竹難書,竟還問本將軍你所犯何罪?”史子都淡然: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了。”遊洄: “……”md,真煩這些讀書人。遊洄幹脆擺爛: “說不過你,趕緊帶走。”說完,遊洄直接打馬離開了。史子都: “???”遊洄回到雍王宮複命的時候,遊溯正在明興殿處理政務。堆積如山的奏折中,隻有零星幾本書冊,更多的還是竹簡。即便現在司州已經開了幾家造紙坊,但是因為遊雍執政司州的時間尚短,這段時間又接連出了督促冬耕,黃河水患,賑災,抗疫等幾件大事,造紙坊並沒有在司州各地推廣,僅僅隻在長安城附近開了幾家。遊溯還記得,當時白未對他說: “主公,農耕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其餘都是次等。現在推行造紙坊,必然耽誤冬耕,不如待明年夏天春耕也結束後,再行推行。”可現在不過短短幾月,那個提出這條建議的人已經孤身入隔離區,不知道過的怎麽樣呢。一想到這裏,遊溯連政務都不想處理了。他放下竹簡,出神地看著一旁的燈。在不久之前,遊溯用的燈還是造價昂貴的紗燈。但是現在,輕薄又廉價的紙代替了紗,讓燈的造價一下子便降低了很多。遊溯見到的第一盞燈還是在桃林鄉白未的小院,後來他纏著白未親手給他做一個。或許是他纏的太過分了,白未終於還是扛不住他的軟磨硬泡,親手給他做了一盞燈。當時白未還說,等造紙的工坊在司州遍地開花的時候,普通百姓也能用上更加明亮的燈,而不是隻能就著微弱的燭火,甚至是更加廉價但是卻傷眼的煤油燈。也不知這個想讓全天下都用得上燈的人,現在身邊有沒有一盞燈?怎麽又想起白未了?煩。遊溯不耐煩地移開眼,目光又落回剛剛被他放下的竹簡奏折上。這是弘農郡送上來的關於冬耕數據的報表,上麵寫到弘農約有一半的土地進行了冬耕,待明年夏天就可以收獲冬小麥。按照遊雍下發的指示,這一半土地明年夏天持續耕地,但前提是遊雍真的能做到他們保證的那樣,漚肥法能讓土地不休耕,而不是耗盡土地肥力。遊溯忽然間想到,能讓弘農郡的一半土地都進行冬耕,還是因為白未。黔首不願冬耕,一是因為之前的某位諸侯王將冬耕得來的糧食一粒都沒給黔首留,二則是黔首擔心冬耕會耗盡土地的肥力。地廣人稀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現在是更多的人爭奪更少的田地。一旦土地肥力耗盡,那足夠讓一個小農之家立刻宣告破產。之前的白未和遊溯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此白白走許多彎路,半天都沒想明白,為什麽增收的好事,黔首就是不願意幹。而當意識到這件事之後,白未立刻找到了弘農郡的郡守,帶領弘農郡的郡守去桃林鄉轉了一圈。之後弘農郡郡守就回去主持冬耕了。哦,他怎麽又想到白未了。遊溯麵無表情。邊寫邊哭邊寫邊哭邊寫邊哭,一邊想他們怎麽這麽甜,一邊覺得我是個罪人,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想他們一夜到底換了幾個姿勢。我有罪,我罪無可赦。第28章 小戎收遊洄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的阿兄一臉的麵無表情,搞得遊洄還以為自己的事情沒有辦好,讓他的阿兄生氣了。遊洄惴惴不安: “阿兄?”聽到遊洄的聲音,遊溯這才緩過神來。他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對著遊洄招招手: “過來。”見到遊溯的臉色轉晴,遊洄放下心來。他上前幾步,在遊溯對麵跪坐,這才問: “阿兄,你怎麽了?”遊溯沉默了一瞬,像是在糾結有些話他要不要對遊洄說。遊洄: “???”他的阿兄好像不愛他了。好一會兒,遊溯才說: “孤……”說到這裏又不肯繼續說下去了,急得遊洄抓耳撓腮,恨不得搖著遊溯的脖頸,讓他繼續說下去。就在遊洄糾結要不要真的大逆不道一次的時候,遊溯終於說話了: “孤有點想白先生了。”遊洄: “……”好半晌,遊洄才說: “阿兄,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樣子嗎?”遊溯: “???”遊洄毫不留情地吐槽: “像是老婆回娘家而滿口怨言的怨夫。”遊溯: “……”遊溯微笑: “怎麽,是喜歡上剿匪的滋味,想繼續在山溝裏多待幾天?”一想到剿匪時遇到的蛇蟲鼠蟻和可怕的文蚊子,遊洄默默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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