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最後的結局早有定數,秦遊的回溯不會導致任何改變, 那麽他將在千年前的生存遊戲中死去, 而唯一的生存名額則被覓羅奪取。時穆用神鳥一半的心髒結束彼岸的永夜,另一半的心髒給自己續命, 支撐到千年後的秦遊因為尚不明確的原因返還。但最值得在意的一點就是, 在千年後秦遊墜入血池之後,他確信自己目睹了時穆與覓羅的對峙,並且自那以後,這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就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為什麽時穆要問覓羅另一半的心髒在哪裏?也就是說, 覓羅說謊了。時穆並不知道另一半心髒的下落, 也就是說,他沒有拿那半顆心髒續命。可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麽從生存遊戲中活下來的?隻有一種可能,他本來就是神鳥的後裔, 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法則的庇護。而覓羅的後半句也許從某種層麵來看並沒有騙他。正因為時穆的特殊血脈,他才能窺測到遊戲本源的真相。這幾乎已經是唯一能解釋一切謎團的答案, 所以秦遊在發問時情不自禁地用了強硬的語氣,也許從第三者看來, 顯得非常咄咄逼人。時穆當然不會懼怕這樣的秦遊, 然而他的眼神中卻反常地顯露出一絲逃避, 甚至是退卻和怯意,他錯開秦遊的目光,就像是犯了錯被主人逼問, 於是立刻飛機耳夾住尾巴的大型犬。秦遊倒也不會誤解為這個小鬼到這一步還能撒嬌跟他打馬虎眼,他上前一步, 一把拽住對方的領子,重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一個對方迫不得已麵對現實的程度。然後,他敏銳地看見對方毫無血色的臉上,竟然泌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嚇成這樣?秦遊咂舌,覺得莫名其妙。但很快他就察覺到是自己誤會了,因為他從時穆低垂下的眼睛和輕微顫抖的睫毛,以及手裏有些潮濕粘膩的觸感中,發現對方是在忍耐疼痛。看來是在剛才的壓製中,時穆的傷口裂開了。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剛才還能置之不理的那股誘人的香氣好像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秦遊從頭到腳包裹了起來,好在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使他強忍住撲上去狠狠啃上幾口的衝動,鬆開時穆被捏得皺巴巴的衣領,轉而去商城裏買點傷藥。然而下一刻,剛才還一副弱柳扶風模樣的時穆卻搖了搖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揉了揉秦遊的後腦勺,然後不由分說地將秦遊按向了自己的頸窩。再往下一點,就是正在滲出血液的傷口。“嘖。談正事兒呢,幹嘛?“秦遊一個措手不及,嘴唇上已經沾了一些血漬,剛要炸毛,而時穆已經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他。他低著頭,在親吻秦遊的發頂。這個舉動就像是心髒有一塊最柔軟的地方被羽毛尖尖撓了一下,秦遊鬼使神差地閉上眼,也親吻了一下他的傷口。他當然不會跟禽獸一樣舔舐掉那些新鮮溢出的血液,這一下也權當陪小孩胡鬧了,隻是在嘴唇離開後,他不知出於惡作劇心理,還是的確情不自禁,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嚐了下那不斷引誘著他的氣味來源。然後他感覺到身前這個雖然還沒完全發育成熟,但早就初見成型的年輕身軀明顯地顫抖了一瞬。饒是秦遊對這類的事情再不感冒,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那些盤踞在時穆身上的傷痕看似猙獰,但凡是個正常人,挨了這麽幾下恐怕早就一命嗚呼。而時穆不說活蹦亂跳,跟他過招的力氣顯然有所保留,顯而易見,他的身體素質早就超出人類範疇了。感情秦遊以為這小子是真疼,再不濟也隻是裝病跟他蒙混過關,沒想到這一層下麵還夾帶了個□□的招數,雖然他不吃這一套,但也不由得扼腕歎息:這小子失蹤一趟,已然回不去最初那副清純模樣了!於是秦遊臉一黑把人推開:“覓羅把你們帶到酒宴上來,到底有什麽目的?是不是要用什麽手段挑撥金/商兩家的關係?”關於神鳥血脈的問題,時穆沒有正麵回答他,他倒也大概猜出了其中的原因,而心中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也不必繼續追問。接下來的問題才是當下最關鍵的。這一次,時穆幾乎立即點了點頭。秦遊還想開口,時穆突然麵色一凝,一隻手將食指豎在唇邊,另一隻手掌在他肩頭按了按,示意他將身子放低一些。秦遊隻好照做,並且順著時穆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的長廊裏幽靈般閃現出一批青麵獠牙,身材無比高大的黑衣怪物,浩浩蕩蕩地朝著靜檀和商小少爺消失的方向過去了。此番陣仗如此顯眼,若是方才在宴會上出現,必定會被秦遊注意到。既然憑空出現,若不是商家私底下養著的一批人馬,很有可能就是某個位高權重的貴客帶來的。難道是覓羅?秦遊腦內電光石火般閃過某個猜測,然而還未來得及捕捉,便被院落中一陣突兀的尖叫聲打斷了:“快來人啊!小少爺出事了!”第一百三十章 商遙出事了?秦遊腦內一瞬間就閃過金大司馬被他拒絕後意味深長的眼神, 隻是不知道這一輪新的風波究竟是出自誰手,是金大司馬手下的其他幕客,抑或是覓羅, 或者最直接了當的是將商遙從席間帶走的靜檀?然而此時也顧不了太多, 商家少爺一出事,宴席鐵定是無法繼續了, 恐怕這個地方不出半晌就會被眾多賓客和家丁圍得水泄不通。秦遊向時穆使了個眼色, 卻敏銳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剛才還是一副與主人久別重逢的撒嬌小犬的模樣,此時眼底卻一片晦暗。他似乎對這突發的一切並不驚訝,反而莫名有一絲掩蓋得很好的怒意, 然而察覺到秦遊的目光, 他眼神裏就隻剩下不情願與不舍了。秦遊急著撤退,剛想快速做出什麽反應,發現時穆搶先一步,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嘴角, 同時手掌稍微有些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秦遊一愣,朝對方點點頭, 然後轉身遁入黑暗中。這小子是反過來在安撫自己?他不免倒吸一口氣:越來越看不懂他了。與秦遊預料中一樣,回廊裏立刻多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一群如喪考妣的傭人簇擁著麵無血色的商家家主趕到得最早, 緊接著便是一些酒足飯飽前來湊熱鬧的賓客。看來商遙這下一任神子的身份並非名正言順, 他們打著關心的名號, 實則全是趕來看好戲的,有的被家仆攔住,有的則是礙於後來趕到的覓羅一行人的威懾力, 便不甘心地回到宴席上去了。秦遊躲在暗處審時度勢一番,他對危機一向十分敏銳, 一下就聯想到了老謀深算的兩位家主之間的明槍暗箭,並且立刻意識到情況對自己不妙。商家家主在宴席上剛看見他便大做文章,弦外之音是早已拆穿了自己金家刺客的馬甲 ,之所以沒有擺明戳破,隻是因為秦遊還沒有把柄抓在他手裏,說白了就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然而,無論如何,秦遊之於金、商兩家之間的博弈,充其量也就是一枚特別一點的棋子。他立刻反應過來,今天這場所謂的慶生宴,實則是一場鴻門宴,誰是幕後主使無法下定論,這掌握大權的三方在借機互相下套,而他很顯然就是第一個犧牲品。金大司馬想要的並非是一個刺客,而是一個替罪羊,甚至可能在他放任秦遊刺客的身份名聲大噪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商家家主老奸巨猾,不可能不知道金大司馬將他的庶子視為眼中釘,是什麽讓他不惜以一個庶出的、未來的神子為代價都要換取?這一切又跟覓羅有什麽關係?秦遊暫時無法理清一切,但眼下這盆髒水是板上釘釘地要潑到他身上了。怎麽辦?左右他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救時穆,現在確保時穆的安全,他確實可以離開。但接下來呢?躲避手眼通天的兩個家族的追殺並不難,可他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尋找機會再與時穆見麵?一般人恐怕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死局了,但秦遊一直憑著大不了死了下一個世界的心態。他與麵前的這一切都不在一個維度,沒有什麽能把他逼到絕境。事已至此,不如賭一把。隻要他不死在危機中,他說不定能陰差陽錯地被卷入到案件的更深處,距離真相更近。“他在這裏!”不出所料,秦遊剛再度出現在宴席上,便被守在角落裏的家仆察覺,兩個青麵獠牙的黑衣怪物頓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左一右將秦遊挾持住。這倆怪物一點也不知道收斂力度,秦遊頓時覺得兩條胳膊都要擰斷了,他咬牙忍痛,隻聽幾個家仆高聲叫道:“刺客抓到了!”賓客們被遣散了大批,剩下的估計都是身份尊貴,有極大話語權的人。珍饈和美酒也被撤了下去,方才還歌舞升平熱鬧非凡的廳堂裏頓時顯得空曠冷清起來,秦遊被壓製在大廳中央跪著,不一會兒,被白布掩蓋的商遙被幾個家仆抬出,背後跟著老淚縱橫的商家家主,以及一襲黑衣神色莫測的覓羅。“樓主大人,您可千萬要給犬子做主阿!”“犬子自小乖乖巧懂事,心地良善,才幸能被神鳥選中。可今日卻有歹人膽敢違抗神鳥的旨意,趕在供奉儀式之前,犬子及冠之日,痛下殺手!”商家家主平日裏是最講究體麵的人物,如今神色悲切,字字泣血,好不讓眾人動容。突然他話鋒一轉,原本哀切的嗓音頓時激昂起來:“喪子之痛固然可怕,可臣以為,歹人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動手,何嚐不是對神鳥、乃至對通天樓的蔑視,罄竹難書,罪不容誅,求樓主大人明斷!”秦遊看他那副模樣,隻覺得越發虛偽,越發無聊。幹脆垂下頭去,望著地毯發呆。覓羅坐在高處,全然不顧商家家主一把鼻涕一把淚,而是將目光投向秦遊:“此人其貌不揚,何以定罪?”“回樓主大人,此人乃是金大司馬從蠻夷之地尋來,精心培養的刺客,身手不凡,近期頻發於達官顯貴之中的種種離奇命案,跟此人都脫不開關係。犬子的……死狀,與那些貴族們的十分相似,都是死於致命的刀傷,千真萬確是此人的手段。”“你既然如此肯定,那便處死吧。”覓羅輕飄飄的一句,頓時將商家家主滿腹的控訴噎了回去。秦遊仍然低著頭,仿佛剛才覓羅那句定生死的話在他聽來隻是一句耳旁風。但他能感受到一束目光,來自覓羅身側。那些銀麵具中不知誰是時穆,他正在高處注視著自己。“怎麽,”她勾唇一笑,“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殺死你兒子的凶手已經找到了,為何不趕緊動手,為你兒子報仇雪恨呢?”“這……”商家家主麵色僵硬片刻,眼珠一轉,繼續說道:“處死刺客固然容易,然而刺客背後的主使才是關鍵。刺客乃一介蠻人,若不是背後有人隻指使,他又哪裏來的動機?此事涉及通天樓和神社的顏麵,神子接二連三的夭折,朝風大人若是泉下有知……”“你竟然還有臉提這件事!按照你的邏輯,十年前,吾兒金越在儀式當晚死於非命,我就應該定你的罪了!”金大司馬原本在一旁坐著,聽商家家主言下之意,不由激動地站了起來。“樓主大人!”商家家主立刻朝著覓羅跪了下來:、“十年前的命案早就水落石出,監察人正是朝風大人,罪人當場斬首。可金大司馬卻始終一口咬定金越的死是我所為,更是因為這莫須有的怪罪,置吾兒於死地,其心可誅,求樓主大人明斷啊!”“別吵了!”兩個年過幾百的老妖怪兩麵夾擊,覓羅一拍桌子,轉向一旁靜候的靜檀,問道:“鏡先生身為神社祭司,關於這件事你怎麽看?”“商家家主言之有理,此事的確事關神鳥威嚴。”靜檀低垂著眼睛,不緊不慢地回道:“既然如此,我提議將罪人帶回神社,由神社審問。屆時,一切都將真相大白。”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相(一)秦遊被蒙上眼睛, 押送他的人中途換了一批又一批,不知過了多久,他聞見那熟悉的香燭味兒, 又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沉重的關門聲, 在空曠又潮濕的四周回蕩了好一會兒才散去。他知曉自己真是被帶到了神社裏。靜檀提議一出,金商兩家的家主起先都強烈反對, 兩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分明不惜豁出顏麵也要往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又怎麽甘心到嘴的鴨子就這樣飛走?可惜通天樓主隻想盡早結束這場鬧劇,也不知是出於對靜檀的信任,還是早就對這番狗咬狗的局麵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揮, 就吩咐人上來將秦遊五花大綁押出了商家的府邸。神社建在重巒疊嶂的深山中, 大大小小的廟宇隱沒在山林裏,秦遊上次被引路的童子領著進來,山路百轉千回,走一趟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更何況這次他是被蒙著眼睛帶進來, 又被從頭到腳綁了個嚴嚴實實,恐怕是插翅難飛了。他聽見耳邊的腳步聲齊齊遠去, 古樸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後又再度關上,緊接著就是一陣讓人心中一沉的落鎖聲。他在原地靜默了片刻, 見後續一直沒人進來, 便開始想辦法掙脫渾身的束縛。古怪的是, 自從進來這裏,他的積分商城就不能用了。秦遊成了被遊戲內外係統一起拋棄的倒黴蛋。秦遊想要找個借力的地方把臉上蒙眼的布條給蹭下來,他的雙手被向後反綁住, 隻好用腳四處試探,沒發現阻礙後, 又試探著往前走,沒曾想才往前了幾步,腳邊就踢到一個硬邦邦的不明物,一連串“哐當”的響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尤為刺耳。秦遊背後汗毛一立,他確定周圍沒有出現什麽連鎖反應後,才謹慎地彎腰去碰,手裏是冰冷滑膩的觸感,摸索兩下就變得有些滯澀,這似乎是一條沾了血的鎖鏈。靜檀和覓羅在那座極高的塔裏交談的畫麵如同閃電一樣閃爍在秦遊的腦海裏,可靜檀說當時那處寺廟和裏頭禁錮著的巨鳥都是幻象,難道他現在的所在之處,才是神鳥真正被拘禁著的地方?秦遊頓時感覺豁然開朗。神鳥就是貫穿一切謎團的線索,靜檀送佛送到西,直接將真相送到了他麵前。不過現在高興還是為時過早,也許神鳥也是一個陷阱,所謂真相後麵等待他的是萬劫不複。不論如何,秦遊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順藤摸瓜,直接朝著鎖鏈鏈接的另一頭摸過去。他以一個背對著鎖鏈的奇怪姿勢,朝著那個未知的方向走了兩步,他感受到一股十分微妙的氣味夾雜著香火味兒鑽進了他的鼻腔。那是一種隱約的腥氣,但並不臭,隻是很古怪,秦遊搜遍了生平的所有的記憶也無法找到一種相似的氣味跟它匹配,隨著他越是靠近,那味道越發明顯,聞久了就有些讓人恍惚,不知何時他聽見腦內有人在呢喃,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在說什麽。神鳥……神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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