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商酉,還是那個被辜負背叛的人,都沒有察覺到我這個漏網之魚的存在。我最終奪取了生存名額,時穆卻不甘心這樣死去。”“所以他殺了通天樓世代供奉的神鳥,以他的心髒作為火種,勉強苟活了下來,成了現在這個不人不妖的樣子。”沈清抬起手臂,任由一隻白麵蝶展翅停駐在手背上:“你知道綺目蝶寄生人體的原理是什麽嗎?”這個問題顯得又些突然且莫名其妙,所以秦遊自然沒有回答。“這些東西又被稱作白麵蝶,原本是由鬼飼養的,習性也和鬼十分相似,它們通過將人的靈魂啃噬殆盡而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所以被寄生者的症狀往往和外界民間中流傳的失魂症類似。”“而白麵蝶的屍體給藍瑛的根莖提供的養料,正是那些殘破的魂體,商酉則是通過這種歪門邪道的方法,才能勉強維係他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魂魄不至於灰飛煙滅。”沈清輕輕撩了下指節,驚飛了那隻白麵蝶:“如今他為了一絲虛妄的癡念,用曾經的同類的魂魄保持人性,但同時又如同一個真正的妖怪一般嗜人血肉。你說可笑不可笑?”“等等,”秦遊擰著眉頭:“你說他現在的心髒是火種?也就是最終任務的目標?”“你高看他了。”沈清發出了有些古怪的笑聲,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普通人的軀殼想要容納一整枚火種?那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商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用剩下的一半火種,製造了這陰界虛偽的熾陽。”秦遊腦內猛然一閃而過的是他從高空墜落時,似乎親眼目睹過那光與影的界限。“商酉是所有玩家中唯一一個察覺到鬼存在的人,那是遊戲清洗落敗者的手段。他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通過遊戲的漏洞活下來的人,用火種製造的陽光,抵禦了最後的剿滅。”“鬼隻能在黑暗中生存,在熾陽下無處遁形,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那最終任務的目的....”秦遊眉峰緊縮,沈清口中的一切仿佛早已塵埃落定,根本無需再推斷。“沒錯,是致他於死地。”這一切很順理成章,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秦遊卻本能地認為其中必然存在著漏洞。在哪裏?他腦內瘋狂地思索著,從來了這個世界後經曆的每一件事情,到沈清每一句話中的細枝末節,他很快窺探到一絲對方邏輯中的錯誤:“你想要借我的手殺了商酉,拿到他的心髒?”他逼視著沈清的雙眸:“可是照你說的來看,我大可以袖手旁觀,等商酉為我把除了我之外的玩家統統幹掉,然後獲得生存名額。既然有這麽好的事,我憑什麽要承擔這個風險?”“你很聰明。”沈清似乎對他的咄咄逼人並不出乎意料:“但火種總會有衰竭的一天。”“你以為遊戲為什麽會選擇在千年後破例開放最終任務?如果是火種的鼎盛時期,沒有人可以在商酉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他本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早就著手準備應對這一天不然你以為這他把你養在身邊,又打造了這座萬人血池,是為了什麽?”那懸浮在血池上空的鼎爐狀的器具散出一陣滾燙的蒸汽,孔槽裏血光閃爍,仿佛在回應沈清的話:“這是用曆代玩家的生命堆砌而成的祭台。”沈清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起來:“商酉窺測到了一個關於遊戲本源的真相,這涉及到違禁詞,不過即使我不透露,你應該也能猜出什麽。”“商酉想用所有玩家的命,煉化出一個新生的火種。”伴隨著這句話,秦遊耳邊突然憑空響起低沉的哀鳴,那仿佛隻是風呼嘯的聲音,又像是來自煉獄深處無數冤魂的淒慘號哭。在這詭異的聲音中,沈清回過頭來,白麵蝶在殷紅的背光下癲狂地撲棱著四散開,顯露出她一張有些森冷的麵孔。那道猙獰的傷疤旁邊突然瘋長出細密的白色鱗片,它們仿佛有生命粘合在一起,使深可見骨的創口極快地恢複如初。短短地幾秒內,沈清的臉又恢複了初見時清秀可人。隻見她勾著唇,眼神卻不帶絲毫笑意地問道:“是成為這萬人祭台中的一個墊腳石,還是在最終清洗時被鬼寄生成為行屍走肉,抑或是與我合作,成為最後的贏家?”“你別無選擇,秦遊。”第九十一章 這一番話看似步步緊逼, 不給人絲毫退路,但凡是個深陷其中的人,也許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倒戈了。但秦遊不一樣, 就算牌局再爛, 任務進行得一塌糊塗,他也還有離開這一條路可以走。何況如果當真和沈清合作, 就算他運氣好勉強得手, 任務對象的死亡又是一項大忌,他可能當場受到排斥作用直接被彈出這個世界。到時候別提這段時間他對時穆的容忍和不存在的討好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能還會被係統倒扣積分,簡直是得不償失。雖然心裏很快做出了決定, 但機不可失, 該套的話還是得繼續套的。秦遊不動聲色地停頓片刻,再度開口時皮笑肉不笑的,語氣倒是沒了之前那般強硬:“但不管怎麽說,時穆好歹也做了上千年的妖怪, ”他撩著眼皮看向沈清,順便聳了聳肩:“瘦死的駱駝再怎麽也比馬大吧, 我一個柔弱的人類憑什麽去殺他,就憑這張和他前男友有幾分相像的臉?至始至終秦遊的眼神都是帶著忌憚的, 突然那其中警惕防備的色彩淡卻後, 那雙琥珀色眼睛裏的盛氣淩人的氣勢就顯現了出來。囂張, 又很引人注目。這讓被這雙眼審視的沈清心裏升出一絲扭曲的情緒。何止是外貌?眼前的這個人就連眼神,都和千年前她曾不放在眼裏,又被其踐踏在腳下的人一模一樣。那些夢魘般的屈辱和憎恨再度如同狂潮一般奔湧而上, 席卷她的心頭,但活了那麽多年之後, 僅僅隻是這樣一個挑釁的眼神早已無法擊潰她半分的理智。沈清回以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每次時穆服藥後,都是他最為虛弱的時候。”藥。秦遊的眼神難以察覺地冷淡下來:他知道那是什麽藥,看上去和其他湯藥沒什麽不同,時穆隻偶爾會喝,每次喝的時候都會找借口回避。除此之外,還有個特別之處:那種藥每次都是由靜檀手底下的妖親手送過來的。念及此處,他再度開口,努力克製自己語氣裏的陰陽怪氣:“既對千年前的事情了解得這麽清楚,又知曉火種和這座血池的所在之處了。就連那神秘莫測的靜檀嬤嬤都幫你辦事....你的身份還真不一般呐。”秦遊一邊說,一邊細致地觀察著沈清的反應,想從那張蒼白清秀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來。他觀察的對象卻沒有顯露出絲毫被揣測的反感,她眨著眼笑了笑,在某個瞬間看起來像是不設防的樣子,柳葉眉彎彎,如同一個普通的被同班同學傾慕的女學生。沈清坦蕩得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揭露,甚至她之前的每一句話都在有意無意的引導,這的確比任何最初就擺上明麵的籌碼都更具有真實性。如果排除有一半的話都是瘋言瘋語,還有其他幕後指使的可能,說不好沈清就是千年前通天樓的樓主。秦遊不負責任地猜測道。這意味著沈清對於時穆的仇恨不止因為殺身之禍,還有許多由於信息有限秦遊難以想象的緣由。甚至可能因為這一層關係,還有其他類似精檀的人物,正在暗處推波助瀾。“怎麽樣?秦遊,你最後打算怎麽選?”那看似清純的笑容隻是曇花一現,沈清很快又恢複了那副看不透的模樣。“嗬嗬。“秦遊字麵意義上地笑了兩聲:“你給過我拒絕的餘地麽?”“那麽合作愉快?”沈清毫不介意,甚至一板一眼地朝秦遊伸出了手。這一舉動難免讓秦遊愣了愣。他這才意識到無論從一個千年前在通天樓混的風生水起的某人物到後來死裏逃生,顛沛流離到人世,陰差陽錯間又進了一個女高中生的殼子裏回到通天樓這期間,“沈清”經曆過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無法改變她可能已經活了一千年的事實。甚至按照沈清的意思來說,她的壽命比時穆還要長。所以他們這些活了這麽久的老怪物,有點精神分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秦遊稍有猶豫後,還是抬著腳走了過去。沈清的手停滯在半空,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秦遊難以預測自己究竟是朝著秦王走去的荊軻,還是一個自投羅網的倒黴蛋。但他既然孤身前往這裏,就沒有退路可走。在秦遊和沈清兩手交握的一瞬間,他先發製人,一手桎梏住沈清的手腕向外一擰,另一隻手閃電般地從褲袋裏掏出匕首刺了過去。沈清居然沒有絲毫防備,似乎根本沒料到秦遊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翻臉,那柄匕首就這樣有力地捅進了她的小腹中。但得手之後,秦遊根本來不及欣喜。手感有點古怪。他雖然很久不幹活略顯生疏,但總歸以前是專門幹這個的,有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超乎常人的直覺。用通俗的話總結來說,這一下不像是捅進了活人的肉裏。在腦子瘋狂運轉思考出答案之前,強大的危機感已經讓秦遊條件反射般地拔出匕首往後退,但盡管如此,一切還是太遲了。他聽見“沈清”僵硬生澀地說道:“左手刀用得不錯。”與此同時,脖頸上傳來不可抗拒的束縛感,那股怪力大得仿佛目的根本不是促使他窒息,而是要活生生勒斷他的脖子。更離譜的是,他在剛才的一瞬間已經卸掉了沈清的一隻手臂,所以現在這個他胸膛那麽高的女孩竟然隻用了一隻手。秦遊在眼前不斷炸裂開的黑塊之中勉強辨認出瘋狂散開的白麵蝶在四周旋轉,好在猛烈的束縛感隻持續了兩秒,他聽到一聲尖嘯,在肺部的空氣還算充盈的時候,桎梏著脖頸的那隻難以用科學解釋的距爪突然像是融化了一般鬆動開,甚至伴隨著焦糊味,有液粘稠體順著他的喉結和鎖骨流下來。沈清的聲音飄忽不定,好像是從那些白麵蝶身上傳來的。她的語氣森冷怨毒,又帶有一絲詫異和虛偽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