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主人不在了,姬昭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裏,正當他準備起身離去的時候。坐在一旁的蕭衍突然開口道:“過來。”姬昭愣住,低頭看向正襟危坐的蕭衍,難道是準備等謝檀書走了之後再收拾自己?蕭衍見麵前的少年沒有動作,手一伸便將人拉了過來。姬昭不由閉上了眼睛,心裏想的是臣子毆打帝王是個什麽罪名?就在姬昭心亂的時候,清涼的油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耳邊傳來了蕭衍低沉的聲音:“閉眼做什麽?怕我打你?”姬昭睫毛輕顫睜開了雙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對麵男人低著頭給他的手背摸膏藥的模樣,專心又細致。“你怎麽還隨身帶著這種東西?”姬昭看著蕭衍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打轉忍不住開口問道。“練武之時,身上總會有淤青的,倒是陛下你,臣不過輕輕碰了下手背便紅了大片。”說完,蕭衍收回了手,將對活血化瘀有奇效的藥瓶放到了一邊。同時,蕭衍看著姬昭的眼睛道:“陛下既然害怕我出手打你,怎麽還敢口無遮攔的?”“朕才沒有。”姬昭將手收回看向一旁,心裏想的卻是書裏書外都在傳你和先帝是一對,既然是我小媽還攝政,那稱呼一句蕭太後也不過分。“不害怕?”蕭衍用手將姬昭的頭轉過來道。被迫看向蕭衍的姬昭不由提高聲音道:“蕭楚之,你敢犯上?”或許是看出了姬昭的色厲內茬,蕭衍並沒有鬆手,反而將對方製住了。“蕭楚之!”姬昭被雙手反剪,扭頭衝蕭衍吼道,臉上染上一層薄怒,眼尾也因此變得緋紅。蕭衍見他氣急輕聲問道:“這下便慌了?陛下胡言亂語的時候可想過現在?”不聽話的孩子需要好好教導,如今蕭衍隻不過將其製住,姬昭便已經氣得不行。看著怒極的天子,蕭衍知他身體不好,手輕輕鬆開,而使勁力氣反抗的姬昭瞬間沒了氣力跌在了蕭衍的懷裏。一瞬間,蕭衍身上的檀香味將他輕輕包裹,可他卻忍不住氣得渾身顫抖。蕭衍伸手扶住姬昭的肩膀向麵前難以管教的少年問道:“還胡言亂語嗎?”話音剛落,懷中的少年便已經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頭。姬昭氣得磨牙,恨不得從蕭衍的肩膀上撕下一塊肉來,然而對方肩膀堅實有力,根本不是他能夠咬得動的。蕭衍顯然是沒想到姬昭會這麽幹,愣了一下後才緩緩用手輕輕撫摸著姬昭的背脊道:“氣性這麽大?”姬昭沒有說話,依舊死死咬住蕭衍的肩膀。“聽話,鬆口。”蕭衍輕聲哄道。姬昭沒理,嘴上更加用力了。蕭衍沒了辦法,隻能動手將姬昭的下巴鉗住,讓他鬆了嘴。姬昭見此猛地甩開了蕭衍的手,神情不悅至極,若非打不過,他此刻早就抽出鞭子抽人了。蕭衍對於姬昭的行為倒也沒有不虞,隻是道:“乖,張口,給我看看牙有沒有事?”“蕭楚之!你別太過分了!”說完,姬昭努力推了蕭衍一把,然後急登登地往外跑去。守在一旁不敢出聲的福公公見了,連忙追上去道:“陛下,您慢點,慢點!雪剛化,地上滑!”蕭衍看著姬昭跑開的背影有些怔愣,而後他便聽見一旁的陸拾道:“殿下,你把人欺負得太狠了。”小皇帝那副反抗不能的模樣,他看了都覺得可憐。“欺負?”蕭衍看著自己的手輕聲呢喃。自己教他,竟成了欺負嗎?此時,禮部官署之中,一群禮部官員憂心忡忡地等著消息,他們向夏相送了重禮妄圖讓太後從謝檀書救出自家的家眷,可是這麽久過去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就在眾人連連往皇宮方向望去的時候,身穿白狐裘手持滿穿四十八骨紫竹傘的謝檀書踏著融融風雪走了進來。“諸位大人還不做事嗎?”謝檀書垂眸將手中的紫竹傘仔細收好,然後笑道,“這一次,還請各位多多配合。”看著謝檀書這麽副不緊不慢的模樣,終於有人沉不住氣走出來罵道:“妖後,你究竟對我們的家人做了什麽?”謝檀書聞言鳳眼微挑看向沉不住氣的禮部郎中道:“陛下下旨讓諸位大人的家眷留在宮中佛堂抄經為先帝祈福,怎麽諸位大人是不願有此殊榮?還是說厭惡先帝?”話音落下,在場眾人不由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的家人已經徹底被對方拿捏在了手中,根本不可能反抗。“既然都不是,那就好好做事吧。”謝檀書在路過在場眾人時輕聲道。一瞬間,眾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廢後!廢後!在經過這麽做一番折騰和敲打之後,禮部官員的做事效率明顯高多了,加上攝政王給的兩個人盯著,他們不敢違逆謝檀書的意思。春闈考場也按照謝檀書的意思重新修葺,設了隔間,每一排隔間放十個大水缸防止走水。同時又在考試流程上做了諸多細化,讓替考一事變得困難,這樣科舉的操作空間也變得小了起來。禮部官員們雖然按照謝檀書的意思做了,但是卻也在心裏冷笑,這有什麽用。需知,想要科舉及第,不是自己出身豪門望族,便是要依附於寒門起來的高官,否則這些流程再好,也是無用之物!禮部官署開辟的單間之中,蘭心看著幹活變得麻利起來的小吏道:“公子果然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謝檀書聞言神色淡淡:“不過是麵上如此而已。”世家與新起的寒門依舊把科舉選官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而他和陛下做的便是徹底將其踢開,最重要的還是放在最後麵的糊名製。科舉事宜看似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然而內地裏卻是暗流湧動,寒門與底層舉子攀附世家與新起的寒門,謝相和自己的黨羽則是謀劃著為這次科舉添上幾分亂子,以此作為廢後的依據。而長樂宮中則是承受著夏太後的暴怒,精致的波斯地毯上,各色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宮人們躲在別處不敢出頭,生怕被太後的餘怒波及。“姐姐,姐姐,消消氣好不好?”夏世安連忙為夏太後順氣。“你讓本宮怎麽消氣,該死的蕭楚之,竟然敢如此橫行無忌狂妄不羈!根本不將本宮放在眼裏!”夏太後撫著自己的心口怒火中燒地罵道,“本宮,本宮一定要讓鸞兒誕下皇子!到時候有我夏家血脈的皇子坐上皇位,本宮看蕭楚之如何囂張!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姐姐,慎言!慎言!”夏世安看了看四周,見都是親信後便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緩緩道,“如今陛下倚重信任蕭楚之,他又有軍權在手,我們奈何不得他,等我們將戶部攥在手中後,他沒有軍餉,拖也能拖死他。”一支吃不飽的軍隊,又如何能打仗。夏太後臉色稍霽道:“你說得對,我們得慢慢來。”首先,等春闈結束,就要趁著花朝節小皇帝過生的機會將夏青鸞送到小皇帝的床上。就在眾人各自算計的時候,坐在宣室殿怒在蕭衍批好的奏折上畫烏龜的姬昭突然收到了好幾大箱子的皮毛。“這是什麽?”姬昭走到一個箱子前拎起了裏麵的一張皮毛問道。福公公一見連忙道:“這是北地的雪狼皮,極為難得,全長安都找不出來幾張,這箱子裏竟然全是。”說完,福公公又拿起箱子裏的雪狼皮仔細看了一遍後道:“好啊!竟然一絲傷痕瑕疵也無!怕是價值千金,到時候給陛下做身皮襖穿!”福公公正說著,一身黑衣的蕭衍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姬昭問道:“臣親手獵的雪狼陛下可還喜歡?”姬昭歪著頭看向蕭衍:“蕭楚之,這是賠禮?”蕭衍聞言摸著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問道:“陛下不是說將我當父母敬重嗎?怎麽幾次直呼我名?”“你果然想當我爹!”姬昭聞言不由脫口而出。第二十章 自古以來,權臣一旦能夠一手遮天,那都是想要騎到幼主臉上來的。如果沒有陪著先帝打天下,那必定要把女兒嫁給幼主,當幼主的嶽父,如果是能與先帝稱兄道弟的老臣,那麽會直接要個亞父的名頭。姬昭看著表麵恭順實則桀驁不順的蕭衍心道,果然如此。“陛下又在胡說些什麽?”蕭衍眉頭輕蹙,他仔細看著姬昭的表情,開始懷疑這宮中是不是有人對麵前的孩子說了些什麽?是夏太後,還是謝左相?蕭衍將懷疑的人一一在心中過了一遍,卻發現這些人沒有單獨的機會接近麵前的孩子。於是,蕭衍放緩了語氣道:“可是有人在陛下耳邊胡言亂語了?”如果被他找出來,蕭衍會讓對方知道什麽話是不能亂說的。這般想著,蕭衍的眸光暗了下來,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轉著手腕間蘊著檀香的佛珠,按耐住心中的煞氣,免叫麵前的少年嚇到。隻見姬昭跪坐在箱子前挑選著雪狼皮,聽見蕭衍的問話不由抬頭斜眼瞧他道:“難道權臣不都想這樣?”說完,姬昭便挑出一塊柔軟的雪狼皮扔給蕭衍道:“攝政王也拿去做一頂帽子吧。”蕭衍低頭看著被姬昭扔到自己懷裏的雪狼皮,他確認了,麵前的少年是極其的小氣與記仇。於是,他坐到少年身邊道:“臣對陛下並無不臣之心。”話音剛落,他就被對方橫了一眼,隻聽對麵的少年道:“蕭楚之,你以為朕不知道嗎?光你所做之事,就足夠讓朕誅你九族了。”原著中,蕭衍獨攬大權,手握三十萬大軍,但卻連封大國、賜九錫、加殊禮這權臣篡位三件套的待遇都沒有要,就足夠說明他對皇位並無多大興趣。而且……姬昭暗自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這個人在病死之前也在為原主籌謀,平衡各方勢力,可是原主發瘋,蕭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蕭衍聽著姬昭的話,他算是明白了,對方和他鬧脾氣便是不放在心上,鬧一鬧便也過去了。一時間,蕭衍心緒平靜了許多,他看向箱子中的雪狼皮對福公公道:“這個這個,給陛下做一身皮襖,這個,給陛下做一條圍脖。”“好好好。”福公公笑著道,手不斷撫摸著這些雪狼皮,看得出是對這些皮料喜歡得緊。一旁的姬昭用手支著下巴看著蕭衍為他安排雪狼皮做什麽用倒也不覺得討厭,果然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就行。而蕭衍隻是覺得雪狼皮比謝檀書的狐裘更配得上麵前的少年帝王,穿上也更加好看。“蕭楚之。”姬昭開口喊道,見到對方低頭,他繼續開口問道,“你準備讓誰擔任戶部尚書。”蕭衍放下手中的雪狼皮看著麵前的小皇帝回答道:“潁川郡守周平。”姬昭聞言一愣:“他?不是謝相的同鄉嗎?”姬昭還記得那本權謀文中的大部分內容,周平是謝相的同鄉,但是後期反水謝相,幫助謝檀書和蕭馴拿下了長安。如果周平是蕭衍的人,那麽就說得過去了,畢竟蕭馴是蕭衍的侄兒,得到自己叔父舊部的助力理所應當。“陛下知道?”蕭衍看著麵前似乎從來不理政事的少年道。“朕也會翻看奏折的。”姬昭有些不悅,好像自己不學無術,雖然翻看奏折的同時也畫上了烏龜。“不過,你告訴朕這麽多,不怕朕以後對付你嗎?”姬昭注視著蕭衍,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東西來。然而對方卻是神情極為平靜地道:“若是陛下以後能夠卸了臣手中的兵權,臣也便放心了。”姬昭怔住,自己果然是被愛屋及烏了。下一刻,蕭衍伸手拉起了坐在地毯上的姬昭:“起來,長時間跪坐對腿不好。”麵前的少年體弱,跪坐太久容易血脈不通,對身體不好。話音落下,蕭衍便聽見對麵的少年拉長了語調道:“你管得好多,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