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自有宮人將謝檀書引到屏風後麵更換衣物, 等到謝檀書從屏風後麵走出,姬昭的眼前不由一亮。織金的錦緞華服穿在謝檀書的身上華貴異常, 清雅至極的容貌中竟也透出了幾分豔色, 腰間的環首刀纖長挺直, 刀刃鋒利,竟然給謝檀書身上帶出幾分銳氣。眉毛微挑間, 竟然顯露十分的飛揚跋扈之氣, 這身衣服在謝檀書身上顯得既傲慢又從容。姬昭不由勾起嘴角, 顯然對於謝檀書的這身打扮十分滿意,不愧是主角一般的人物。“陛下可還滿意?”謝檀書低聲詢問道。在麵對姬昭的時候, 謝檀書總是眉眼輕垂,宛如高傲的鳳鳥垂下了它的頭一般。“朕很滿意。”姬昭躺回床上後輕聲道,“審問行刺朕的人便交給謝卿了。”除了謝檀書親自審問那群世家子弟讓姬昭覺得放心以外,更重要的是告訴長安中的所有人錦衣衛的存在,他要用錦衣衛震懾所有人!說完,姬昭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他累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想要大好就需要好好養著。謝檀書看著姬昭臉上的疲憊模樣也知道姬昭現在和他說了這麽久的話已經是極為不易,於是便輕聲告辭。謝檀書離開,同時也帶走了姬昭半數的隱雪衛。很快,身穿玄色常服的蕭衍端著藥碗走進內室,看著臥榻上懶散孱弱的少年問道:“陛下便這麽讓他把隱雪衛帶走了?”隱雪衛是先帝留給姬昭的,整個隱雪衛的人數不過百人,但卻都是以一當十的存在,其中不乏有擅長刺殺、隱匿行蹤、刑訊的能人,但是先帝唯一留下的命令時不惜一切保護姬昭,這條命令高於其它一切命令。保護姬昭的人少了,這讓蕭衍忍不住皺眉。隻見姬昭側躺在臥榻上道:“朕在宮中又能遇到多少危險?等謝卿手中有人能用後,隱雪衛自然會回來。”“謝卿?”蕭衍輕喃,看著麵前的姬昭道,“倒是叫得親密。”姬昭聞言不以為意看著麵前的蕭衍歪著頭道:“那謝愛卿?”蕭衍聞言眉頭略微舒展,麵前的小皇帝叫謝檀書謝愛卿也不過是君王出於對臣子才能的喜愛。“喝藥吧。”蕭衍將梅鶴先生留下的藥方做成的湯藥遞給了姬昭,同時還有一塊雪白透亮的方糖。苦藥入口,姬昭不由皺眉,等將蕭衍手中的那塊方糖含進嘴裏後,甜味才慢慢衝淡了嘴裏的苦味。“你弄出來了?”姬昭盯著麵前的蕭衍道,他現在嘴裏含著的便是一塊冰糖。不僅如此,對方還找到了做出冰糖的法子。“多虧了陛下的法子,匠人已經製出了白糖。”蕭衍收到的這一塊便是匠人送上的,同時送上的還有用糖做成的糖塑兔子,那兔子雪白可愛,讓蕭衍不由想起麵前的少年便是屬兔的。“等花朝節那天,臣便用此物送陛下一件禮物可好?”蕭衍輕聲詢問道。姬昭聞言不由哼笑:“攝政王好會算計,借佛的花獻佛。”不過,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生日禮物,姬昭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幾分期待。姬昭說完這句,藥效便上來了,他困了。蕭衍摸了摸姬昭的頭道:“陛下睡吧,我守在你身邊,沒人能傷得了你。”姬昭聞言困倦地將自己蜷縮起來,他不由喃喃道:“蕭楚之……”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一想到自己隻是再頂替別人享受這份好,他就忍不住害怕,害怕謊言被揭穿後的殘酷真相。這般想著,姬昭不由身體發顫,但是很快一隻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不斷地安撫他。就這樣,姬昭終於陷入了黑甜的夢鄉。而在另一邊,謝檀書在得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後立刻便帶人前往了天牢提審了那些被關押在天牢中的世家子弟。一襲紅衣華服的謝檀書帶著幾十隱雪衛策馬而來,衣袖被吹得獵獵作響,落下的馬蹄仿佛要踏破堅冰,而他手持皇帝召令,出入無人敢阻。很快,一場冷酷的審問在天牢之中緊鑼密鼓地進行。謝檀書不需要他們的供詞,也不需要他們認罪,他要做的就是用這些人不斷給世家施壓,讓他們盡快做出讓步。因此,訓練有素的隱雪衛在提審的時候也不多做詢問,每人先抽上十鞭子,之後便關進沒有任何光線的單獨牢房中,不許睡覺,不給飯吃。有些嬌生慣養的世家子隻是半日便受不了了,哭著求著讓謝檀書放了他們。於是,幾乎整夜沒有合眼的謝檀書穿著姬昭賜他的華服出現在了牢房中,神情傲慢,舉止從容,仿若他天生便該如此。“放了你們?”謝檀書在燭火中略顯陰鬱地開口道。“皇後殿下,求求你,放過我們吧,讓我們做什麽都可以!”幾個沒什麽骨氣的世家子抓著牢房的木欄跪地哀求。這裏沒有吃的,也沒有取暖的東西,更不讓他們睡覺,隻不過一夜他們便害怕在這裏無聲無息地死去,尤其是想到盧任嘉死的模樣,他們便再也受不了了。謝檀書看著痛哭流涕的幾個世家子笑著道:“這便受不住了?”隨後,謝檀書看向身後的獄卒道:“給他們一卷白布。”很快,白布被送了進來,謝檀書將其隨意扔到這幾人麵前道:“給你們家裏人寫封求救的血書吧,記得勸勸他們接受糊名製。”話音落下,這幾人立刻將這卷白布分了,然後咬破手指,用自己的鮮血給自己家人寫了血書,眼流淚水,恨不得字字泣血。一旁尚在堅持的人看見了不由大罵他們毫無骨氣,同時對著謝檀書道:“謝檀書,好歹你曾經也是個讀書人,你現在自甘下賤,做出鷹犬之行,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嗎?”謝檀書聞言低頭輕撫腰間的環首刀道:“本宮樂意。”說完,謝檀書抬起頭看向那人道:“長安之中,無我不可查之人,無我不可抓捕之人,你說,我如何不樂意?”忽然,燈火被風吹動,室內忽明忽暗,與謝檀書對視的那名世家子隻覺得謝檀書衣服上的猛禽仿佛活了過來一般,下一刻就要飛過來撲啄他的眼睛。他嚇得不由大叫了一聲,然後跌坐在地,不斷往後退去。謝檀書見此不以為意道:“繼續關著,將血書給他們送出去。”“是!”於是,好幾位大臣在上朝之前收到了來自自家孩子的血書,有人看完不由當場後退幾步,在家仆的攙扶下才穩住身形。“他竟敢如此折辱我兒!”雖然嘴上在叫罵,但是他們心中知道,這是謝檀書在逼他們盡快做出抉擇,拖是拖不了的。“這是陛下的意思。”有人已經明白謝檀書敢這麽做,必定是有人在為他撐腰,而這個人就是姬昭。“罷了罷了。”一瞬間,有人反應過來,遲早是要輸的,就別再做掙紮了。於是朝堂之上,超過半數人支持糊名製,並且將其納入了科舉考試規定流程之中。姬昭倒是想乘勝追擊將謄錄製也納入,可是過猶不及,隻能開口道:“既然諸位卿家說他們是被人蠱惑,那麽便將人放了吧。”在場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們有誰說過這句話嗎?隻見一名言官出列不急不緩地道:“陛下,罪首盧任嘉已經伏誅,但是盧家卻是不能不罰。盧任嘉蠱惑人心,糾集學子擅闖陛下居所,即便沒有想要行刺的念頭,那也是盧家沒有管教之過!還請陛下處罰!”一時之間,盧家家主紅了雙眼,他看著自己曾經的同僚們心道,好呀,難怪今日這麽整齊一致地支持糊名製,原來是早就把過錯全部推給了他們盧家,讓他們盧家承擔所有的後果!姬昭忍不住看向了一旁不動聲色的蕭衍,反間計配合得不錯。“那便革除官職,閉門思過,罰金五千。”姬昭緩緩道。“臣多謝陛下隆恩。”盧家主咬著牙跪謝道,心裏已經恨極了所有人!“退朝!”…………五日之後,科舉放榜,數名閱卷官員臉色蒼白地走出被玄甲銳士包圍住的考場,而外麵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科舉名次。這次科舉隻取了三百人上榜,而這三百人中大部分是寒門,其中前三全都被寒門包全了,這是前所未有之事,惹得眾人嘖嘖稱奇。而那些寒門學子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山呼萬歲。寒風之中,樓閣之上,謝檀書看著下麵人擠人的場麵隻覺得恍若隔世,一旁的蘭心則是道:“若是公子下場,哪裏還有他們什麽事?”那名次前三的人,她全都看不上!謝檀書微微笑了笑道:“走吧。”話音落下,謝檀書轉身離去。三日之後便是殿試,姬昭親自點了一甲前三,賜他們錦衣華服打馬遊街,賜那三百進士一場瓊林宴,他要他們成為新的國之棟梁!站在宣政殿的大門前,姬昭看著外麵的天空吹著轉暖的春風聽見蕭衍道:“陛下,你贏了。”“不。”姬昭用手捏緊鬥篷的領子輕聲道,“沒了世家,還會有同鄉,還會有黨派。”作為皇帝,要永遠平衡各方,不要讓這些人結為一體,欺下瞞上,收刮百姓。“再過幾日便是花朝節,鎮南王也會進京拜見……”蕭衍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名眼生的內侍求見道:“陛下,太後遣奴來問,花朝節陛下想如何過壽辰?”第三十三章 春闈之後, 初春料峭的寒氣漸散,短短幾日天氣便回溫轉暖,長安城中的貴女們也穿上了嬌俏的春裝, 花園裏草木也打出花苞即將開放,再滾幾日便是花朝節, 而姬昭正是花朝節那天出生。眼見馬上就是二月二十五的花朝節,夏太後迫不及待地想要插手姬昭的生辰宴, 將自己的侄女送上姬昭的床榻, 所以才叫自己身邊的內侍前去詢問姬昭, 他的生辰宴該如何辦。姬昭看著求見自己的內侍,他心裏很清楚夏太後無非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向他引薦自己娘家的女兒。一時間,姬昭對於自己的生日都興致缺缺。姬昭倒是想換個人給他安排生辰宴, 但是錦衣衛初立,謝檀書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二蕭衍作為攝政王,那真是有處理不完的政事。然而帝王的生辰宴又豈是那麽簡單的, 各宮人員調度, 歌舞彩排,席位安排, 亂七八糟的事加在一起繁重不堪, 沒有一定的精力根本弄不好。更別說做好了不一定有賞, 辦砸了一定會問罪。既然太後想費這個心那就讓她費去,至於她想把自家的侄女推到他身邊, 他視而不見就是了。於是, 姬昭不以為意地開口道:“讓太後按著慣例辦吧。”夏太後的內侍見姬昭沒有反對夏太後操辦生辰宴不由露出喜意, 連忙道:“奴等一定將其辦得盡善盡美大氣無比,彰顯天子威嚴。”話音剛落, 這名內侍便聽見姬昭道:“節儉一些。”那一刻,內侍以為自己聽錯了!先帝在時對麵前的小皇帝極盡寵愛,所用之物無不奢靡,每次過生,先帝恨不得為其放一整夜的煙火。然而這次,麵前的小皇帝讓他節儉一些!姬昭心裏很清楚,他雖然是皇帝,可是他卻有現代的記憶,過個生而已,沒必要肆無忌憚地揮霍民脂民膏。“怎麽?聽不見朕說的話嗎?”喜怒無常的皇帝突然冷臉,一雙黑瞳冷得嚇人,殷紅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語氣緩慢卻滿含惡意。“是,是!”內侍嚇得冷汗直流。忽然,麵前的少年帝王又笑了起來,他輕聲道:“可要記得給朕的生辰辦得盡善盡美彰顯帝王威嚴。”內侍不敢抬頭去看姬昭臉上的笑容,隻覺得有蛇在慢慢地沿著自己的脊背往上爬,讓他不寒而栗。沒有等內侍回話,姬昭便叫來了福公公劃了這次生辰宴花費的金額。內侍一聽差點昏死過去,麵前小皇帝給的錢隻有以往慣例的一半!而姬昭卻是揚起嘴角對一旁的福公公道:“幫朕看著太後給朕辦的生辰宴,若是不夠大氣,朕可是不依。”福公公聞言立刻高興地上前道:“諾!”說完,福公公便看著身後的內侍道:“走吧,和咱家一起去長樂宮向太後回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