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馴見此頗有些遺憾地收回了自己的長劍, 然後他略帶深意地看著賀蘭舜道:“真希望北離太子殿下在長安也能夠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口無遮攔。”說完, 蕭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這上麵有兩道鞭痕,是他鬧市策馬驚擾了太子車架, 被姬昭用鞭子抽的。蕭馴此刻希望, 這話最好能夠傳到姬昭耳朵裏, 好讓這位北離太子也受一受鞭刑,昱朝北離也好再次開戰。而北離太子看著蕭馴策馬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惱恨, 是他想錯了,蕭馴根本不怕自己死在昱朝會挑起兩國紛爭,他是巴不得能挑起兩國紛爭。“殿下,你沒事吧。”北離的巫醫在蕭馴離開之後立刻掏出紗布和傷藥替賀蘭舜包紮傷口。“孤沒事。”賀蘭舜閉目,此刻北離已經不能再動兵戈了。“殿下這次與昱朝皇帝和談,一定要爭取足夠的利益。”北離巫醫看著賀蘭舜提醒道。要讓北離與昱朝停戰可以,要把失地還給他們,還有昱朝人從他們這裏搶走的河套平原也要還回來!北離耗不起,難道他們昱朝就耗得起嗎?“孤知道。”賀蘭舜摸著自己的傷口神情極其凝重地說道。之後的一路,以北離太子為首的北離使者團安靜多了,讓蕭馴頓覺乏味,若是北離太子再說點像昨天那樣的話,他就有理由砍下對方的頭掛城牆了,即便是他叔父也不會多說他什麽。而在長安之中,被姬昭用一場蘿卜宴嚇唬了一通的鎮南王開始了飲酒作樂宴請文人雅士,仿佛姬昭的蘿卜宴對他沒有影響一般。隻有姬常自己知道是他聽取了何先生的建議,讓他表現得像往常一樣,甚至行為要稍微出格一些,所以他這才日日宴請賓客,裝作自己已經得到皇帝許可能夠在長安久留,沒有顧慮的模樣。這一日,姬常在與人聽完歌舞之後醉醺醺地回到房間後,本來應該醉得不省人事的他卻眼神明亮至極,在確定周圍無人偷聽之後,他打開了書架上的機關,讓躲在暗道裏的何先生走了出來。一見到何先生,姬常便立刻問道:“如何?”姬常所問之事,自然是自己所蓄養的私兵之事。想要成事,必須要有一隻人數不少的軍隊控製整個局麵。隻見何先生點了點頭道:“回稟殿下,江漢郡的兩千私兵已經分批假扮成商隊,在北離太子到來前便可以到達長安郊外,在獵場附近隱藏起來。”這麽多人在短時間內帶著武器離開江漢郡勢必會在某次檢查貨物中引起途中官員的懷疑,可是他們已經與夏家結盟,背靠夏家,動用夏家的關係才能讓這些人一路暢通無阻。“好!”鎮南王聞言不由大喜。雖說這次行動顯得倉促至極,可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而站在鎮南王對麵的何先生卻道:“此次行動倉促,不能確保一定成功,所以臣已經為殿下兵敗之後準備了逃回江漢郡的退路。”姬常聞言臉色瞬間便暗了下來,他看著何先生道:“你是篤定本王一定會逼宮失敗嗎?”“臣不敢!”何先生幾乎是一瞬間便低下了自己的頭。姬常見此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他在他的皇兄手下忍氣吞聲這麽久,好不容易才積攢了如此勢力,所以他隻能成功絕不能失敗。“去讓人上書陛下帶北離太子遊獵吧。”片刻之後,姬常背對著何先生開口說道。“是。”於是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姬昭果不其然地收到了幾條讓他帶著北離太子去獵場遊獵彰顯國威的建議。“陛下,北離太子將到,臣以為該帶他前去獵場打獵,讓我朝兒郎好好展示自己的武力,滅他們的威風。”一名禮部的官員開口建議道。姬昭神情淡淡地看著他,心裏將對方的名字記在了心中,等鏟除鎮南王之後,便將其一並清算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姬昭單手支頤看著下麵的群臣問道。隻見夏世安走出列子道:“臣認為此舉甚好,用遊獵壯我國威,讓北離不敢南下犯我國土!”“那左相呢?”姬昭看向了謝盛開口問道。被姬昭點名的謝盛並不想在這種無關自己利益的事上與夏世安進行爭執,於是開口道:“臣認為可。”姬昭聞言略微勾起嘴角:“既然兩位丞相都覺得可行,那就這麽辦吧。”說完,姬昭看了一眼毫無異議的眾臣輕聲道:“若是你們家的兒郎在獵場上輸了朕的臉麵,那麽就別怪朕不近人情了。”話音落下,姬昭起身,隨著太監一聲尖利的“散朝”,眾人才意識到剛才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說了什麽。絕不能讓陛下在獵場上輸了麵子!他們中誰家的兒郎弓馬厲害啊?想到北離人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眾人有些頭疼,他們不由紛紛看向了一直沉默寡言的攝政王。“攝政王殿下,這次行獵……”未等對方說完,蕭衍便冷淡地打斷了對方:“本王要留守長安,為陛下監國。”眾人聞言不由一哽,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蕭衍離開。回到宣室殿之後,蕭衍便看見姬昭已經開始認真地批起了奏折,雖然字跡稚嫩,但卻已經有模有樣了,尤其這份字跡與自己的字極為肖似。蕭衍看著姬昭批閱奏折,忍不住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姬昭麵前的桌案道:“陛下倒是會哄我開心。”話音落下,姬昭便瞪著他道:“蕭楚之,你好大的臉。”隻見蕭衍不以為意地握著姬昭的手糾正了幾個字的筆畫,然後才鬆開姬昭的手道:“平日裏我讓你批閱奏折都需要三催四請,今日你倒是自覺……”說著,蕭衍不由輕笑出聲。姬昭聞言不由別開了臉,他是看之前早朝上蕭衍不開心才主動批閱奏折的。“蕭楚之,你開心些了嗎?”姬昭放下手中的筆問道。“若是陛下不做這麽危險的事,臣會更開心。”蕭衍歎道。姬昭不由抓住蕭衍的衣袖道:“那你是準備說話不算話了嗎?”“若是我不幫陛下,那我早朝時便該站出來反駁了。”蕭衍伸手輕輕摸了摸姬昭的頭。姬昭聞言這才露出了笑容,然後繼續主動批閱起了奏折。批到一半,蕭衍突然開口道:“陛下。”“嗯?”姬昭歪著頭看向蕭衍神情疑惑。“之前阿馴與你有些過節,我已經教訓過他了,若是陛下還嫌不夠,可以親自動手教訓。”蕭衍開口說道。蕭馴當初得罪了還是太子的姬昭,當眾挨了兩鞭子,又被姬昭扔到邊關從底層小兵做起,如今蕭馴重回長安,以他桀驁不馴難以管教的模樣隻怕是會再起風波。所以,蕭衍想趁著蕭馴回長安狠狠管教一番,免得讓他回邊關之前在長安之中生出事端,也讓麵前睚眥必報的少年解氣,不再找蕭馴的麻煩。姬昭聞言愣住,他沒事教訓主角攻做什麽?不過蕭衍也提醒他了,他曾經抽過蕭馴兩鞭子,以蕭馴記仇的樣子怕是已經想著如何伺機報複他了。想到這裏,姬昭不由皺緊了眉頭,這個瘋狗應該怎麽對付?他還是蕭衍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更是未來的名將,根本不可能殺了他。而且,謝檀書的老公也是他。於是,姬昭看著麵前的蕭衍,他雙手拉住了蕭衍的手,目光定定地看著蕭衍道:“蕭楚之,我和你侄兒,你幫誰?”蕭衍聞言怔住,看著麵前期待的少年,他的喉結不由微微滾動。第四十八章 隻見蕭衍將一隻手從姬昭手裏抽出, 輕輕摸向了姬昭的臉頰,少年臉上的神情期待中帶著小心翼翼,在看見他將手抽出的時候神情也似乎黯淡了些許。若是可以……蕭衍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姬昭的唇角, 眼神深沉,最後克製住吻下去的衝動, 他抱緊了麵前的少年道:“是昭昭。”姬昭對於蕭衍的答案十分忐忑,在看見蕭衍將手抽離的時候心更是被揪緊了, 他害怕聽見蕭衍接下來的話了。然而姬昭在聽見蕭衍說是他的時候, 他的眼睛都亮了, 這便是被人堅定選擇的感覺。姬昭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全身心地依賴著蕭衍。“蕭楚之,不要丟下我。”姬昭再次重複曾經說過的話語。“不會。”蕭衍伸手摸著姬昭披散在後背的長發輕聲道。姬昭再一次得到蕭衍肯定的答案, 他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顯然是心情大好。就在蕭衍抱著姬昭還想溫存片刻時,外麵進來的宮人卻道:“陛下,謝指揮使求見。”“他來了!”說完, 姬昭便立刻從蕭衍的懷中站起, 整理好衣服對宮人道,“讓他進來。”蕭衍將懸停在空中的手收回, 然後垂著眼眸撥弄著手腕上的佛珠, 這個謝檀書來得總不是時候。幾日不見的謝檀書走進了宣室殿, 他整個人宛如剛剛出鞘的刀劍一般,鋒芒畢露, 眼下略微的青黑更顯得他氣勢陰鷙, 一身織金妝花的錦衣華服不似王孫公子, 反而更像弄權的佞臣。姬昭看著變了許多的謝檀書直接開口問道:“朕讓你辦的事如何?”既然已經決定要引鎮南王入局,除了緊盯鎮南王以外, 更要盯著夏家,畢竟在鎮南王去了長樂宮之後,夏家十有八九已經成了鎮南王的盟友。隻見謝檀書恭敬地向姬昭行了一禮道:“回陛下,夏家已經有了動作。”說完,謝檀書便將底下人收集上來的情報呈給了姬昭。姬昭打開情報一看,果然夏家已經準備配合鎮南王的行動了。“不自量力。”蕭衍撥弄著手中佛珠看著情報上的內容出聲評價道。夏家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為鎮南王運送士兵和兵器,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然而卻在錦衣衛的眼中紕漏百出,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將偽裝成夏家商隊的鎮南王私兵們給清了出來。“從江漢郡調兵過來謀反逼宮,虧他想得出來。”姬昭分外嫌棄地說道,“朕以為他會暗中奪得禁軍的控製權。”隻見蕭衍撥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然後才開口道:“陛下,宮中禁軍和長安城在駐紮的軍隊皆是我的人。”這些軍隊的將領皆是跟著蕭衍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嫡係,對蕭衍有著軍隊的忠誠,鎮南王想要收買他們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鎮南王隻能選擇最蠢笨的辦法,那就是通過夏家的關係偷偷地將自己的私兵運到長安城外。等到天子外出行獵,他在獵場製造混亂,兩千私兵便足夠完成一場逼宮。“哦~”姬昭拉長了聲調道,他還有一個手握軍權,在軍隊之中一手遮天的攝政王大將軍。“有查到鎮南王在長安之中藏匿私兵的地點嗎?”蕭衍看著麵前的謝檀書開口問道。“尚未,不過已經確定了幾個地點。”謝檀書看了一眼坐在姬昭身旁的蕭衍後低著頭回答道。兩千私兵即便藏得再好,也是需要補給的,謝檀書隻需要盯著夏家順藤摸瓜便可以找出這支私兵的藏身之地。而姬昭聞言不由看向身旁的蕭衍道:“蕭楚之,你問這個做什麽?”根據他的計劃,鎮南王把自己的私兵藏在哪裏都不是問題。隻見蕭衍執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取而代之。一瞬間,姬昭便明白蕭衍想做什麽了,他要全殲了鎮南王的這支私兵,讓他玄甲營的銳士將其取而代之。到時候,鎮南王用私兵對他發難,走出來的卻是蕭衍的人,姬昭已經想到了那個場麵有多好笑了。於是姬昭看著蕭衍道:“蕭楚之,你這是要鎮南王叔在大庭廣眾之下充當小醜啊,殺人誅心啊。”隻見蕭衍將筆輕輕放下,然後神色淡淡地開口道:“臣這麽做,並非是為了殺什麽人誅什麽心……”說著,蕭衍突然停頓了一下,他扭頭看向身旁的姬昭一字一句道:“臣所求的,不過是一人的安危。”話音落下,姬昭的呼吸莫名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