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種喝著從龍耆掠奪而來的米酒,對著自己的屬下哈哈大笑: “不愧是大晉的酒,比我們的馬奶酒更夠味!這座城池,也比我們的部族更先進!”山種眯著眼看了自己的屬下們一眼,問: “你們有沒有信心,隨我奪下更多的華夏城池?”屬下們當即應和: “有!”一名屬下說: “臣聽聞,涼州隻是大晉一處很荒涼的州,便繁華若此。首領,我們要打過涼州,打到關中,打到中原去!”“我聽說,中原的酒更香!”“中原的食物更多!”“還有中原的姑娘,各個水靈靈!”“哈哈哈……”然而,這些暢想不過剛剛開始,一個小兵便闖了進來,哆哆嗦嗦地說: “首領,不好了,雍國人的軍隊打過來了!”山種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手中的青銅酒杯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在地上滾了一圈又一圈,裏麵渾濁的酒液灑滿了地毯。山種已然顧不得他極為喜愛的涼州米酒,他的聲音都在此刻顫抖起來: “什麽,雍國人的軍隊?誰?韋杭之不是被仗劍拖在白石嗎?”小兵瑟瑟發抖: “不知道,但是,但是……”小兵抖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山種等不及從主位上下來走到小兵的身前,一把抓住小兵的衣領問: “但是什麽?你快說啊!”小兵這才哆哆嗦嗦地說: “來的敵軍,擎著紫旗。”紫旗是曆任雍王繼承的旗幟,當紫旗高高豎起的時候,往往意味著雍王麾下的鐵騎正颯遝如流星,渴望著敵人的鮮血。而現任雍王……想到當年被雍溯追逐三千裏的狼狽不堪,山種的臉都黑了: “除了紫旗呢?還有沒有別的旗幟?”如果有別的旗幟,那便意味著來人並不是雍溯親臨,而是他的屬下擎著紫旗為雍溯前鋒。隻是很可惜,小兵搖了搖頭,向山種說出了一個讓人很不愉快的事實: “首領,沒有,隻有紫旗。”這便意味著雍溯親率大軍至龍耆了。山種眼前一黑。山種近乎暴怒地大喊: “雍溯為什麽會到這裏!仗劍不是和我保證,雍溯會進攻白石嗎!仗劍騙我!”說著,山種轉身拿起自己的彎刀,對著屬下們大喊: “諸位,隨我一起迎戰!”想到當年被追逐三千裏的恐懼,眾人都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但看到山種一往無前的樣子,眾人也便克製住了對遊溯的恐懼,抓著彎刀和弓箭便提馬上陣。但是當他們在馬上看到了遊雍的騎兵時,隻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那是軍隊嗎?那是人類能夠培養出的軍隊嗎?山種素來知道,憑借著先進的冶鐵技術,遊雍騎兵不說是刀槍不入,也是武裝到了牙齒,其裝備遠遠高於西羌的部隊,使得涼州鐵騎在麵對西羌騎兵時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這些壓倒性的優勢也不是不能解決譬如這一次,西羌諸羌聯合,帶領數倍於涼州的軍隊大軍壓境,涼州鐵騎就沒辦法衝破西羌的防線,隻能被動防守。但是,但是,但是!他們之前見過的涼州鐵騎不是這樣的啊!從遠處慢騰騰地走來的軍隊渾身上下都包裹著堅硬的黑色鎧甲,頭上戴著包裹了整張臉的頭盔,臉上還戴著一副黑色麵具,渾身上下隻有兩隻眼睛漏了出來。他們身上的鎧甲是那樣的黑,在光下反射著淩淩寒光,讓人看了就覺得牙齒打顫。正值七月,山種卻忽然間覺得涼州的風好冷,比西海的風還要冷,冷的讓他的牙齒都在打顫。這一刻,他甚至想要轉身就跑。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這不是涼州鐵騎,涼州鐵騎沒有這樣的威勢!似乎就在下一秒,對麵的鐵騎加快了速度。他們搖動著手中的鐵鏈,像是死神收割性命的鐮刀,飛快地奔向屬於自己的戰利品。山種壓製住心中的驚懼沒什麽可怕的,山種這樣告訴自己,這一切的恐懼都不過是因為他曾經被雍溯追逐三千裏而產生的心理陰影罷了,涼州鐵騎一直都是這樣,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還率領燒當羌的大好男兒,打敗了一支涼州鐵騎,打破了涼州鐵騎戰無不勝的神話。涼州鐵騎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堅不可摧,涼州鐵騎是可以戰勝的!山種抽出彎刀,將彎刀高高舉起,像是妄圖從羊神那裏借來力量。山種高聲喊道: “羊神在庇護我們!兄弟們,打敗那些穿著黑甲的家夥,打敗他們,奪回我們的祖地!”雖然西羌的祖地實際上在更西更南的高原,但是涼州確實曾是西羌的地盤,是大晉的武帝為了打敗匈奴,打開攻伐西域的道路,硬生生從西羌人手中奪走的。西羌人被迫西遷,放棄了河西走廊大片優質的草場。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那一片現在歸屬於雍國的繁盛地盤,曾經是他們的故土。想到自己的故土,想到涼州的繁華,燒當羌的士兵們忽然就升起了無盡的勇氣。他們紛紛舉起彎刀,不顧自己簡陋的裝備,衝著渾身上下都包裹在黑甲裏的涼州鐵騎衝了過去。短兵交接,兩條鋼鐵洪流在交匯之後互相融合。廝殺聲,馬鳴聲,刀劍碰撞的聲音,骨頭被摩擦的聲音……種種聲音卻又被一道陌生的,無名的,又震耳欲聾的聲音所覆蓋。這道混雜了不知道多少種類的聲音入耳,白未惡心的差點吐了出來。他騎著馬跟在遊溯身側,自從決定直入龍耆城的時候,他便將馬車換成了馬匹,一直跟在遊溯身邊,未曾有一次掉隊,就連遊溯都忍不住驚歎他的馬術之優秀。但是這一次,白未實在是沒有辦法再跟在遊溯的身邊了,第一次麵臨戰場,眼前的一切都讓他發暈。好像很遠很遠之外的鮮血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一刻,一直以來一塵不染的素白麻衣都仿佛沾染上了洗不幹淨的鮮血。白未臉色慘白騎著馬走了回來,問: “戰場一直都是這樣殘酷嗎?”遊溯理所當然地點頭,覺得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個問題: “先生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嗎?”白未道: “確實是第一次。”祝融星是異族的溫床,但不可否認,即便是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星際聯盟依舊將祝融星的留守居民照顧的很好,至少白未作為一個未成年是這樣。除了那一次異族莫名入侵孤兒院,白未從來沒有直麵過戰場。更何況,這場戰爭和人類與異族的戰爭還不一樣。異族捕獵人類是為了生存繁衍,人類捕獵異族是為了消滅侵略者,異族和人類本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白未從心底裏接受這種戰爭關係。但是眼前的戰爭不是,眼前的戰爭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為了欲望和野心而發動的戰爭。晉武帝想開疆拓土,於是他強占了西羌人的領地;當那時和華夏民族同化的西羌人,華夏人在這處領地雜居之後,這裏就又成了涼州人的故土。西羌人為了更加豐美的水草,為了族人能在寒冷的冬天不被餓死,凍死,他們必須要入侵涼州,搶奪更多的生存資源;涼州人為了保衛自己的財產與土地甚至生命,當然不能夠任由西羌人燒殺搶掠,所以他們家家戶戶披甲上陣,為守衛自己的財產。這看起來像是一場為了生存而不得不為的戰爭,但是白未知道,這不是。這場戰爭的起源,隻是野心家的野心。他用無比複雜的目光看著不遠處掙紮在一起的殘騎裂甲,輕輕地呢喃了一句: “若是這個世界上再無戰爭……”這句話輕的像是要隨風而逝,卻偏偏被微風帶進了遊溯的耳膜。遊溯聽到白未的話,他用一種十分震驚的目光看著白未,似乎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白未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好一會兒,遊溯才穩住心神,問: “先生在反對這場戰爭嗎?孤還以為……”“以為什麽?以為臣會欣喜地看待這場戰爭嗎?”白未苦笑, “如果臣對主公說,臣是一個堅定的和平主義者,反對任何戰爭,主公會怎麽想?”遊溯頓時訥訥,好半晌,他才回道: “孤以為,先生會如子墨子一樣,支持正義戰爭,隻反對不義之戰。”雖然他一直不解白未的義理究竟是什麽,但是遊溯一直都習慣於用墨家的思想來揣測白未的行為,因為他覺得,白未的所作所為還是更加貼合墨家一些,即便有些時候,白未的想法和行動與墨家截然不同。但是遊溯還是沒有想過,會勸說他攻伐山西的白未,竟然會在戰場上對他說: “若是這個世界上再無戰爭。”雖然這句話白未也曾經說過,但是當這句話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卻讓遊溯從心底產生了一股恐慌,這股恐慌讓他忍不住問: “先生,你,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在反對戰爭嗎?你在反對……孤嗎?白未沒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依舊強迫一樣地逼著自己去看遠處的戰場。風沙漫天,鮮血盡灑,這就是這個殘酷的世界。白未輕聲道: “臣什麽都沒有想,臣隻是想告訴自己,什麽才是臣應該做的。”該文的時候忽然發現第一遍寫成了“韋杭之被仗劍脫在白石”……邪門的cp又增加了******第37章 駟孔阜燒當羌毫無意外地敗了,在裝備更加精良,訓練更加嚴格的涼州鐵騎麵前,潰敗地如同流沙之水,一瀉千裏。被衝散的燒當羌士兵像是沒了頭的蒼蠅到處亂轉,刀光箭雨,馬兒嘶鳴,這些部落裏的勇士再也無法控製自己胯/下的一同長大的馬匹,隻能任由馬匹帶著他們四處亂撞,不知道去往何方。看到戰場上的一片亂象,山種便知道這場戰鬥燒當羌徹底敗了。如果現在不走,那麽等潰敗的士兵與戰馬反衝回來,將剩下的士兵的陣型衝的七零八亂的時候,他就連剩下的這一半騎兵也保不住了。山種當機立斷,第一個調轉馬頭: “撤!撤出龍耆城!快!”早已沒了戰心的燒當羌眾人聞言立刻下令收兵,也管不得究竟還有多少人沒有聽到命令,亦或是聽到了命令也來不及撤退,總之,山種帶著剩餘的兵馬迅速轉身離開。馬蹄揚起衝天的煙塵,模糊了追兵的視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待確定自己已經遠離龍耆,山種回過頭,見身後已不見漫天飛舞的烽煙,他瞬間鬆了口氣,也拉住了馬蹄沒辦法,即便是西羌比起中原的戰馬來更加優異的戰馬,也經不起這麽長時間的奔跑,馬兒需要休息。山種控製著自己的愛馬的速度,以讓它得到充分的休息。但戰馬需要休息,山種的嘴卻不用,他罵罵咧咧道: “仗劍這個王八羔子,說好的將雍溯主力困在白石城呢?竟然讓雍溯一路衝到龍耆來了,還連個消息都沒傳過來!仗劍誤我!”罵夠了,待將心中的怒氣全部發散出去,山種才對著身後的將士們說道: “我們走!”身後的屬下問: “首領,我們回哪裏?”山種罵他: “你都知道用回字了,還不知道咱們去哪兒?”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山種再一次罵罵咧咧: “該死的仗劍!咱們燒當羌少了多少弟兄,也不知道下次盟會,還能不能保住我們現在的草場。”山種罵罵咧咧地想,也不知道先零羌和卑禾羌那邊是什麽情況,還有迄今為止沒有收到多少損傷的參狼羌和鍾羌,現在燒當羌一站損失了近半的騎兵,在明年春日的盟會上必然會處於劣勢。一旦明年盟會,他們輸掉了一半的草場,就隻能養一半的牛羊,燒當羌就再也無力補充損失的一半騎兵,到那時,燒當羌十分可能一蹶不振。得想個辦法,不能惡性循環。要不,去搶劫友軍?然而很快,山種就沒心情去思考他們明年,甚至今年還能保住多少草場了。在路過一片沒什麽太高大的樹木的山林的時候,他胯/下的馬兒突然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差點將山種摔下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