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幾位長老怎麽費盡口舌,鬱明燭始終沒什麽太大反應,高興了應和一兩聲,不高興了兀自垂眸,氣場能凍死人。貪狼長老眉一豎, “明燭仙君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打算置身事外?”“置身事外?”鬱明燭頗為奇怪道, “此事與我本來就沒什麽關係,那幾位是你們的弟子,又不是我的。”他說得實在太過理直氣壯,所有長老都噎了一下。貪狼深吸一口氣,驚怒道: “那也都是九峰親傳弟子,活生生的人命!仙君就不打算顧及同門情分?”他不這麽說還好,一說,鬱明燭反倒冷笑一聲。“本尊唯一的親傳弟子如今能好端端站在這裏,多虧數月前本尊出關及時,否則,他硬生生在善惡台被打死也沒見有人管。”“如今倒是想起人命情分了。”“怎麽,就你們的親傳弟子是活生生的人命?就你們弟子有同門情分?”聞言,幾位長老臉色齊齊一僵。當時他們都以為明燭仙君閉關數年,不打算要溫珩那個廢物徒弟了,是死是活都沒人管。否則也不會下手那麽重,一點後路都不留。誰知道明燭仙君非在那個當口出關?還當眾給那廢物撐腰?甚至如今這事都過去幾個月了,居然還在記仇?一片死寂中,溫珩若有所思地看了這人一眼。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鬱明燭天生樣貌哄人,笑起來時極具迷惑性,很容易讓人不由自主生出信任。再加上刻意學了往昔玉珩仙君許多行事作風,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赫然便是位仙風道骨的仙君,從沒對外露出過破綻。可是眼下,鬱明燭渾身都透露著一種倦怠感,像是懶得再裝了,便幹脆把那層偽裝的假麵撕下來,將內裏惡劣的魔尊千忌大大方方露出來,隨便人來看。……懶得再裝?溫珩心中陡生疑竇:可他為何懶得再裝了?鬱明燭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滯了滯,收斂了幾分懶散。轉而對幾位長老道: “或者,我還有一個法子。”璿璣長老忙問: “是什麽法子,您快說。”“既然問心無愧,自認沒有罪責,那又何須承擔罪果,”鬱明燭輕描淡寫地暗示: “幾位長老身為劍宗幾峰之首,要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帶幾個人離開南海,不是難事吧?”“這……”幾峰長老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琉璃仙一臉驚詫出聲: “你的意思是,偷了人就跑?”貪狼等紛紛回過神: “這,這成何體統!”“劍宗九峰好歹也是修仙界有頭有臉的名門正派,如今背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哪有不澄清不自證,反而合夥潛逃的道理?”“這哪裏是名門正派的作風?隻怕比那些惡貫滿盈的魔頭行徑,還要更無恥些!”溫珩瞄了眼某“惡貫滿盈魔頭”的臉色,覺得若是再不幫忙打圓場,可能那幾個倒黴弟子都輪不到鮫人族動手,就能托他們師父的福,齊齊趕上明年清明。“幾位長老言重了,我師尊的意思是,南海近日多生事端,未免夜長夢多,還是盡早離去得好。”他道, “你們雖然先走,但我與師尊留在這裏,定會履行承諾追回聖寶,查出真相。又怎麽能算是畏罪潛逃呢。”他就差把你們留著也是礙事說在明麵上了。但幾峰長老依然紛紛表示不讚同。一群反對聲中,隻有璿璣猶豫著開口: “明燭仙君所說……或許也有幾分道理。”其餘長老:?!頂著幾道長老們的震驚視線,璿璣清了清喉嚨,道: “我們此來南海,本就是為了借取秘寶萬生鏡,如今反被卷入風波,得不償失,還不如及時抽身而出或可止損。此為其一。”“萬生鏡原本就是明燭仙君的秘寶,他更有能力,亦更有資格插手此事,此為其二。”後麵還跟著其三其四。說了半天,一言以蔽之:咱們溜吧,鍋甩給明燭仙君就行。幾峰長老的表情逐漸動容。“可是……”琉璃仙猶豫道, “鮫人一族也不是吃軟飯的,我們要從他們手底下搶人走,好說,走了之後呢?難保他們不追究。這終歸不是件容易事。”溫珩道: “此事就交給我們吧。”到時候,他們多半沒心思管失蹤的幾位弟子。……待一群人走了。四周水波逐漸平靜下來。溫珩低聲,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鬱明燭一頓,語氣如常, “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不好說,”溫珩思忖著, “總感覺,你是故意支開他們,別有目的。”鬱明燭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把他們盡早糊弄走不好嗎,反正留著也隻會礙事。”溫珩抿了抿唇。倒是沒錯。可他心裏總有種莫名的預感,似是風雨夜的前日,空氣潮濕陰涼,冷風一吹,讓人倍感不安。跟前,鬱明燭神色和緩,與往常一樣散漫地勾著唇角,眼底笑意盈盈。沒有分毫破綻。……許是他多心了。溫珩歎了口氣,轉而問, “那你方才說,究竟有什麽法子?”鬱明燭道: “我那隻是個猜測,具體是否成真,還要看看……”他頓了頓,笑意愈深, “咱們的鮫王殿下作何反應。”迎著溫珩疑惑的眼神,魔頭彎眼笑了笑,在那唇畔邊落下一吻。“七月初七日,燕爾新婚時。”他低聲問, “仙君可否願意舍身與我做一出假戲嗎?”……兩人牽手走進蓬萊宮主殿時,鮫王正獨身立在庭外珊瑚樹下,仰頭望著垂下的海草與絲絛出神。鮫王無意摩挲拇指上的扳指,神思追憶。他先前纏綿病榻,夢裏輾轉常見這棵珊瑚樹;待偶爾醒來,又可惜無力下床,隻能隔著海波遠遠望過來,看不清楚。如今……如今許是壽數將盡,回光返照,還能再親手摸一摸枝幹上刻滿歲月痕跡的紋路,真好。察覺兩人走近,鮫王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半回過頭, “明燭仙君此時不該是在追查聖寶失蹤一案嗎,怎麽有空來本王這裏閑逛?”鬱明燭笑了笑,溫聲道: “走訪各位病患時,無意間聽說一樁傳聞,特意來瞧一瞧。”傳聞中有一棵姻緣樹,歲近百年,凡是在此樹下婚嫁,成禮的鮫人佳偶,都會受到海神庇佑,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鬱明燭抬眼望向高聳的珊瑚傘蓋, “聽聞若有鮫人在此成禮,便在枝幹上係一段鮫綃絲絛。隻要鮫綃不斷,姻緣便長長久久。”上方隨水搖曳的瑩白綃帶成千上萬,一眼望去,如同人間蓋滿枝頭欲落未落的厚雪,縹緲夢幻。“沒想到明燭仙君也會對姻緣神樹的傳聞感興趣。”鮫王看了他一眼,旋即,笑容中染上幾分涼薄的諷刺, “本王還以為人間修道者,都是斷絕了七情六欲,不沾俗世煙火的木頭心呢。”鬱明燭不置可否, “原先是這樣的,可如今……”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似是無比珍愛那人,所以就連提及時,語氣都分外溫柔。他道: “如今,幸而遇到了心儀之人,所以也想來沾沾姻緣樹的福氣。”“哦?”鮫王聞言,眸光登時亮了亮,似乎很感興趣, “不知何人有幸,配做仙君的心儀之人啊?”鬱明燭牽起身側之人的手,無聲宣告。溫珩便抿唇笑了笑,適時做出一幅溫和又羞赧的模樣。鮫王愣了一瞬,拍掌大笑, “好,好啊!”師徒人倫,斷袖之癖,或許於人間在駭人聽聞,但鮫人族沒有這樣的避諱。鮫王笑道, “自從孤病重,蓬萊宮中少有慶賀,若是仙君願意賞臉,不如就於這珊瑚神樹下與您的心儀之人喜結連理?”鬱明燭頷首,笑道: “正有此意。”“那,仙君的婚期定在了何日?”鮫王語氣中掩著幾分藏不住的急切。看上去比兩位要成親的本人都急。鬱明燭全當沒聽出來, “自然是越快越好。”鮫王眼眸一轉,似是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拍板道: “那就後日。換成人間,是七月初七,宜婚宜嫁,一應禮器都由我蓬萊宮負責。”“卻之不恭,那一切有勞陛下費心。”鬱明燭頷首。待兩人走後,鮫王垂下頭,笑意漸漸落了下來。那道身影煢煢孑然,立在珊瑚樹下,隻剩無盡孤寂。“阿宛,你瞧見了嗎?又是十年歸祀節。”他喃喃輕歎。“都已過去這麽多個十年啊……”……百年之前,南海的水更清澈些。蓬萊宮外的長廊映著夜明珠明亮的光彩。青麵小鮫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人,驚豔道: “哇,你有兩條尾巴呀!”他說著,繞著青衣仙人遊了一圈,好奇的目光打量來打量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撿個失憶仙君當乖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以渡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以渡己並收藏撿個失憶仙君當乖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