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裏傳出一聲淒厲的悲鳴,秦遊掌心裏握著的一截手腕也在頃刻間脫出, 隻留下一抹殘餘的溫度。取代而之的那股被逼到窮途末路的黑霧,如同迅猛的毒蛇一般順著那隻手臂竄上來, 襲上秦遊的麵門如果那是一個拳頭,一把利刃,甚至是一枚子彈,盡管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秦遊也有三成把握能躲過去。然而這卻是“鬼”,是一種他這個唯物主義者無法解釋的物件。他下意識地眨了下眼,然而想象中的衝擊感並沒有如期而至。什麽感覺也沒有。秦遊後退兩步,眼前仿佛能焚毀天地的熊熊烈焰在接觸到他時,卻又如同收了利爪的獸,溫柔地舔舐著他的皮膚。他後背抵上一個寬闊的胸膛。脊背上是滾燙的,自從阿成出現時,那種難以忽視的灼傷感一直沒有消退。然而此時猛然被一陣森冷的陰寒包圍,終於有偃旗息鼓的征兆。秦遊剛才眼睜睜看著身後的人走過來的,可是他此刻卻根本無法確定緊貼自己後背的人究竟是誰。無論如何,一個怪物親手殺死和他同樣長相的另一個怪物,這個事實都太過於怪誕。即使背後可能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多日的身軀,秦遊也絲毫沒有從中獲取半點安定感,他絲毫不顧麵前的火牆,想也沒想就避如蛇蠍地撤出幾步,從烈火焚燒的焦熏味中嗅到了一熟悉的沉香和藥味。這味道來源於一身被上好香木熏過的紅衣,和無數碗湯藥溫養著的軀體。但仔細一看眼前的時穆卻是陌生的,他的眼神裏是冰冷的獸性,如同打量獵物的捕食者,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沒有受到火焰波及的秦遊撕裂開,然後將血肉模糊的內裏吞吃入腹。那種眼神不包括任何曖昧,隻充斥著真的想把人嚼碎了咽下去的欲望。秦遊背後的刻印仍被炙烤著,他身在火海中,然而周圍肆虐的烈焰對比下來反而顯得溫馴。強烈的危機感使他產生了歇斯底裏的逃脫欲,但他越想逃,對麵的眼神就愈發具有毀滅性的壓迫感。但凡秦遊停下來多看幾眼,就會發現此時此刻的時穆比他想象中更加怪異。無數細小的紅色羽毛從他的胸膛蔓延開來,爬滿了蒼白的鎖骨和雙肩,更多的則被那一身繁重的紅袍牢牢遮掩住。眼瞼下的那抹紅紋像是生生新刻上去的,每一筆一劃都伴隨著猩紅的血痕,血珠隨著臉部輪廓緩緩滑落,乍一看就像這美豔卻狠戾的怪物在流著血淚。下一刻,他似乎被秦遊防備的態度激怒,骨節凸出指甲尖利的手掌握成爪狀,勢不可擋地朝著秦遊脆弱的後脖頸撲來。秦遊隻聽見身後勁風一起,不用回頭都能察覺到對方動作,頓時汗毛直立閃身欲躲,卻聽見身前的火海裏猛地傳來一聲長唳,有一團灼目的熱焰奔騰而出,越過他凝聚在一起,化作屏障將他和時穆相隔開。秦遊錯愕地回頭,卻看見那哪是一道屏障,分明是一隻正被火焰焚燒的巨鳥,那鳥懸停在半空,鮮豔的冠羽威脅性地直立著。乍一看威風凜凜,可是一身火紅的羽毛卻大多都被燒成了焦碳。它痛苦地嘶鳴著,卻張開雙翼死死地護著身後的人類。秦遊心中一動,握緊了手中匕首死死凝視著那個方向,卻看見身後的時穆身後竟也張開了一對巨型的紅翼,他原本在巨鳥麵前顯得渺小,似乎一瞬間形成了弱勢的表象,然而經此一舉,他的那更加強壯的羽翼又迅速將這種表象徹底撕碎了。但這如同雄鳥鬥豔爭芳的一幕卻一點也不顯得滑稽,隻是一個呼吸間,那對絢爛奪目的赤羽就化作奪命的利刃,閃電般的從時穆身後繃緊收攏,螺旋槳似的將擋在秦遊身前的巨鳥絞成了碎片。絞殺的過程太過於迅速,秦遊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隻聽得一聲痛苦的悲鳴,火紅中參雜著焦黑的羽毛自空中紛紛飄落,輕柔地拂過他的頭頂,然後化作灰燼消散在空氣中。秦遊莫名感受到了一陣窒息感,他不知是以何種心情望向不遠處的行凶者,卻看見對方正吞咽著破碎帶著羽毛的血肉,鮮紅的唇角上揚著,露出一口森森的尖牙。他的眼神時而冰冷時而溫存,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秦遊的方向,仿佛在看下一個獵物。不知過了多久秦遊才激靈一下反應過來,背後的灼熱感仿佛消退了一些,而上衣的貼身口袋裏那一直熨燙著皮膚溫度便被凸顯出來。他伸手去摸,手指微顫著掏出一張絲絹,那絲絹疊得整整齊齊,抖開後,上麵的紅色繡線組成了寥寥幾個字,不知怎的正好被秦遊指腹的血跡蹭髒了。剩下幾個勉強能分辨出的字繡對秦遊來說原本不該有什麽觸動,但在目光觸及的一瞬間,他的心髒突然重顫了一下,陰魂不散的黑霧從他的眼眶四周蔓延開,下一刻,黑暗籠罩了他的整個世界。秦遊隻覺得腦內好像有一根神經突然崩斷,緊接著就是來源不明的暴怒情緒頓時席卷了他的大腦,渾身上下的暴力因子都在此刻一觸即發,他還什麽都沒意識到,就發現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朝著時穆飛撲過去,然後張嘴狠狠地咬住了對方的脖子。如果說時穆平時渴血時輕咬他脖子的舉動還能勉強撐得上曖昧,此時他就如同要將之前遭受到的都盡數奉還一般,更加暴力的撕咬著嘴下的這片皮肉。秦遊沒有犬齒,就硬生生用一口白牙嚼爛引出血來,然後囫圇吞咽下去。ma然而無論他再怎麽瘋狂的啃咬,那些傷口卻又極快地恢複如初。喪失神智的他被這個事實所激怒,於是埋在時穆的頸間更加賣力起來,殊不知自己早已像個掉入陷阱的獵物,被獵人圈在了懷裏。隨著將缺失的部分靈魂再度吸納過後,時穆那些沉睡已久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湧上來,屬於人類的喜怒哀樂相隔幾個世紀後失而複得,熟悉又陌生。何其幸運的是他胸膛裏那顆不屬於自己的心髒再次搏動起來時,緊貼著的卻是心上人灼熱的體溫。他枯涸的眼眶因為猛地繼承了千年的哀思,淚水決堤而出,然而心裏卻是狂喜的。他將愛人緊緊地桎梏在懷裏,同樣埋在對方頸間,另一隻手不住地撫摸著對方淩亂的發頂。難以言說的是,秦遊失去意識的舉動讓時穆難以遏製地產生了扭曲的快意和詭異的滿足感,被需要的感覺充盈著他的心髒,這比將對方占為己有吞吃入腹更加讓人癡迷,他揚起頭顱,將對方更用力地摁響自己的頸間,更迫切癡狂地感受對方造成的疼痛盡管此刻他已經喪失了這樣的能力。就像是一頭養不熟的小豹子突然翹著尾巴主動走近了自己準備的牢籠中,這個事實讓他心尖都是滾燙的,他閉著雙眼,在胸腔裏無聲呐喊:我願意給他我的一切。隻要他要,隻要我有。隻要他是我的。......“滴,當前好感度百分百,任務完成!”秦遊還在跟時穆的脖子較勁,係統的機械聲突然在耳邊響起,他清醒了一瞬間,又再度被心裏的暴虐所支配,對著那再度恢複如初的皮肉又狠狠地咬了下去。第九十四章 如同溺水的人搜刮整個肺部以獲取所剩無幾的氧氣一般, 秦遊掙紮著在混沌中捕捉一線清醒,他成功了,可惜時機並不湊巧, 入目的是一件飄落在床單上的雲紋盤扣絲綢外披, 繡了金鸞鳳的紅緞裏褂悄然無聲的滑落,僅剩下絲滑又輕薄的白色開襟裏衣懸掛在肩頭, 輕紗幔攏之中, 那人眉目含情,腰身款款,耳垂墜著的流蘇撥人心弦的晃動著,整個人又如同一條霸道的美人蛇盤踞在自己胯骨上。這一幕實屬讓人心馳神往, 然而了解身上的人不是美嬌娥, 而是一隻千年老妖怪的秦遊頭腦嗡嗡,扭頭一躲,以至於那紅潤的唇堪堪落在了他的臉側。嘴裏全是又冷又腥的苦味,饒是時穆使出渾身解數來引誘, 也終究不是身段柔軟渾身香粉的婦人,他骨架寬大, 渾身又是幽冷的檀香和藥味,秦遊又推又拒, 鐵了心要把這個柳下惠做到底。可他畢竟處於弱勢, 躲閃地姿態又分明引起身上人的不滿, 一雙冷硬的手掌不容抵抗地鉗住他的後腦,隨後有些溫熱的紅舌就撬開門齒強行入侵進來,搜刮著他的上鄂和口腔黏膜, 強勢霸道地與他的舌頭抵死纏綿起來,將那股血腥味稀釋, 替換成更加冷清的味道。秦遊被按著腦袋無法動彈,隻能被動地被親了個七葷八素。喉嚨裏難以抑製地瀉出的低沉聲音讓他耳垂滾燙,原本就不太清醒的頭腦經此一舉,好不容易死死拽住的一根稻草也斷了。他出於本能似的爆發出一股力量,將主動權奪取回來,猛地翻身將人摁倒。時穆低喘著,一頭青絲無力地傾瀉在床單上,眼裏泛著紅色,由剛才那隻耀武揚威肆意妄為的大鳥淪為了落湯雞,卻伸長了手臂勾住秦遊的脖頸,另一隻手則繾綣地停留在對方頸側已經被處理過的或新或舊的傷痕以及方才留下的吻痕,最終緩緩向下,愛憐地順著脊背去撫摸一個個突起的骨節,還有他親手刻下的滾燙刻印。隨之而來的是狂風暴雨般的征伐,驕縱任性的小豹子終於落入了自己的陷阱裏,他滿心得意地以為自己獲取了掠奪者的地位,殊不知渾身上下都早已被別人標記過,無一處幸存。失去意識的秦遊此時已經意識不到,時穆從來不會是什麽柔若無骨的溺水鳥,他是極度危險的沼澤,用狀似無害的外表蒙蔽獵物,使得人無知無覺地下陷下去,最終萬劫不複。天旋地轉渾渾噩噩中,秦遊恍惚聽見有人貼著自己的耳朵斷斷續續地問:“曾答應我的,你還記得麽?”“.....該兌現承諾了。”“時間不多了。”****再度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人,秦遊有些生無可戀地望著眼前熟悉的房梁和床帳,感覺身體被掏空。“係統,”他有氣無力道:“一瞬間就百分百了,這合理嗎?”係統知道他在說什麽,斟酌道:“應該是檢測功能出現了bug,之前好感度增長的消息未能及時播報,維護賠償已經發往宿主的線上倉庫了。”“蒙誰呢?”秦遊齜牙,“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時穆這老妖怪好像老早就認識我,好感度絕對不是從一開始一點點刷上來的。”係統沉默了兩秒,轉移話題道:“您的任務結果已經上傳,正在後台審核中。”“進度呢?”秦遊早已對係統一遇到關鍵問題就開始躲躲閃閃的行為見怪不怪,“百分之三十一點四。”係統這次倒是沒拐彎抹角,因為後台審核的拖延程度眾所周知,它早就練就了一幅金剛不破的厚臉皮,報出這樣低的數字也能理所當然。這個答案還算在意料之中,秦遊“嘖”了一聲,不由得懷疑一切進展背後都有人刻意為之,這下他就算再不情不願,也不得不留下來趟渾水。他從床墊的夾縫裏掏出手機,發現生存遊戲的進度還停留在發布特殊任務的那一條,也就是昨天他和沈清的替身會麵的這一段時間內,並沒有玩家死亡。想到昨天沈清的幻影口中那些半真半假的話秦遊就一陣頭痛,他把身上的被子一掀,□□著上半身下床走了兩步,經過鏤空屏風後麵的一麵鏡子時看見了自己渾身吻痕,眼下青黑,腳步虛浮的模樣。這真是累的,昨天和牛角喪屍阿成單打獨鬥了那麽久,體力透支還受了傷,又和時穆折騰了一整晚,是個正常人都熬不住。秦遊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為那恢複速度異常快的傷痕挑了下眉,又摸了摸喉結上一個沒那麽人的齒印,時穆應該對自己的牙齒有自知之明,所以昨晚隻是輕輕地把那個脆弱的部位叼在嘴裏,當然這也算趁虛而入,因為這麽致命的弱點地方秦遊往常都是不許亂碰的。他駐足看了許久,莫名覺得自己才像是個被欺淩的良家婦女,渾身沒一塊好肉,鏡中的人被他的情緒影響,嘴角下垂,一副悶悶不樂地與他對視。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振翅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鳥類飛翔的動靜。秦遊的注意力被轉移,朝那個方向走了兩步,腳下突然傳來一陣不太明顯的牽引力,他低頭一看,看見一根極細的紅繩圈在自己的腳踝上,另一端垂落在地上,不知伸向何處。也許那跟紅繩實在缺乏存在感,秦遊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隻圓臉胖雞從窗口衝擊來,嘴裏叼著一封紅皮信件,銅鈴般的大眼裏硬生生透露出些許猥口瑣。它上下打量了秦遊一陣,不等後者作出反應,就終於憋不住了一般張開口,那紅皮信件便“啪嘰”一聲掉落在地板上。圓臉胖雞抖著翅膀上下撲騰,掉了一地的雞毛,瞅著秦遊歡天喜地地亂喊一氣:“木頭樁子長進了,這麽快就修成正果,可惜可賀,可惜可賀。”秦遊被它吵得眉毛一抖,彎腰就去撿那封不明信件,手指還沒碰到就看見封皮上明晃晃一個金色的“喜”字,頓時僵硬在了原地。“好看吧,通天樓主成親,天大的好事,這喜帖還是木頭樁子親自畫的稿子,躲躲藏藏好多年才終於派上用場。這兩天整個幽冥地界,都快被這漫天的紅紙淹了,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舉家歡慶,千年一遇的熱鬧!”圓臉胖雞得意得尾羽都翹了起來,張大嗓門將胡言亂語一股腦灌進秦遊的耳朵,而後者眼皮狂跳,強裝鎮定地將那厚厚地喜帖翻開,果真在上麵看到了和龍飛鳳舞的時穆二字並排緊挨著的,自己的名字。第九十五章 圓臉胖雞賀詞送到, 故作老成地伸出翅膀拍了拍秦遊的肩膀,才拖著肥碩的身軀咋咋呼呼地飛出了窗外。秦遊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不, 很多個解釋。這刺眼的紅色喜帖就像是一盆刺骨的雪水, 把他整個人都澆得一個激靈,剛才還有些發懵的大腦頓時清醒過來。於是昨夜那些驚險離奇, 光怪陸離的片段頓時跟走馬燈似的從他的腦子裏一一掠過, 依附在白麵蝶身上的沈清,早就應該進火化爐卻變成喪屍的阿成,還有寄生在黑衣男身上的那團黑霧......沒發生一件超乎常理的怪事,秦遊原本就要思考半天, 而昨天這樣的怪事卻接二連三層出不窮, 他到最後關頭又因為事態緊急隻得放棄思考,而現在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他不得不仔細將所有的瑣事聯係起來,從頭至尾的捋一遍。在自己被喪屍阿成逼至絕境的時候, 黑衣男再一次出手相救,秦遊原本因為對方屢次現身時刻的巧合心存疑慮, 卻沒想到對方也僅僅是扮演者著補蟬的螳螂一角,被隨後抵達的時穆出手了結。可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 這兩人的確有著完全相同的外貌。黑衣男被火海吞噬後, 火海裏飛出一隻巨鳥, 那巨鳥的形態似曾相識,秦遊皺著眉冥思苦想一番,腦內閃電般浮現出樓內大部分壁畫的內容那巨鳥竟然與其中的飛鳥圖騰極為相似。可那巨鳥卻被昨日模樣奇怪的時穆撕碎吞了。秦遊回想起那一幕, 滿腦子都是時穆嘴角沾血含笑的猙獰模樣,他什麽血腥場景沒見過, 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而轉念一想,吞了那巨鳥的碎屍之後,時穆對自己的好感度頓時就登頂了。如果黑衣男就是那隻從火海中飛出的巨鳥,而他又和時穆擁有如出一轍的麵孔.....沈清曾經說過,依靠神鳥的心髒活下來的時穆,曾不擇手段地穩固自己的魂魄。難道自己一開始並未想錯,時穆和黑衣男是同一個人,隻是準確來說,黑衣男是時穆的一部分?少關於這一件事,似乎終於有寫撥雲見日的征兆,正在此時,有人推門進來,正是換了一身較為輕便,卻依然奪目的紅衣的時穆。他的臉色似乎沒那麽蒼白了,雙唇也微微帶了點血色,隻是雙瞳呈現出不似人的紅褐色,眼神卻也如同融化了的冰雪一般柔和。時穆先是朝著半裸著上身,手裏捧著喜帖打量著自己的秦遊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然後將手裏的湯碗遞進秦遊手裏,拉人到一旁的桌前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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