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殷弦月迅速冷靜下來。長樾要殺他,絕對不是長樾的本意。因為他在寫長樾指揮官的時候,給他的設定是“平和的戰士”。軍情七處的指揮官長樾,他畢生追求的是萬物和諧,他希望不僅是超自然生物,各個種族之間也能夠和諧共處。那麽隻能是審判廳的人在向長樾施壓,因為自己是路槐帶來的,而長樾直接管理路槐。事實上路槐並非往晝區飛,具體點來說,是向神諭殿的方向,因為它就在霧區和晝區的交界處。“審判廳的誰要殺我?”殷弦月問。路槐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意外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轉過彎來:“你直接跳過了指揮官?”殷弦月給他分析:“長樾沒有殺我的動機,他是軍情處指揮官,我解決了稻草人廣場的事情,他感謝我還來不及,更何況我是你帶來的,你是他麾下最強的獵手,他固然不會把你推上這種敏感地帶路槐帶來的人被長樾殺了,那就說明,軍情七處要崩裂了。”“的確。”視野裏已經看見了神諭殿的尖頂,殷弦月越想越覺得整件事情非常怪異,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能夠串聯起來。為什麽寫到稻草人廣場部分的時候,有誰能阻撓他的文檔,以至於無法讓高階異種燒死巫師團首領而汲取能量。他原本的劇情,是高階異種的領袖在與路槐的混戰之中,巫師團首領在火刑柱上喪生,高階異種順勢吸收掉巫師的能量,給予路槐一記重創。他起先認為是路槐在作祟,因為路槐明確地說了“神使用了卑劣的伎倆”。落地後,殷弦月還沒站穩,直接兩隻手抓住了路槐的領子,瞪著他,問:“你指的是什麽,神卑劣的伎倆,是什麽?”“吞噬。”路槐說,“你想塑造出一個會魔法的智慧異種,我不可能讓洛爾大陸出現這種東西,所以直接殺了那異種。”“所以其實……不是你。”殷弦月鬆開他,又因為沒站穩,趔趄了一下,沒摔。他身形搖搖晃晃地走到神諭殿門口,扶住門框,喃喃自語:“不是你在修改我的文檔……還有人能看見文檔,不止你知道這裏是一本書……現在審判廳有人要殺我……”路槐聽著,有風撩了兩下他的白發。俊美無雙,驍勇善戰,他的一切都是麵前的神賜予的。現在有人要誅神,他心底裏居然隱隱上湧一些他自己不懂的情緒。即便他明白,他該恨這個滅族的人。“所以,你走吧。”路槐說,“這個轉送點隻有你和我能過去,我用淵寧試過。”殷弦月看了眼神殿的門,他無法解釋這傳送的力量。或許這個世界,已經開始想要掙脫他的控製了。這裏是洛爾大陸北部,楓葉狀大陸的左瓣與中間的相交點,向北是上層精靈們活動的微風平原,再向北,是楓葉兩瓣夾角形成的晝霧海灣,那裏是荒海。平原吹來的風裏混著青翠草原的味道,已然日暮,西側晝區的建築亮起了燈。一麵是極具現代化,鋼筋水泥的街市,另一麵是連取水還在用盆的古老神殿。那些五彩的燈光映在神殿外牆,恰好,一個身形瘦小的修女從牆的一側走過來。是溫音,她有些意外,她的意外隻是頓了下腳步,爾後視若無睹地繼續走過來,提裙抬腳跨過門檻,進去神諭殿裏。其實在寫溫音的時候,殷弦月覺得她和自己很相像。沉默寡言,簡單安靜,何物都不值得自己駐足。直到遇見一個讓自己癡狂的東西。癡狂的東西。殷弦月恍然抬頭,瞳仁一縮。因為自己癡狂的東西就在這裏。溫音修女平日波瀾不驚,但如果有誰冒犯了神,她可以從修女變成黑頸響尾蛇。而殷弦月,如果有誰要奪走《洛爾之楓》……“我要留在這裏。”殷弦月說。路槐不解:“你不要命了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審判廳的能力,我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審判員要殺你,但你真的該走了。”“或許你聽見的並不是神諭。”殷弦月回頭,溫音正在依次點燃殿內的蠟燭,神像在燭光中宛如有了溫度,“我問過你,是誰對神起了殺心,大概我們快要能知道了。”“你在這裏隻是人類,審判廳殺你甚至都不用……”“對。”殷弦月打斷了他,“我用不著誰來殺,我斷一陣子藥就差不多了。”他聽見旁邊晝區的城市,年輕人夜生活歡呼的聲音,有小型的飛行器騰空而起,它像一顆發光的蛋。殷弦月的視線回到路槐臉上,他血色的眼瞳在黑夜中看上去沉了很多,顏色更深。“晝區是人類的活動範圍,我是人類,霧區審判廳沒有正當理由,不能跨項目執法,我會在裏麵躲一陣子。”殷弦月說,“當然,我也可能會被暗殺,而且書不能斷更太久,你給我一個通話器,我們保持聯係,我知道一些隱晦的細節,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些線索。”路槐是可以直接拎起他,強行將他送回去的。但這久病纏身的人,在洛爾大陸,與在那邊的世界裏,是截然不同的樣子。路槐在更早的時候就穿越過去那邊,他觀察過造物主的生活。看書、寫書、吃藥、睡覺。那個小小的出租屋,更像一個牢籠,牢籠的典獄長是他,被關押的也是他。可在這裏……造物主,終於有了些造物主該有的樣子。殷弦月笑了一下,他目光堅定:“我就不保護你了,長樾會護著你的。”“哈。”路槐被逗笑了,“你保護我?”然後路槐摘下腕表丟給他,又掏出幾枚金幣,殷弦月兩隻手全部接住了。殷弦月裝好腕表和金幣,抬腳走向晝區,那裏有探測器,超自然生物沒有通行證,會激發警報,但人類不會。走出幾步之後,殷弦月停下了,他轉過身來,對路槐說:“我以為你才是最想讓我死的。”路槐定定地看著他,未出一言。殷弦月和他視線交匯,略作沉吟,又說:“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會見到你,我不會讓你過這樣的人生。”“那你會給我什麽樣的人生?”路槐隨口問。殷弦月想了想,輕輕聳肩:“賀琦書裏那樣的?渾身上下寫著‘丫頭這不把你迷死’。”路槐沒忍住,笑出來了。爾後隨意地擺擺手:“我走了。”夜風猛烈了起來,似虎嘯龍吟。第8章 晚9點,晝區,洛克斯城。舊鯨大街。原本舊鯨大街是很寬敞的,但兩側的商家沿街搭了棚子。烤爐、炸鍋、冰淇淋,沿街叫賣。身材曼妙的男男女女也衣著清涼,向路人發放舞廳的宣傳單。但沒發給殷弦月,夜色之下,他身形小小的一個,看上去未成年。舊鯨大街是洛克斯城的“下等”夜生活區,魚龍混雜,各色的人都愛在晚上的舊鯨大街尋找刺激。高雅之士看這裏,和看垃圾堆無異。不過這裏當然有它唯餘獨有的東西晚上在這裏能看見白天西裝革履的精英,他們可能懷裏摟著俊男美女,開瓶紅酒往對方嘴裏灌,溢出的酒會順著美人雪白的脖子一直一直淌。當然,這裏的場所有嚴格的分級,並且洛克斯城禁槍,又與霧區相鄰。雖說區界上有探測器的激光牆,但那隻探測超自然生物,人類是可以直接跨過來與超自然生物們做生意的。什麽都可以送貨上門,包括那些小美人。所以洛克斯城富庶,夜夜都這麽熱鬧,歌舞升平,尤其舊鯨大街。不過當然,鬧騰的地方,警衛也不少。殷弦月坐在一間麵館裏,吃一碗雜醬麵。這是他近20個小時的第一頓飯,說來也怪,放在從前,以他的身體素質,這麽久不吃東西,進食之後是會下意識嘔吐的,遑論之前還那麽折騰。他覺得可能是這個世界對自己有一種天然的友好,畢竟這是自己寫的書。殷弦月挑著麵送進嘴裏,眼睛卻一直透過麵館的玻璃門向外看。警衛在巡邏,隨機抽查幾個招攬顧客的人的身份卡。露臍吊帶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吊帶和短裙,兩手一攤:“阿sir,拜托,你看我這套衣服,哪裏可以塞得下身份卡呀。”誠然,警衛見多了這樣的,冷漠地又一次要求對方出示身份卡,這次帶了些警告的意思。女生是個老油條了,兩隻手握拳,並著向前一遞:“那你把我抓走吧。”殷弦月叼著吸管喝一口汽水,繼續吃麵。麵館裏的其他人對這樣的熱鬧見怪不怪了,直到“嘭!!”滑板少年從警衛身後咻地一下竄過去,像什麽武林高手,接著撞上了路燈下的巨大金屬垃圾桶。“哇……”一身潮牌的少年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周遭的人維持著理智的冷漠,沒人上前幫他。“喲,流血了。”有人說。警衛無奈,他先銬上了沒有身份卡的女生,然後按下肩上的通話器,叫同事過來處理。殷弦月抽了張紙巾,撚掉嘴角的醬,繼續挑麵。他餓壞了,但還是細嚼慢咽,因為腸胃是情緒器官,這時候的自己,非常、非常的緊張。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躺在地上無比痛苦的滑板少年,就是晝區手眼通天、走私大戶、頭號通緝犯,聞尤意。聞尤意是一個類似“地圖隨機刷新的npc”的設定,而且外形多變,因為他私自豢養了許多海妖,海妖在他身上施加了幻術。這種改變外形的幻術,在晝區騙一騙人類,綽綽有餘。殷弦月吃掉最後一口麵,用金幣付掉錢,然後在麵館門口站了會兒。聞尤意痛苦地捂著左腿膝蓋,原來是他身上那些累贅的金屬掛鏈,有一根鉚釘刺進了膝蓋裏。人在地上嗷嗷亂叫,表情猙獰得要命。殷弦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麵館門口有幾級台階,他站在這裏能看得清楚。有兩個警衛過來了,警用摩托停在路上,兩人撥開人群走到中間,商量著:“給他帶醫院去吧。”警衛過來,人群也就悉數散去了。夜晚不容浪費,大家各自尋.歡.作樂。而殷弦月還在看,兩個警衛將聞尤意扶著架起來。他兩手揣兜,指尖搓著路槐給他的金幣,氣定神閑地看著。有食客從麵館裏出來,見他還在瞧,邊說:“小兄弟,還看呢?”殷弦月點了下頭,然後走下台階,夜已經渾濁。霧區夜夜起霧,舊鯨大街與霧區毗鄰,故而每夜也都會被稍微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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