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這些事應該叫他暴露本性,而你殺他是聖明之君,便是讓他死,眾人也隻會感歎陛下仁慈。”蕭衍看著姬昭在他的耳邊低語道。“我……”姬昭看著蕭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麽當一個皇帝,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他憑借著本能在做。蕭衍見此露出笑容:“陛下是天生的帝王。”說完,蕭衍便輕輕拍打著姬昭的後背:“睡吧,臣在身邊守著你。”“蕭楚之……”姬昭看著蕭衍道,“我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說完,姬昭輕輕地閉上眼睛,睡在了蕭衍的身旁。蕭衍看著安心睡在自己身邊的姬昭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過了幾日,姬昭終於養好了身體,外麵的群臣也聞風而動,將各種為鄭家求情的奏折遞到了姬昭麵前。而夏太後和夏家以及鎮南王都認為鄭家死有餘辜,不處以極刑都已經是法外開恩。這本質是夏太後一黨和世家之間的博弈,而姬昭便是撥動整個天平的人,於是姬昭輕輕一推,重心往夏太後那方落去,鄭家被抄家流放,名下所有良田皆收為國有。正當夏太後一黨想要笑的時候,姬昭卻給了鄭家時間讓他們交接手中的勢力。一時之間,雙方都沒有討到好處。夏家多了一個不知何時卷土重來的死敵,世家則是少了一個隊友,更是將夏太後認作死敵。姬昭對此滿意極了,心情很好的他將自己的王叔姬常叫進來宮中說話。姬常不知道為何姬昭突然叫自己入宮見他,或許是他這幾日的動作太過惹人注目,或許是暗中送禮被人發現,或許是……當姬常走進宣室殿的時候,身穿紅色華服的少年帝王正在逗弄麵前的金魚,看見他來便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魚食,任由魚缸中的金魚瘋狂搶奪。“臣,拜見陛下。”姬常躬身行禮,雖然他是麵前帝王的長輩,可是君臣有別。“王叔,你來得正好。”姬昭站在書案前麵露出了少年人天真的笑容,“王叔,朕聽聞你給長安中好多人送了禮,想讓他們求朕讓你留在長安。”“王叔,為什麽不給我送禮呢?”姬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才是那個決定你能不能留在長安的人啊。”少年微笑著輕語,然而姬常卻覺得自己背脊有冰涼的動物往自己背上爬。接著,姬常對上姬昭含笑的雙眸,他聽著對方道:“我才是那個決定一切的人啊。”第四十五章 當姬昭說出“我才是那個決定一切的人”時, 姬常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人緊緊攥住,讓他呼吸困難,仿佛下一刻姬昭便會拿起一旁掛著用作裝飾的華美寶劍輕描淡寫地刺穿自己的胸膛。“王叔怎麽不說話了?”少年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讓姬常猛地抬頭,隻見身著玄絳二色華服的少年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麵上帶著幾分疑惑地看著他。姬常心中吸氣,麵對這個如同山精妖怪一般的侄兒的壓力比麵對他永遠麵帶笑容下手卻狠厲至極的兄長更大。因為, 姬常永遠不確定一個瘋子會在下一步做出什麽來。“臣不敢。”姬常表現得越發恭敬柔順, 力圖讓姬昭挑不出錯來。姬昭看著他露出了無聊的表情, 然後不以為然地說道:“本以為王叔會比長安裏的人有趣,結果也沒什麽區別嘛。”說完,姬昭又轉頭看向了自己魚缸裏的金魚, 在他眼中鎮南王沒有他麵前的兩條金魚來得有趣。姬常見姬昭不再理他也不敢隨意離去,隻道:“陛下謬讚了。”“謬讚?”正在看金魚的姬昭側過頭去道,“王叔以為朕是在誇讚你?”說完,姬昭已經轉過了身來, 他似笑似嘲地說道:“在朕看來, 王叔也不過是一個蠢人,朕又怎麽會誇讚一個蠢人呢?”隻見姬昭緩緩走到鎮南王的身側, 低著頭側看恨不得將腰躬到底的鎮南王道:“王叔啊, 還沒有想明白嗎?朝臣中, 朕最喜愛的是謝檀書,給他送禮, 不比你給其他人送禮好多了嗎?”姬常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自然知道謝檀書是寵臣, 可是他也是姬昭用來做惡事的手套,他們之間的關係牽扯太深, 謝檀書幾乎沒有被他策反的可能。而他送禮,也不過是為了結交朝中有權的大臣,讓自己登基之時能夠一呼百應。“是臣愚鈍。”姬常低聲下氣地說道,“原本是打算今日給謝大人送禮的,這麽久了才看清謝大人是陛下寵臣,還請陛下不要計較臣的愚鈍。”姬昭聞言輕笑,姬常這話說得極妙,一個在外老實藩王沒有異心不關注朝中變動的人設就這樣立了起來,難怪先帝沒能動他。“那今日也不必這麽麻煩了。”姬昭垂眸用手指捏著自己胸前的微卷長發道,“王叔把這些日子送給他們的禮物全部送給朕,求朕便是了。”話音落下,姬常額間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連忙道:“自然自然,臣這就讓仆從為陛下準備禮物,讓人運進宮。”“這才對嘛。”姬昭伸手輕輕拍了拍鎮南王的肩膀道,“王叔別老彎著腰,不累嗎?”姬常聞言立刻道:“陛下未叫臣起身,臣不敢。”“起吧。”姬昭隨口道。“多謝陛下。”姬常這才直起了身子。直起身子的姬常看見姬昭慢慢走回了魚缸前,一邊用筆逗弄著裏麵的小魚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也快午時了,不如王叔就留在此處用膳吧,也好對比一下長樂宮與宣室殿的膳食有何不同。”說完,姬昭放下毛筆回頭對著姬常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姬常的答案是什麽。很快,宣室殿的膳食便被傳菜的宮人們送了上來,沒有姬常想象得那麽鋪張,加起來不過二十多道菜,比先帝更加節儉。就在姬常等著姬昭入座的時候,姬常沒想到攝政王蕭衍竟然從外麵走了進來,神態自若地坐在了姬昭身旁。姬常對於蕭衍這個異姓王內心是極其複雜的,一方麵覺得這是一個大才但卻不能為他所用,另一方麵便是憤懣,雖然蕭衍收複了昱朝以前的失地並且擴寬了幅員,讓北離人不敢南下,但也不該封王,先帝甚至還將一片膏腴之地給了蕭衍做封地。對比自己窮山惡水的地方,姬常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怨恨,憑什麽給外人這麽好的地方,對親兄弟卻要如此刻薄!蕭衍坐下後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鎮南王後對姬昭道:“陛下今日單獨宴請鎮南王,我怎不知?”隻見姬昭將一旁擦手的錦帕遞給蕭衍道:“臨時起意罷了。”蕭衍接過姬昭遞來的錦帕擦了手,然後垂眸看著麵前有些諸多小心思的少年,怕是又是想出了什麽折騰人的手段,所以才拿來用在這個他很討厭但又不能立刻殺了的鎮南王身上。姬常看著對麵二人旁若無人的相處方式,隻覺得想要挑撥離間這二人甚是困難,難怪姬恒臨死要下詔書封蕭衍為攝政王,這是再為姬昭找第二個能護著他的爹!姬常忍不住觀察起了蕭衍,這個人難道真的不為皇權動心嗎?就在此時,姬昭突然開口道:“王叔,朕的攝政王好看嗎?”說完,姬常便對上了姬昭笑意盈盈的臉,這讓他不由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快速道:“臣還是第一次見戰功赫赫的攝政王,如今一見果然是當世英雄。”姬昭看著姬常笑著道:“王叔真會說話。”好一個戰功赫赫,下一句是不是要說功高蓋主了?於是,姬昭丟給姬常一句茶言茶語:“不像朕,一點都不會誇人。”蕭衍聞言眼裏露出幾分笑意,而姬常卻是一噎,他完全沒想到姬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於是,姬常打了一個哈哈混了過去。等菜全部上齊後,姬昭突然噫了一下:“今日是蘿卜開會嗎?怎麽這麽多蘿卜?”燉蘿卜、燒蘿卜、涼拌蘿卜絲……剛才姬常內心緊張應對姬昭的言語,如今被提醒,定睛往桌子一看,果然是蘿卜做出的各種菜色。蕭衍看著用筷子戳著麵前蘿卜的姬昭,靜靜地等待著對方下一步動作。隻見姬昭身邊的福公公笑著道:“陛下,這可不是蘿卜開會,而是叫做……群英薈萃。”福公公最後四個字說得極有深意,讓姬常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裏,難道姬昭已經知道他在封地私下收納門客的事情了?姬昭笑著道:“真是好一個群英薈萃,難為你能想出這樣的名字來。”福公公嗬嗬一笑,然後拿起銀筷子夾起一塊燉得軟爛的蘿卜放在姬昭的碗碟裏。“太醫說了,多吃蘿卜對身體好,陛下最近咳嗽更要多吃。”福公公溫和地勸道。此話一出,姬常那顆吊到嗓子眼的心略微放下了,或許一切都是他多慮了。姬昭聞言用筷子夾起麵前的蘿卜然後皺著眉頭吃下,入嘴是蘿卜的甘甜,毫不澀口,接著便化作了水流進了胃裏。“不錯。”姬昭點頭。福公公露出笑意,今日主廚的人當賞。接著,福公公又往姬昭碗碟中夾各種菜肴,有些姬昭會吃掉,而有些則是被他扔進了蕭衍的碗裏。姬常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看著蕭衍臉上可以說是寵溺的神情,他內心驚愕,這都不生氣?“陛下還是不要挑食得好。”說完,蕭衍便將碗裏姬昭不愛吃的空心菜夾回了他的碗裏。姬昭皺著眉頭十分不情不願,但還是聽蕭衍的話乖乖吃了。然而就在姬昭用一塊肉壓嘴裏的味道時,他的神色猛變。“吃到什麽了?”蕭衍連忙伸手接住了姬昭吐出來的那片薑。隻見姬昭雙眼發直,一頭栽倒在蕭衍懷中喃喃道:“最恨生薑了,能夠完美偽裝成各種食物。”隻見抱著他的蕭衍輕笑出聲,似乎在嘲笑他連一塊生薑都要這般大驚小怪。姬昭不由在蕭衍懷裏狠狠磨牙,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土豆,不然他一定要宴請在場的諸位吃生薑絲炒土豆絲。而姬昭的話聽在姬常耳中那便是說他善於偽裝,最恨他這般虛偽之人,嚇得姬常冷汗直流,一頓飯吃得他心不在焉,隻想趕快結束這場飯局。幸好,姬昭吃得不多,按照主人停筷,客人也該隨著一起停筷的規矩,這段午飯吃了也不過兩刻鍾。停筷之後,姬常立刻找借口滾了。姬常離開後,蕭衍看著正對著姬常背影嗤笑的姬昭道:“促狹。”“蕭楚之,你不覺得有趣嗎?”姬昭低頭看著用錦帕替自己擦手的蕭衍道,“給他暗示,讓他以為我知道他想做什麽?可是又讓他不確定我知不知道,看他心慌的模樣真好玩。”蕭衍抬頭看向姬昭:“這也是陛下計劃中的一環?”隻見姬昭單手支頤看著蕭衍道:“蕭楚之,你說讓我做個好皇帝,好皇帝是不能隨便亂殺人的,所以我就隻好讓他來先動手了。”蕭衍微訝,他沒想到姬昭的行動會如此之快,而且和他想到一處去了。正所謂忙中出錯,讓鎮南王產生緊迫感,然後從旁敲打,是最容易讓對方出現紕漏的。“陛下不斷暗示他,讓他內心產生急迫感,然後一點點進入早就做好的局,起兵謀反,然後當眾將其斬殺。”蕭衍將姬昭的打算一點點說出。姬昭點頭:“是啊。”他就是要一點點擊破鎮南王額的心理防線,讓他覺得如果再不起兵謀反他就活不下去了。同時,他還要給鎮南王一個謀反的好機會。姬昭看了蕭衍一眼道:“皇宮太安全了,而且有你在,他一定不敢動手。”“都怪你!”姬昭抱怨。想要長時間離開皇宮,必定是秋獵,可是現在才開春,哪裏有什麽正經理由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