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聞言大笑:“因為朕是騙你的。”說完,姬昭竟然笑出了眼淚,讓蕭楚之露出這般擔憂隱恨但又不得不放軟姿態哄他說出挑撥者是誰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下一刻,姬昭便抓住了蕭衍的手道:“朕信你,可是你也要答應朕,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殺朕。否則,否則……”姬昭想不出太好的詛咒,隻能閉上眼睛道:“罷了,朕,隻不過是想活著。”蕭衍看著躺在臥榻上握著自己手但卻依舊顯得孤獨無依的少年,心中震怒,為什麽天子會覺得自己會殺了他?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活著很難?究竟是何人在天子的耳邊說了什麽?麵前的少年雖然信著他,但是這並不足以讓他的怒火平息,而對方什麽都不願說的樣子更是讓他心煩不堪。一時之間,蕭衍手腕間的佛珠被他捏碎,當崩裂的珠子落在地上後,蕭衍才回過神來。他看著麵前閉著眼的少年許諾道:“有臣在,無人敢害你。”話音落下,姬昭鬆開了蕭衍的手,背對著蕭衍,身體蜷縮起來,把自己團成一團,看著可憐無比。蕭衍握住佛珠的手指發白,最終沉默地坐在了姬昭的榻邊守著他。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是真的,蕭衍便在姬昭的臥榻旁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天亮才交代陸拾徹底嚴查和姬昭接觸過的宮人,務必揪出陸拾一聽大為震驚道:“整個宣室殿都被您和福公公聯手掃了一個遍,怎麽又要查了?”從蕭衍回到長安開始,宣室殿裏的宮人便被蕭衍查了又查,甚至有些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表露出一點不忠心就被趕出了宣室殿。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陸拾並不覺得宣室殿裏還有什麽漏網之魚。一夜未眠的蕭衍看著陸拾道:“讓你去查便去查。”陸拾隻得去排查宣室殿中是否還有漏網之魚,等他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蕭衍突然叫住了他。“梅鶴先生可有下落?”蕭衍問道。陸拾搖頭:“出去尋人的探子暫時沒能找到梅鶴先生的蹤跡。”“務必盡快找到。”蕭衍一想起姬昭對他說他隻想活而已心便微微作痛。他養的孩子,怎麽可能連活都變成奢望!“是。”話音落下,陸拾便消失在了蕭衍的眼前。而在另一邊,夏世安已經和謝盛交手過幾回了,謝盛帶著人對他緊逼不放,非要從他身上咬一塊肉下來,大道理一套又一套,仗著占理便咄咄逼人,讓夏世安頭大如鬥。最後,姬昭沒來的這次早朝裏,夏世安節節敗退,但是依舊不肯放手戶部尚書,大家不歡而散。下朝路上,謝盛看著夏世安怒火衝衝的模樣拿著笏板提醒道:“天牢可不比夏右相的府邸,若是夏公子有個好歹那可就遭了,而且,陛下的鞭子可是帶毒的。”夏世安聞言麵色鐵青,謝盛則是笑笑離去,一派穩操勝券的模樣。對於謝盛而言,夏世安的親子爆出買賣科舉試題之事對他而言事一件好事,他甚至覺得陛下就是把這件事送到他的手裏作為攻擊夏世安的把柄,讓他好拿下戶部尚書之位。對於陛下而言,這也算是對他們二人的製衡。這樣想著,謝盛覺得當初那個隻會發瘋打人從不過問政事也不拉攏朝臣的少年有些可怕了,竟然短短時間內能夠將帝王之術玩弄於掌心。若是他再不小心行事,恐怕要翻船。想到與他不合卻在主持科舉的嫡子以及被陛下毀容的二兒子,謝盛心中不由一痛,越發確定了這是帝王打壓他的手段。在謝盛離去之後,夏世安連忙趕往天牢。天牢之中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酸臭味和腐爛的氣息,冰冷的空氣更是兩人凍得手腳發木。夏世安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見到了他渾身是傷的大兒子,一身血痕好不可憐地躺在草席上,連個被子都沒有。夏勤業一看見夏世安便開始哭著叫爹,求他救自己出去。“爹,您塊救我出去好不好?孩兒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夏勤業痛哭流涕,顧不住身上的疼痛就往夏世安的身前爬。他是再也不敢了,小皇帝差點沒把他打死!一想到小皇帝手持赤煉鞭神色發狠,雙眼發紅的模樣,夏勤業便忍不住顫抖。夏世安看著自己的嫡子如此模樣自然是心疼不已,可恨謝盛竟然拿這件事攀咬自己,讓自己不得不放手戶部尚書之位!“爹,救我啊!”夏勤業握住自己父親的手哭道,“孩兒好疼啊!”夏世安連忙道:“為父這就救你出去。”看見孩子這麽可憐,夏世安心一橫便將戶部尚書的位置舍了出去。同時,夏世安也開口問道:“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招惹到陛下的?”夏勤業聞言立刻將當時之事全盤托出,一邊說一邊哭訴道:“若非他們用了北地陳氏的身份,我心急為父親招攬陳家,也不會招來此禍!”夏世安喃喃道:“陳家?”攝政王竟然和陳家也有所牽連嗎?夏世安頓時恍然大悟,難怪攝政王不急於搶奪戶部,反而看他和謝相鷸蚌相爭!等出了天牢,夏世安滿臉陰鬱,一邊走一邊吩咐奴仆給關在天牢裏的夏勤業送東西。“下一局,我非得扳回來不可!”夏世安滿臉看著謝家的方向惡狠狠地道。夏世安見了兒子淒慘的模樣,自然不會讓他在天牢裏受苦,越和謝盛糾纏,他兒子受的苦便越多。所以,夏世安幾乎是第二天上朝時就把戶部尚書一職交給了謝盛。而謝盛則是毫不費功夫便從夏世安手中搶到了戶部尚書,一舉將自己培養的學生潁川郡守周平推上了戶部尚書之位,可謂是誌得意滿。並且謝盛懂得見好就收,不再對夏勤業一事步步緊逼,夏世安也不由鬆了一口氣。而修養好身體前來上朝的姬昭坐在皇位上高高地注視著上方諸人的表演,他隻覺得有趣極了。隻不過謝盛一黨雖然放過了夏世安,但是為了安撫天下人,姬昭也得對夏家進行一點象征性的處罰。“既然如此,夏右相教子無方,罰俸半年,夏勤業尚未鑄成大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金一萬,禁足半年。”姬昭用手支著下巴掃視一邊底下的群臣後慢悠悠地開口說道。夏世安幾乎立刻跪下謝恩道:“多謝陛下!”罰俸祿和罰金對於夏家都是小事,這些懲罰幾乎可以說是不值一提,至於禁足,正好可以收收夏勤業的性子,讓他少在外麵惹事。姬昭笑意盈盈地看著夏世安謝恩,隨後便宣布了一個消息:“明日便是科考了,朕決定親臨考場宣布考題。”“畢竟朕真的很不喜歡別人拿朕想出的東西去賺錢,夏右相,你說呢?”第二十五章 對於小皇帝的決定群臣訝然,皇帝竟然要親臨考場宣布考題,這還真是聞所未聞,還不如在開考之前讓內侍將考題送去方便,幾刻鍾的時間即便考題泄露也出不了大亂子。不過,大家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都沒有阻止姬昭的決定,畢竟主考官都拿給皇後當了,皇帝親臨考場宣布考題又有什麽關係呢。至於被罵了的夏世安臉色並不怎麽好看,小皇帝的確沒有罵錯,他的確想過用科舉斂財,但也未曾想自己兒子做事如此不謹慎。但自己孩子終究是為自己和家族著想,才跑去接見謊稱陳氏公子的攝政王和小皇帝,他也不能太過怪罪於他。姬昭看了一眼群臣見沒有反對的便道:“既如此便下朝吧。”話音落下,姬昭轉身離去,群臣高呼萬歲恭送帝王。宣政殿後殿內,姬昭剛剛卸下頭上的十二旒冠冕,蕭衍便找了過來。“陛下為何要親臨考場?那裏人多雜亂,遇到危險又該怎麽辦?”蕭衍看著任由宮人為他退去帝王袞服的姬昭眉頭緊皺著說道。考場之外雖然有官兵看守,但是保不齊會有亡命之徒敢混入考場行刺。將姬昭置於危險之中,這個險他不敢冒。隻見被宮人們圍簇著的少年微微偏頭抬眸看向他道:“攝政王,朕想一直活著,不是想去作死。”姬昭想要親臨考場宣布考題,那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打算。說完,姬昭褪下厚重的袞服換上輕便的常服披上雪狼皮做成的裘衣走到蕭衍麵前問道:“調動城外大營的五千精兵進城,動靜大嗎?”長安城之中區區百人的部隊便會引起各部門警覺,更何況五千精兵進城,若是沒有合理的理由,守城的將士怕是以為蕭衍要逼宮謀反。“若無內應,人盡皆知。”蕭衍看著麵前的少年回答道,此刻他已經明白姬昭在想什麽了。隻見姬昭用手指戳著蕭衍的心口道:“蕭楚之,朕在給你一個合理的理由帶兵進城。”否則,科考期間蕭衍帶著幾千精兵進城,任誰都會被驚動,但是給皇帝護駕就說得過去了。蕭衍低頭看著戳自己心口如同戳糕點的姬昭輕聲誇讚:“陛下聰慧。”說完,蕭衍便握住了姬昭戳自己心口的手,忍不住想這究竟是什麽毛病?在折桂樓的時候,麵前的少年也是這樣拿著筷子戳糕點。“你知道就好。”姬昭見此抽手扭頭。蕭衍垂眸見姬昭心情不錯,他不由想起昨日姬昭蜷縮著身體不言不語的模樣。於是,一向殺伐果斷的攝政王再一次放緩了聲音帶著幾分誘哄道:“陛下,可以告訴臣,是誰在陛下耳邊說挑撥離間之語嗎?”他昨日讓陸拾徹查整個宣室殿,排查了每一個和姬昭有過接觸的人,可是一無所獲。蕭衍不敢想象對方究竟說了什麽,讓一向任性妄為從不把他人放在眼裏的小皇帝求著自己不要殺了他。隻要想到那一幕,蕭衍心中便生出無邊殺意,久久不能平息。而被他輕聲詢問的少年側過了頭,眼眸微抬,漂亮猶如翠羽的眉眼輕輕挑起,神色間帶著三分嘲弄對他說道:“怎麽?攝政王都快把朕的宣室殿翻了一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人嗎?”說完,那雙明顯比普通人大上幾分的黑色瞳孔便冷冰冰地盯著他,仿佛他們之間隔著不可逾越的距離,比姬昭對他發脾氣時更加讓人無法靠近。蕭衍凝眸,負在身後的右手緊握,他絕不允許有什麽事情超出他的控製。可是……對方的身體實在太弱,如果他強行探尋,恐怕會招來對方的激烈反抗,到時候反而會傷了他。麵對姬昭,蕭衍還是頭一次體會到左右為難。如果動用人力尋不出在陛下身邊裝神弄鬼的人,那麽他就去天雲山飛雪觀尋姬恒冊封的國師,讓他來找陛下身邊裝神弄鬼之人。就在蕭衍神色凝重的時候,站在對麵的姬昭忽然笑了起來,他道:“朕都說了,朕是騙你的。”話音落下,姬昭便轉身離去,蕭衍看著姬昭的背影,厚實柔軟的雪狼皮穿在對方的身上仿佛一朵軟綿的雲朵罩在了身上,倒是有幾分可愛。就在姬昭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道:“蕭楚之,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話音落下,軟乎乎的雲朵便在宮人的攙扶下上了禦輦,消失了。蕭衍見此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陸拾道:“調城外五千精兵進城戒嚴春闈考場。”陸拾聞言一驚,他看向自家殿下道:“這麽早便要調兵進城嗎?”“提前做好準備。”蕭衍吐出一口氣,目光銳利如鷹隼。若是等到科考第三日,陛下親臨考場宣布策論試題,再來布置就晚了。既然答應放他出現在大庭廣眾眼中,那麽他便絕不允許出現任何危險。“是。”陸拾聞言領命退去。長安城中暮色漸濃,數千玄甲精兵忽至長安城下,玄黑色的精兵手持長矛,氣勢森然,宛如嗜血的兵刃,隻有從沙場上生死搏鬥中活下來的軍隊才有這等駭人的氣勢。這支突然出現的玄甲精兵嚇得守城的將領高度戒備,就差派人前往皇宮稟告有人要造反。隻見身穿玄甲的陸拾打馬出列,掏出聖旨讓守城將領開門。“奉聖上旨意,調城外玄甲營於春闈考場外護駕!”陸拾高聲道。守城將領讓人去接過陸拾手中聖旨,確認無誤之後才敢開城門放人。“陸將軍,春闈考場戒嚴護駕竟然需要調動玄甲營嗎?”守城將領看著這支虎狼之師開口問道。隻見陸拾騎在馬上冷冷的地看了對方一眼道:“考場之中,人多雜亂,若是陛下出事,誰擔待得起?便是出動整個漠北軍護衛陛下也不為過。”守城將領被陸拾懟得不敢說話,隻能目送著這一隻氣勢森然的軍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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