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國將給予西羌極大的自主權,允許在西羌的地盤上實行西羌自己的文化,文字,但前提是西羌必須遵守雍國的法律,年五十以下者必須學習中原的文字和文化。說到底,這是一場“文化入侵”,白未打的主意就是通過文化同化的方式,將西羌逐漸變成中原的一個分支。就像遠古時期的華夷之辨一樣,共同學習了中原的文化,那就都是華夏人,分什麽雍國人,西羌人。至於西羌自治的地盤在哪裏……那當然是現在的西海地域。想讓雍國從涼州撥一塊地域給西羌人住?想都不要想。涼州和荊北可不一樣。荊北是剛打下來的土地,雍國人從未駐守過一天,又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給出去就給出去了。涼州卻是雍國人賴以發家的樂土,是雍國統治了幾百年的地盤。要是從涼州撥土地給西羌,那麽遊溯就可以直接下台了。但一分土地不給……實不相瞞,遊溯在第一次聽完白未的計劃的時候,都不免覺得自己的白先生實在是有些無恥,頗有些當年張子拱手商於換齊楚交惡,結果最後六百裏商於變成六裏的無恥之感。隻是將對方打敗了一次而已,竟然就想讓對方乖乖地獻出全部的地盤,還毫無怨言地為對手做事。遊溯覺得白未在癡心妄想。但白未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可行性的。白未道: “主公應當知道,西海不但是上好的牧場,其間還有一處含鹽量十分豐富的鹽湖。不論是草場還是鹽湖,都是雍國現在必需的東西,但偏偏他們處在高原上,一般的普通人無法在高原勞作,能在高原勞作的都是身強體壯的軍卒,用來搞這些事太過可惜。”“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和這些西羌人達成‘合作’,他們幫我們牧馬,曬鹽,我們為他們解決生存問題,這是對雙方來說都獲利的交易。”“故臣確信,這件事一開始,西羌是一定會同意的一旦他們是戰敗方,他們必然求著我們完成這項‘交易’。”“在這場交易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一點,就是避免養虎為患,讓受了傷的餓狼有了反撲的機會。”“但是臣如今依舊認為,文化認同是解決西羌問題最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方式。征戰連年,我們也沒辦法殺死西羌所有的臣民,最終不過是讓西羌人和雍國人之間家家縞素,血仇越來越濃。”“與其結仇,還是不如化幹戈為玉帛。”遊溯先是點頭: “白先生的所思所想孤沒有懷疑過,一旦先生的想法能夠在西羌實施,這將是一個令雍國舉國上下都為之振奮的好消息。隻是……”遊溯有點承擔不起這個措施失敗的後果: “萬一,孤是說萬一,一旦這個舉措失敗了呢?那豈不是玩火自焚?”白未道: “那就看主公能不能舍得孩子了。”遊溯眯起雙眼: “什麽意思?質子殺兒?孤可以的。”白未: “……”你有兒子嗎你就質子殺兒。白未嘴角抽搐: “給予高官厚祿,讓西羌的諸位首領前往長安任職。”遊溯摸著下巴,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白未: “隻要官位夠高,那麽這個行為就不是騙取質子,而是對西羌的承諾與保障。”遊溯陷入沉思。******白石的先零羌士兵們最近過的不是很好,即便上麵在封鎖消息,但是普通士卒還是感受到了,他們可能斷糧了,因為最近發下來的食物越來越少。他們占領白石這座城池已經快一個月了。最開始,他們很是興奮,因為這是二十年以來,西羌第一次占領了涼州的城池。雖然占據城池的那一日,首領仗劍沒讓他們燒殺搶掠,但是事後,當他們查封了白石城內幾戶豪右的家產後,那豐富的糧食讓士兵們看了都眼紅。偉大的首領仗劍也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每一個參與攻城的士兵都得到了應有的賞賜。當帶著榮譽性質的賞賜進入到自己的腰包的時候,首領不讓他們燒殺搶掠的怨氣早就沒了。但是很快,這股興奮勁就沒了。他們在白石待了近一個月,卻遲遲沒能打下第二座城池。死了不知多少弟兄,流了不知多少鮮血,他們卻遲遲看不到進展,沿著夏河,白石的下一座城池是罕。 “”意為鼓槌, “罕”表示稀少, “罕”意指很少有戰鼓聲的,和平安寧的地方。隻是這一次,罕連月以來鼓聲陣陣。先零羌披發左衽的勇士製作出了精密的雲梯妄圖登城,從來在馬背上奔馳的涼州鐵騎也站在城樓上扔下滾滾巨石。罕一點都不安寧,卻遲遲沒有更替主人。拿不下罕,意味著西羌“速戰速決”的戰略徹底夭折, “在雍國援兵到來之前拿下隴西,武都,金城三郡”的戰略目標再也無法完成。更糟糕是的,在先零羌麵臨攻城失敗的同時,龍耆和舟曲也同時傳來了糟糕的消息。雍國偉大的王,那個在西羌人的心裏可以和他們偉大的首領仗劍相比擬的少年君王,以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避過了仗劍做過的所有準備,用一場戰爭就摧毀了燒當羌對龍耆的掌控。得知雍王回援的消息,雍國的士兵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變得比之前還要難纏。隨之而來的,則是身處舟曲的卑禾羌僅僅是聽到了雍王可能要打舟曲的風聲,似乎是生怕自己遭遇和燒當羌一樣的慘敗影響明年的西羌會盟,就立刻撤了一半的軍,使得剩下的西羌士卒根本無法阻擋雍國軍隊的反撲,舟曲就這樣重新回到雍國人的手中。這樣一來,白石就成了西羌唯一擁有的雍國城池了。外有勁敵,內無援兵,那些曾經說好的盟友現在連糧食都不願意繼續供給先零羌,之前在先零羌的帶領下獲取利益時的謙卑嘴臉在此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都等著看先零羌的笑話。但此時此刻,先零羌的首領仗劍臉上卻沒有任何慍怒,憤懣之類的神色,反而是一派平靜,像是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的戰敗。仗劍目光微涼地看著不遠處的罕城郭,看著無數西羌勇士從雲梯上摔落,臉上冷靜的近乎冷漠。他的身上披著一件顏色豔紅的羊毛毯,在大部分都是一身白的西羌士卒中顯得格外顯眼。有下屬問他: “首領,我們現在怎麽做?雍國人的城池太難攻了,士卒們都堅持不下去了。”西羌本就是遊牧而生,以往西羌內部的戰場都是野外對抗居多,去雍國打秋風,打的也多是沒有城郭保護的鄉村,極少有攻城的時候,以至於現在讓西羌的士兵攻城,他們根本不得其法。仗劍卻道: “繼續攻城。”下屬不解: “首領?卑禾羌已經逃跑了,燒當羌更是連首領山種都被俘虜了,現在雍王的軍隊必然是衝著我們來的,現在我們繼續攻城,新的城池攻不下來,反而會遇到雍王的大軍增援。”仗劍: “我知道。”下屬: “???”下屬: “啊?”在下屬的一片不解中,仗劍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我就是要在這裏等雍王過來。”他說的輕聲,卻仿佛在下屬的耳邊炸開一道驚雷: “我就是要和雍溯在戰場上,看看究竟是誰的劍更加鋒利。”第38章 駟孔阜在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涼州,在怪石嶙峋,風沙漫天的白石,白未見到了一場他從未想過的戰爭。他本以為龍耆城外遊雍軍隊和燒當羌勇士刀光箭影,金鼓齊鳴的戰爭便已然足夠令人震驚,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戰爭。白石城的命名就是指“白色的石頭”。幾百甚至幾千年前,這裏曾是羌人的國土,羌人在這裏建立了“火渠國”,世代繁衍。然而從春秋戰國時代起,生於關中的秦國向四方列國露出了獠牙,火渠國成為了秦稱霸西戎的“西戎”之一。到了晉武帝時期,武帝派遣騎兵西進進攻匈奴,這個在大晉西方的彈丸小國徹底成了大晉領土的一部分。白石,紀念的就是曾經住在這裏的羌人拿著白色石頭做成的武器,向著已經進入青銅甚至鐵器時代的外來者宣戰。隻是如今,這座曾經的羌人城市在經過了千年變革之後,曾經的主人變成了入侵者,曾經的入侵者變成了主人。遊溯率大軍從龍耆南下,又調遣舟曲守軍北上,三路大軍同至白石,試圖包圍先零羌,截斷先零羌的後路,對先零羌進行一場包圍戰。然而就在白未以為先零羌徹底進入遊雍的包圍圈的時候,西海後方卻又不知從何處趕來一支援救先零羌的部隊,不但衝破了遊雍的包圍圈,援助了被包圍的先零羌部落主力,還成功切斷了舟曲援軍和遊雍主力的聯係。就在白未以為這場戰爭的戰況已經膠著,短時間內無法分出勝負的時候,前些時日那個名喚“束薪”的校尉又不知從何處趕來,切斷了西羌的補給道,將趕來的西羌援軍也變成了孤軍。似乎每個時間段戰況都在變化,飛速變換的戰局讓白未覺得他可能已經是個跟不上年輕人步伐的老年人了。這場長達四十五日的戰爭徹底讓白未見識了一通什麽叫做“以正和,以奇勝”,什麽叫做“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四十五日以來,這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戰場上零零總總共發生了近百場戰役,似乎沒有哪一場戰役能夠出色到寫入史書被後人瞻仰,但遊溯與先零羌首領仗劍對戰期間的微操簡直讓白未歎為觀止。四十五日近乎不眠不休的對戰,哪一處些微的失誤都能讓戰局在刹那間改變,但神奇的是兩人竟然能在對戰中保持冷靜的頭腦,做到了最起碼在白未眼中的零失誤。白未看著沙盤滿目震驚: “原來真正的戰役是這個樣子的。”遊雍擁有更出色的技術,更強的裝備,西羌聯軍擁有更多的軍隊與全民皆兵的勇氣,這場對於雙方來說可謂勢均力敵的戰爭在四十五日之內都沒有分出勝負。但白未知道,遊雍要贏了。他不懂兵事,但也知道最能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尤其是這樣一場耗時長久的戰爭,決定因素從來都是雙方勢力的綜合國力。而在這一點上,毫無疑問,遊雍勝於西羌太多太多。遊雍有源源不斷的糧食,有任何時候都充沛的武器庫,也有民風彪悍的涼州源源不斷地補充兵源。但是西羌沒有,他們的糧食已然告罄,他們的全民皆兵導致了他們沒有足夠的兵源進行補充。現在的西羌縱然還能繼續堅持下去,但是已然是強弩之末,恐怕連穿透素縞的力氣都沒了。或許是知道接下來不論做什麽都不過是困獸之鬥,遊溯的軍帳中終於等來了許多人都盼望已久的,由西羌聯軍首領仗劍親自書寫的求和書。不愧是在中原遊學過的人,仗劍的一手華夏文字寫的非常不錯,粗獷又銳利,符合白未通過戰爭對仗劍做出的心理畫像。這個由蠻夷君王寫出來的求和書竟是意外的言語通順,辭藻華麗,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蠻夷之人寫出來的。【敬告雍國君王: 】【先零羌首領仗劍再拜。此次白石之役,西羌不敵貴主之勇,故有今日之敗,仗劍不忍看西羌子民盡皆流血,故上書貴主,以求貴主念及大晉,西羌之同盟,與仗劍簽署停戰條約。】【西羌子民鮮血盡灑,雍國子民亦死傷無數,貴主有逐鹿天下之誌,亦知何所為,何所不為,仗劍恭候貴主之音。】簡而言之,這封信一共寫了兩句話,第一句是我們打不過你們我們投降了,第二句是你們後頭也不消停,給個台階你們就趕緊下了吧。真是一段讓人挑不出錯但是又很不開心的話,白未一抬眼,就看到幾位將軍的臉都黑了。韋杭之頂著漆黑的臉色說: “主公,末將願領兵,誓擒仗劍於劍下!”遊溯不置可否。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同意就已經是反對的意思了。畢竟仗劍說得對,遊雍的敵人不隻是西羌,甚至可以說,西羌在遊雍的敵人名單上都排不上號。遊雍最大的敵人,在中原,在東方,可不是西羌這個小小蠻夷。但遊溯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就這麽輕輕鬆鬆地同意仗劍的請和,否則傳出去,雍王溯的顏麵就要掃地了。遊溯看著手中的求和信,良久說了一句: “再打!孤要讓仗劍丟棄他的高傲,知道什麽叫做求人!”******【臨淄,齊王宮】齊王宮的一個小小偏門處,孟良一臉純良地將一塊銀子塞給守門的侍衛: “李大哥,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否則小人和侄子怎麽能得到這麽好的差事?”李姓守衛看了眼眼前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頭發上都生了虱子的“孟老弟”,又看了看孟老弟身後半張臉都是可怖胎記的“親侄子”,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孟良: “孟老弟,你也挺不容易的,帶著這麽個侄子,媳婦都不好說吧。”孟良歎了口氣: “沒辦法,爹娘死的早,小人是阿兄帶大的,阿兄更是為小人去采草藥,才在山裏摔死的。阿兄就這麽一根獨苗苗,小人多狠的心啊,才能放著侄子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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