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看清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她以為老陳是得了什麽怪病,見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便鼓足勇氣上前去查看。老陳渾身冰冷,摸上去簡直像一具僵硬的屍體,妻子一邊推他,一邊喚他的名字,問他怎麽了。可丈夫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妻子亂了陣腳,家裏隻有這一個頂梁柱,這可如何是好?她連忙起身想去鄰居家找人幫忙,剛走了幾步,老陳的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歪歪扭扭的,以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扭曲姿態從地上站了起來。妻子還在匆匆往外跑,低頭便看見月光下的影子成了兩道。新生的那道影子比她的影子更高大,正一步步向她的方向靠近,仿佛要將她自己的影子一口吞噬。她愣愣地回頭去看,隻見老陳歪著脖子,癲狂朝自己撲來她一下子腿就軟了,想要逃跑,一雙腿卻不聽使喚,隻見那兩個利爪越來越近,張口正欲尖叫求救,卻見一道寒光閃過,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瞬間被劈成了兩半。老陳的屍體轟然倒下,露出背後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的身影。第一百三十六章 傀儡縱使丈夫一夜之間已經麵目全非, 然而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處之人刹那間身首異處,妻子終於被眼前的一幕逼至崩潰邊緣,歇斯底裏地尖叫出聲。而凶手帶著那副在月下泛著冷光的麵具, 如同黑夜裏走出的修羅, 麵具那空洞的眼眶裏明明什麽也沒有,卻讓妻子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至全身直覺告訴她, 這個人比剛才麵目猙獰的丈夫更加恐怖。她望著近在咫尺的凶手, 也不知哪裏生出的勇氣,撒腿就往院子外麵跑。跑!快跑!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她邁著虛軟的腿,跑得踉踉蹌蹌, 甚至感覺身下的一雙腿已經不屬於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的體力終於透支,身後那個銀麵具似乎並沒有追上來。她氣喘籲籲地扶著牆壁,跪倒在地上。倉皇逃命的妻子並沒有察覺到,她一路經過的鄉鄰屋舍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樣。整個村落陷入了一片死寂, 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整個村幾十戶人, 竟然沒有一戶察覺到門外的動靜。妻子驚魂未定,她憑借著月光下模糊的輪廓努力辨認自己的所在處, 她爬起來, 摸索著磚牆再度往前走了幾步, 這才認出自己慌不擇路,跑進了村南的小巷裏。隻見身後是漆黑的一片,唯有一點點光亮從不遠處的巷口傳來。在黑夜和恐懼之中, 那抹光成了妻子心裏唯一的希望,她心中一喜, 連忙拖著疲憊的身軀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前跑去。很快,她來到了拐角處,並一下子認出那是她熟悉的村民老趙家。老趙家亮著燈,屋裏沒有人影,但看上去像是一個溫暖的庇護所。妻子以為鄰居醒著,不假思索地開口:“老趙!老趙!”她一邊喚著,一邊來到門前,大力拍著門:“快開門!快開門!我是你陳嫂!大事不好啦!她全然沒有差距到門旁的陰影裏,她要找的人正陰森森地站在一旁,問道:“是你嗎?”“老趙?!”妻子嚇了一個趔趄,看見那熟悉的身形,剛要鬆一口氣,卻一定神看清了眼前的詭異一幕。隻見老趙和她那被一刀砍成兩半的丈夫一樣,歪著脖子,青黑的麵孔上,一雙翻白的眼睛幽幽地瞪著她:“是你嗎?”老趙用嘶啞的聲音機械地重複道:“是你嗎?”一雙布滿青黑色血管的手卡住了抖如糠篩的老陳妻子的脖子。***時穆抱著一柄刀站在一處矮樓上,俯視著這個已經陷入死寂的村落。這裏的村民直至死都意想不到,那看似天降餡餅的通天樓請帖不過是一場鴻門宴,更想不到自己會在睡夢之中死在異變的親人手裏。此時,村落裏已經沒有一絲生氣。唯有那些仍保持著生前麵孔的行屍走肉,在大街小巷裏來回遊蕩著,口中喃喃:“是你嗎?”隻有時穆這個旁觀者才能看見,這個村落的磚瓦、地麵、田舍,早已被覆蓋盤根錯節的黑色脈絡。那些脈絡像血管,又像樹根,正貪婪的汲取著這裏所剩無幾的精氣,並源源不斷地輸送至彼岸中心那座高聳入雲的樓。而那些行屍走肉則是覓羅用鬼族秘術製成的傀儡,它們很快就會遍布彼岸,用來排查那些在角落裏苟活的剩餘玩家。時穆對那些人並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人,被他藏在了這座煉獄之中唯一的淨土。念及那個人,他冷峻的麵孔變得柔和些許,但這一點微乎其微的變化卻被那張銀色麵具盡數遮掩。半晌,時穆聽見風中異動,他身前的酒樓中閃過幾個身影。這次的獵物十分聰明,他們似乎已經察覺到了這片土地發生的異變,藏匿在暗處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對於時穆來說,他們早已是甕中之鱉。不出半炷香的時間,他不費吹灰之力收割了任務目標。他擦幹淨刀,正欲離去,突然抬眼望見對麵的屋簷山上落下了幾個與他一樣帶著銀麵具的人。“商十一。”時穆認出了領頭人的身份。他與這些商家搜羅來的孤兒一同參加所謂的雛鳥計劃,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在了他手上。然而覓羅挑選了幾個資質不錯的屍體製成傀儡為她所用,這些夭折的“鳥”名義上是他的手下,實則是覓羅埋下的眼線。“主人有令,召你回通天樓。”為首的商十一開口,他的喉嚨在廝殺時被時穆劃開了一道極深的口子,即使經過縫補,嗓音也依然嘶啞難聽。“我的任務尚未結束。”時穆皺眉,不動聲色道。“你要違抗主人的命令嗎?”商十一用他那堪比指甲劃玻璃的陰森嗓音繼續逼問。“此時回去複命,會耽誤主人的計劃。”商十一不說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後的商七:“商酉,你為何擅自殺了主人的傀儡?”傀儡?時穆腦內閃過剛才被他一刀劈成兩半那個牛妖怪。他動手時早已確認了附近沒人,這幾個傀儡的身手都在他之下,必不可能察覺。除非覓羅的力量在汲取了這樣多的生魂之後,終於突破了瓶頸,她可以感受到無數傀儡身上發生的一切。但這怎麽可能?祭神大典還未開始,覓羅的進度不可能這麽快。“想殺……便殺了”時穆開口,下一秒,他拔出身前的刀,擋住了突如其來的一擊。他的速度快得肉眼無法捕捉,突然發難的商七在下一個瞬間被他一刀釘在了梁柱上。銀麵具掉落地麵,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刀穿心,別說是人,就算是妖怪也難活。即使商七是傀儡,也需要修複好一陣才能恢複行動。這一切發生得如此快,然後同伴的遭遇並沒有讓其他傀儡產生任何反應。商十一再度開口:“主人運籌帷幄,將漏網之魚逐一排查,仍察覺到了端倪。”“除去名單上的所有人,加上傀儡天羅地網般地搜尋,但仍然少了一個人。”時穆沉默不語。“最後,主人在彼岸外圍那篇荒蠻之地找到了線索。那個人在進入彼岸之時,似乎與你有所聯係。”“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時穆語氣冷硬。“當然,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被時穆釘在梁柱上的商七突然開口,一隻手閃電般地拽住時穆的衣襟,逼迫他向自己靠近。商七的聲音變了,那是時穆十分熟悉,也最為厭惡的聲音。那張被大火熏黑的麵孔上,露出了一個妖異的笑容:“畢竟你的記憶是被我一手消除的。你的嗓子也是我親手毀了,又幫你修複的。”時穆瞳孔巨震,隻聽商七,不,是覓羅繼續道:“毀了你的嗓子是怕你泄密,如今幫你複原,也是為了聽一句實話。”覓羅的笑容在那張燒焦的臉上顯得無比猙獰:“好孩子,告訴我。”“剩下的那個人在哪?”第一百三十七章 威脅時穆漠然地與那張陰森可怖的臉對視, 沒有絲毫回避,就像一具冰冷的機器,隻會遵從任何指令, 但不會有絲毫自己的念頭。好像他真的對覓羅口中的一切一無所知。商七在雛鳥計劃的廝殺中遭到大火焚燒, 麵容盡毀,此時覓羅附在他身上, 用一雙渾濁的雙目打量著眼前這枚她一手栽培的棋子。她機關算盡, 才坐到樓主的高位,與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不死沒日沒夜地勾心鬥角,極少有對手能在她眼前藏住心思。如今,她看不透的存在除了靜檀, 又多了一個, 正是手裏這把鋒利耐用的刀。幾日之內,覓羅吸收了大量彼岸妖怪的魂魄,她的力量劇增。甚至可以借用每一個傀儡的感官窺探彼岸的每個角落的風吹草動。這樣手眼通天的力量讓她欣喜若狂,她終於離神明隻有一步之遙。然而計劃的最後一環, 那個她處心積慮要找到的祭品卻始終沒有消息。覓羅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很快, 最後的存活者會隻剩下她,和她手下的傀儡商酉, 可是為什麽還剩一個人?究竟誰?能在她的眼皮底下憑空消失?如今, 被她視作眼中釘的金、商兩大家族, 連帶與他們有聯係的其他勢力,早已被她用傀儡架空,她的最後一塊視野盲區也被完全清除。最後, 覓羅才把懷疑的目光轉移到了商酉身上。起初,出於對祖傳秘藥的絕對信任, 她一直把商酉當作用得順手的工具,直到她某天無意中翻閱通天樓內的古籍,發現神鳥之血可以化解秘藥的功效。但這簡直荒謬至極。神鳥已死,火種下落不明。神鳥作為世間最後的神明,更不可能有子嗣和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