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禹蒼說,“我是他的徒弟沒錯。”“他沒有活下來。”鍾文彬聲音沙啞,最後低聲又問。這次,秦禹蒼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他沒有。”鍾文彬的質疑終於煙消雲散。有了這封信,他自然什麽都會為秦禹蒼謀劃。送秦禹蒼下樓的時候,他對秦禹蒼說:“不知道為何,你這次來要海外業務,感覺很急。”“是,本來打算遲點業務有雛形了,再來找您。但是現在情況有些變化。”“什麽情況?”秦禹蒼道:“阿笙被人在加工廠打得住院。”鍾文彬聽了想了一下便明白:“那是有人心有不甘。秦飛鵬就算心有不甘,你手裏有秦勇的把柄,現在怕是不敢挑事。應該另有其人……”“九霄和臻美合資,阿笙還想做直播電商,有些人坐不住了。”“是蔣一鴻?”鍾文彬問,“他草莽出身,這樣的野路子他做得出來。”秦禹蒼點點頭:“我推測是他的可能性非常大,他的千玉集團,傳統業務就是珠寶電商。如今也在做海外電商業務的拓展,動靜很大。”動靜很大隻是個說法。什麽動靜,放在騏驥這樣的巨無霸麵前,都像蚍蜉之於大樹。拿到騏驥的海外業務,就能分出一些資源給到九霄,也能威懾蔣一鴻,下次再做些見不得台麵的事情,就得多少謹慎一些。此時已到樓下。鍾文彬問:“秦飛鵬也要小心,遺囑的事情開了幾次會還在糾紛,他帶著那個方建茗不是好惹的。再拖延也拖不了多久……最多到這個月底。一旦方建茗的遺囑確認有效。形勢就會立即往秦飛鵬那裏倒。就算我也沒有辦法。”“我明白。”鍾文彬歎了口氣:“坦白說,我不樂觀。”“見招拆招吧。”“哎,你車呢?”站在停車場門口,鍾文彬忽然問他,“我記得你有輛途觀。”秦禹蒼看他,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違規停車,被拖了。還沒去取。”這事說出來多少有點好笑。要不是鍾文彬的情緒還沒完全緩過來,應該是要爆笑出來的。他咳嗽一聲,讓助理送了把車鑰匙下來。“這輛奔馳的amg跑車有段時間沒人開了,你拿去開吧。反正是秦驥的車,如果是你,想來他也不會介意。”黑色的奔馳sls型amg跑車停在車庫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複古的造型像是讓人回到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芝加哥。秦驥很少會因為買了什麽東西而特別高興,可是這輛exelero送達的時候,難得地讓他興奮了很久。秦禹蒼抬手撫摸那流線型十足的車頂,然後打開了車門坐了進去。打火後,發動機發出了沉穩有力的嗡鳴,整個地庫都被這猶如即將出籠的猛獸咆哮震得蕩起音浪。“對了。”鍾文彬拍了拍車頂,低頭問他,“你說秦驥給你郵寄了兩封信,那另外一封是什麽?”秦禹蒼笑了笑:“你很快會知道的。”然後他開著車離開了騏驥大樓。夏澤笙的情況良好,午後就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又等了兩三個小時,所有報告和診斷書都拿到後,才正式放行。束東賢因為公司有事,已經走了。他去203病房跟秦瑞老爺子那邊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拿著報告出了醫院。來的時候就什麽也沒帶,出去的時候也很輕便,到了門口才發現已經夕陽,反而茫然了。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一輛黑色的奔馳開到他身側,車窗搖下來,一束茉莉花從車窗裏探了出來。然後是秦禹蒼。……他以為秦禹蒼不會來了。夢裏的那個砰通砰通的聲音,似乎又一次出現。夏澤笙知道,是自己的心跳。“還好我及時趕到。”秦禹蒼說,“不然你已經回去了。”夏澤笙接過花,上車坐在了副駕駛上,過了好一會兒還有點愣愣的。“怎麽了?”秦禹蒼問他。“沒什麽。”夏澤笙低下頭,嗅了嗅茉莉,然後他神色恢複如常,像是以往那樣,他溫和地對秦禹蒼說,“謝謝你的花。”第61章 愚蠢的逃兵在夏澤笙表達完對花束的感謝後,車裏便安靜了片刻,夏澤笙想了想開口說:“禹蒼……我能不能把九霄交出去。”秦禹蒼一愣,抬頭看他,有些不解:“加工廠好起來不是你的希望嗎?因為陳碩的事?他背後有人推波助瀾,我懷疑是蔣一鴻?你放心,無論是誰,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不是因為這個。”夏澤笙說,“我……我隻是覺得董事長這個職位不適合我。我不是很擅長做這樣的決定。”“合資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對,我擅長做業務……但是決定一些人留下,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走……這樣的事,我不擅長。”“你不用決定,下麵會有人幫你出頭。陳斌這樣的問題不會再發生。其他層麵的問題我也可以幫你解決。你想做業務就大膽地去做。”“像是唐雙虎那樣解決對嗎?”夏澤笙道。秦禹蒼沉默片刻:“你猜到了。”夏澤笙勉強笑了笑:“很難猜不到……我不是不感謝你的幫助,你在歐洲那麽忙,還要操心我的事……但是我……實際上我一開始並沒有計劃做九霄的董事長。隻要九霄加工廠能好起來,不如讓更適合的人來做這個職位和決定。比如說束東賢。”秦禹蒼沉默了一會兒,他手指無意識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沒料到夏澤笙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他理解範圍內,將九霄買下來,送給夏澤笙,是解決加工廠問題最好的解法。可是夏澤笙的理解跟自己的似乎不太一致。最後秦禹蒼隻能勸他:“我覺得你想多了。這個職位你完全合適。你剛剛受了傷,這件事,我建議你多想一想。”夏澤笙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多月以來,兩個人終於好好單獨相處。可是在聊完了對九霄的分期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等到第一個紅綠燈停下,秦禹蒼問他:“複診是在什麽時候?”夏澤笙愣了一下,說:“不知道。”他額頭已經開始消腫,但是與此同時淤青逐漸浮現,右手腕上纏著繃帶,固定在胸前。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還有些懵懂。秦禹蒼歎了口氣,從他膝蓋上拿起那個裝著出院材料的文件袋,打開來找到出院須知那一頁,翻看了一下。“下周過來複診。”他說著,在自己手機上日曆上敲入了備注。“好……”夏澤笙剛開口,綠燈亮了,秦禹蒼放下手機,把車開了出去。明明不過幾十天沒見麵,生分的感覺卻一直冒出來,親昵的關係又被打回原形。換作是以前,秦禹蒼並不會在意,可是現在,他想明白了很多事——關於他與夏澤笙的關係——這樣的狀態,便讓人有些難捱起來。秦禹蒼歎了口氣,伸手越過手刹,握住了夏澤笙的左手,讓他猝不及防,吃了一驚,想要掙開,秦禹蒼卻緊緊握著,不讓他有逃開的機會。秦禹蒼便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抵達小區,開始倒車入庫,才不得不鬆開了握著夏澤笙的手。他握住夏澤笙左手的時間太久太緊,在夏澤笙的手上留下了一個粉紅的印記。夏澤笙低頭看著那個印記,依舊安靜。直到秦禹蒼拿著醫院的診斷材料和藥物,打開他的車門,他才清醒過來。上樓的時候,夏澤笙忍不住說:“家具……我買了一些,定製款都還沒到。太忙了。”秦禹蒼笑了笑:“沒事,這裏也許住不了多久。”這讓夏澤笙有些困惑。什麽叫住不了多久?等推開家門,就看見秦禹蒼的幾個行李箱,扔在門口,還沒來得及收拾,看得出來,他抵達國內後回過一次家,但是非常匆忙就離開了,直接去了醫院。夏澤笙下意識就要幫他把行李提進去,他剛伸手,東西就被秦禹蒼提走。“你休息一會兒,我收拾下。”於是就留下夏澤笙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站著。秦禹蒼收拾了行李,換了身衣服出來,在冰箱裏看了一下。最近夏澤笙也很忙,冰箱裏空空蕩蕩。他叫了外賣送菜,在等待外賣的時間裏,他讓夏澤笙在客廳唯一到了的一張沙發裏坐下,開了落地燈,小心翼翼地拆開他頭上的繃帶,於是就瞧見了那道猙獰的縫合痕跡。瘀青從夏澤笙的眉骨下一點點地浮出來,越往傷口縫合處越多,在縫合處成了深紫色與紅色的血痂混成一團,那些還沒有完全擦拭幹淨的血漬與血痂在夏澤笙額頭上,讓秦禹蒼倒抽了一口冷氣。“痛不痛?”他拿了碘酒過來一點點清潔傷口邊緣。即便是現在,也能看出當時這一下有多麽用力,血液流竄得到處都是,連發根中都布滿了淤青和血漬。“不痛。”夏澤笙閉著眼睛讓他換藥,一邊回答。“騙子。”秦禹蒼說,“你當時傷口血流如注,束東賢說縫合的時候連麻藥都來不及上。”“真的不痛。我後來沒什麽清醒意識……你現在擦起來,也沒什麽感覺,就是麻麻的。”秦禹蒼似乎有點生氣,不說話了,擦著那些地方,隻是手上的動作還是很輕柔,他比醫院的護士處理傷口的時候還要仔細。他一點點的擦淨了傷口周圍,又用棉簽蘸了酒精深入夏澤笙的發絲,擦拭著留下的血漬,理順了兩天都亂糟糟的頭發。那些地方屬於照顧,醫院護士很忙,根本沒人很好地照顧過夏澤笙。血漬被酒精化開,重新成為暗紅色沾在棉簽上。棉簽上有血了,秦禹蒼便不嫌麻煩地換一根,進展很慢。菜都送到了才擦拭了個大概。可是棉簽已經用掉了大半。“是不是很醜?”夏澤笙問。秦禹蒼蹙眉盯著那個傷口看。夏澤笙繼續開玩笑說,“一定特別難看,你不要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