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燃燒的過程卻沒有任何熱量和聲響,讓人恍然聯想到通天樓前橋下的那片熱烈綻放的曼珠沙華。秦遊難以置信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轉而一把車扯住時穆的袍袖:“你瘋了?把屍體銷毀了還怎麽找凶手?”時穆卻如同一座沉默固執的山佇立在眼前, 答案隻有一條刻薄緊繃的下頜線。這讓秦遊產生一種雞同鴨講的無力感, 他幹脆抬手就把那白底銀紋的麵具掀開了。說掀開也沒有那麽容易,那麵具入手是骨瓷一樣冰涼細膩的觸感,但沒什麽重量, 兩端穿孔係了一根紅繩,繞過時穆的腦後係成結。秦遊這莽夫一樣的舉動將那結扯得半鬆半緊地勒在發間, 強迫對方微微弓著頸椎低下頭,露出一雙低垂的眼,以及纖長卻光澤暗淡的睫毛。下眼臉的紅色符文在火光下顯得鮮活起來,和他寡淡的神情產生了鮮明的對比。秦遊確認了麵具下的臉,手裏還捏著岌岌可危地係著繩的一張麵具,戴回去也不是,拽下來也不是,一時半會有些尷尬。好在時穆沉默著伸出手,就著他的姿勢,將麵具摘了下來。那編織工藝精巧的繩索和墨色長發分外依戀地纏綿片刻,終於相隔一方。“那些事情,你別管。”不同於那張深邃惹眼的麵孔,時穆的語氣和眼神一樣淡漠,但又分明用著命令式的祈使句,總是強調著很沒有意義的話。秦遊嘴角抽搐一下,他想也知道對方要說這樣的話,起先他總有種叛逆心理,現在總歸改了正麵對抗的毛病,“行,我就得是個聽你差遣任你使喚的奴隸。”這話他自己聽著都覺得別扭,但接下來時穆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時穆竟然湊過來,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個冰涼的吻。那一瞬間秦遊不知怎地想起紅尾胖雞的一個形容詞:鐵樹開花,他算是切身實地地體會了這個過程,驚得麵具差點沒拿穩。然後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也許身後的一切都是假象,始作俑者隻不過想用阿成的屍體做幌子,騙他把手機拿回去。時穆那個吻很短暫,秦遊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用另一隻手抵住他的肩,硬生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開了些許:“等等。”他麵無表情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們招仆人不是要求本分嗎?”盡管時穆剛才那個動作出人意料的點不在於主動和輕薄,但他仍然顯出一副自己吃虧的模樣,直視著那雙眼睛繼續說:“你把我當什麽,時穆?”正好撞上這個節骨眼,他偏要逼這木頭樁子表明一個實際的態度。沒想到時穆一點也不扭捏,他罔顧撐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越湊越近,在秦遊臉色越發不滿的時候,一手抓著對方手腕,張口去咬他的耳垂,語氣一點不含糊扭捏地叫了一句:“夫人。”秦遊挑了下眉,簡直氣笑了:“叫相公。”“相公。”剛才還冷硬霸道的老怪物收起了威脅人的獠牙,聽話得像隻嗚嗚叫討好人的小狗,這個事實讓秦遊難得地語氣變軟起來,他任由時穆不輕不重地動作,明明白白開始講道理:“如果你的確是這樣想的,”他停頓了一下,向後仰了一些,使得兩人保持一個對視的狀態:“那我們應該彼此尊重,比如你以後不能命令或者強迫我做任何事情。”以前秦遊不爽了都是掉頭就走,再不濟就跟人打一架,他自我感覺自己的脾氣真的好了許多,居然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講道理…不過打不過對方可能是更關鍵的一個原因。反正不管怎麽說,他跟時穆也是躺在一張床上廝。混過的關係了,以後出了什麽事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得一致對外,三天兩頭冷戰一下實在沒什麽意思,估計對方也是這麽想的。無論好感度如何,跟時穆保持著一層關係也總比形單影隻地在這魑魅魍魎橫行霸道的異世界摸黑瞎闖來得強。他腦子裏快速地閃過這些念頭,沒注意時穆的一隻手掌輕輕地擦過褲縫,在摸到那隻手機前,猶豫了一瞬,然後順著他的胯骨爬上腰線,雙臂將他圈進懷裏。***把關係挑明後,秦遊日子都要舒坦了許多。盡管關於靜檀和阿成的事情一直如同籠罩在他心上的陰影難以介懷,但時穆明顯鬆動的態度至少讓兩個人相處的氛圍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張別扭。但不離開一百八十八層仍然是時穆的底線。那天回去以後他趁時穆辦公查看了沈清的第三條信息:“最終任務刷新後,我們見一麵。”除此以外,沈清極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有其他的消息。關於阿成的死因,沒過多長時間就有了進展。負責偵查的那隻鬣狗妖原來就是最開始麵試時帶秦遊去換衣服的四姑姑。但她前來匯報時隻有一句話:“已經查明,是鬼族做的。”這起詭異的命案就此帶過,從此整個一百八十八層的奴仆對與阿成這個妖怪都閉口不談。時穆仿佛早就得知了這個結果,全程都表現得很冷靜,隻是增加了數倍整座樓尤其是一百八十八層巡邏的人手,但秦遊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對方私下裏一定采取了別的手段,隻是對他隱瞞罷了。於是秦遊便在“鬼族”這個詞上多留了一個心眼。手機上斷斷續續地就會傳來玩家死亡的消息,秦遊安居高樓之上,很難想象這場遊戲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在這段風平浪靜的他日子裏偶爾會去廚房監工,在他的把控下,一日三餐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難以下咽,隻是向來在廚房說一不二的牛頭大廚頻頻被指點,多少有些氣急敗壞,但也隻是敢怒不敢言罷了。值得一提的是,那天之後,時穆肉眼可見地變得黏人起來。照秦遊的觀點來說,兩個男人談戀愛哪裏需要什麽蜜裏調油卿卿我我,何況其中一個還是個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妖怪。但時穆這個木頭樁子在秦遊並不溫柔的愛情滋潤下,竟然活得越來越像人了。他依然沉默寡言,但偶爾會在秦遊麵前流露出一些微小的情緒,並且就像患有嚴重的肌膚饑渴症一樣,對秦遊的觸碰十分執著。除此之外,時穆對於咬脖子這個舉動十分熱衷,但很少真的下狠勁咬破皮膚,隻用犬牙在頸側難耐地摩挲。秦遊隻當那是對方的一種癖好,並沒有過多在意。某天秦遊和人在床上膩歪了大半天後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實在是太頹廢了。盡管他每天都會找幾個樓裏的怪物護衛練練拳腳,也時刻警惕著這層樓裏發生的異常狀況,但他習慣了居安思危,這樣的生活反而讓人隱約有些焦慮。直到幸存玩家隻剩下五人的時候,特殊任務終於刷新了。那時候秦遊剛和一個牛頭護衛練完拳,渾身是汗地打算去樓裏的露天浴室泡澡,就突然收到了一條新信息。白底的界麵上隻有一段話:“特殊任務已刷新,任務內容:盜取火種。任務獎勵:額外生存名額x1。”第八十八章 沈清的消息接踵而至, 她就如同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敏銳地嗅到獵物的氣味後便立刻亮出了獠牙。不賣關子的時候,她的話總是簡單明了的:一百八十六層西側露台, 子夜。秦遊在異世界度過的這段時間很少注意到這裏的妖怪的計時習慣, 但臨時也能琢磨個大概。如果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準確,對照下來每隔兩小時樓裏就會響起沉悶古老的鍾聲。沈清提到的子夜, 按理來說應該是23點到一點之間。也就是說秦遊如果真的赴約, 幾乎就得在時穆的眼皮底下溜出去。這事如果要簡單形容一下,簡直難如登天。秦遊其實早就考慮過置之不理的結果,畢竟他和其他被動參與生存遊戲的玩家不一樣,至今為止都不曾淪落到和其他人整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境地。從一開始, 他就借助於與時穆的關係, 站在最高處冷眼旁觀這場生死博弈。而沈清提出的這個會麵,即使對方的目的不是直接將他置於死地,也多少有將他拖入這趟渾水的嫌疑。但一個不確定因素如鯁在喉,讓秦遊始終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當下表層的風平浪靜:如果時穆也是玩家呢?這個假設光是在腦內一閃而過都讓他毛骨悚然。但如果時穆也是玩家, 為什麽沒在一開始就動手把他解決掉?秦遊自然沒了泡澡的心情,隨意衝洗了一下就頂著被霧氣和亂七八糟的念頭熏蒸得昏沉酸脹的腦袋心不在焉地走出浴室。快走回去的時候, 就在拐角處和一頭蘿卜怪撞了個瓷實。小山似的蘿卜怪倒是巍然不動,秦遊極快地維持住了身體平衡倒也不至於被撞飛在地, 但蘿卜怪手上端的東西就沒有這麽幸運了。金色雕花的磁盤連同上麵放置的藥壺和瓷杯徑直掉落下來, 秦遊反應及時地去接也隻來得及接住了盤子, 壺和瓷杯則滾落在地,在淒厲的尖鳴聲後成了一地碎片。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猩紅的液體從藥壺中潑灑開, 將秦遊剛換上的新t恤的領口也全數浸透了。撲麵而來的是刺鼻的鐵腥味。秦遊都不需要仔細辨認就知道那是人血。闖了禍的蘿卜怪驚慌失措地拖著笨重的身子跪下來,跪到一半就被秦遊製止了。雖然他略有些臉盲, 就連人的臉都很難一次性記住,但還是勉強想起來這頭蘿卜怪是平日裏給時穆準備藥膳的那一隻。被潑了一聲血,他也沒太生氣,捏著領口迫使被浸透的布料不至於貼在皮膚上,順便揩了下濺在下巴上的幾滴,然後讓如喪考妣的蘿卜怪收拾收拾離開了。不知這些血液裏是否加入了一些特殊的物質,一時半會並未凝固,但黏膩的觸感實在讓人難以容忍。尤其是秦遊回浴室將自己清理幹淨的途中,不由得回想起時穆偶爾在自己頸側輕蹭的牙齒。所以通天樓抓捕人類的目的除了用人培養藍瑛花,還有給時穆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飲料?時穆平時縱容沉默,又頂著一張蒼白冰冷卻長得實在賞心悅目的臉,偶爾輕咳兩聲,好似一幅柔順無害的模樣,久而久之還真的把秦遊潛意識裏蒙騙過去了。讓他竟然不時會忘記對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秦遊把那件沾滿血漬的衣服換掉,確定身上沒什麽味道以後才回到了時穆的住處。經曆了剛才那件小事,他不知怎的有點不想麵對昨晚還跟自己膩歪過的老怪物,又被關於沈清的那些事情占據了腦袋,幾乎頭也不回地繞過書房往臥室裏鑽,沒想到剛踏進門就看見這平日日理萬機的大樓主站在門口發愣。時穆背對著門口跟雕塑似的佇在那,好像和室內的昏暗連成了一片。秦遊覺得古怪,怔了一下不由得放輕了呼吸想退出去,但時穆先一步察覺到了他的出現,轉過身來,不由分說地伸出手臂,儼然又要來那套強硬霸道的摟人動作。秦遊這才看見他竟然沒戴麵具,臉色是蒼白的,眼圈和鼻尖卻泛著紅,他不知道為什麽在不亮的光線下能看得那麽清楚,隻冷漠地對這個勒死人的擁抱表示了拒絕。手掌張開象征性地伸出去隔在兩人中間,時穆的眼圈好像更紅了,他竟然真地放棄了這個擁抱,轉而捉住了秦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從剛開始就一直集中在秦遊臉上的注意力終於被轉移到了眼前的掌心,他安靜地垂下眼睛不知道在端詳著什麽。時穆的目光仿佛寧為實質,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秦遊突然察覺到掌心傳來的一絲細密的痛感。他這才想起來剛才洗澡的時候打算大概是對掌肌的位置被劃傷了一個不長但有些深的小口,但那一點小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根本沒有資格分去一點注意力。但時穆凝視半響,然後垂著眼湊上去,那兩片紅的不正常的唇瓣就這樣消失在手掌的遮掩下。他的眼下是睫毛投下的陰翳,在掌心一陣令秦遊頭皮發麻的濕潤感後,不知是否是錯覺,那篇陰翳下好似也泛起一絲病態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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