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官員在來到河東郡之後明裏暗裏地打聽了姬昭與蕭衍的情況多次, 然而卻是一無所獲,那軍帳之外的玄甲銳士宛如一道厚重的城牆,想要越過他們探聽裏麵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 陸拾在得到姬昭的指令後有意透露了一些消息出去,無論是守在軍帳外的玄甲銳士身上越來越凝重的氣息, 還是每隔一個時辰便送進軍帳之中的湯藥,這都在釋放一個信號——陛下和攝政王的病越來越嚴重了。一群老狐狸對這件事心照不宣, 紛紛謀劃著如何在其中攥取最大的利益, 世家想要推選代表世家利益的皇位人選, 而寒門一方也在這場暗流湧動之中察覺到了危機。謝丞相的營帳之中,幾個寒門出身的官員聚在一起,他們小聲問道:“謝相, 您覺得陛下和攝政王能挺過去嗎?”外麵的世家暗地裏各有動作,讓他們不由開始擔憂,若是小皇帝突然駕崩,新的皇帝倒向世家該怎麽辦?謝丞相聞言看向與自己同為一黨的大臣們道:“我倒是覺得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可是陛下的身體……”眾人聞言有些遲疑。姬昭的身體一向不好, 這次又感染了時疫, 很難說能挺得過去。隻見謝丞相不以為意地道:“怕什麽?”“若是陛下攝政王接連西去,我們便去拉攏攝政王的侄子蕭馴。他身上有戰功, 又是蕭衍的親侄兒, 蕭衍死後, 他的舊部極有可能追隨蕭馴。到時候手持軍權的蕭馴站在我們這一方,難道還怕和世家扳手腕扳不贏嗎?”謝丞相說完, 眾人突然意識到, 在蕭衍光芒的籠罩之下還有一個同樣在軍中具有威望的蕭馴。而且, 蕭衍和世家不合,蕭衍若是倒了, 世家絕對不會放過蕭衍的子侄,蕭馴是他們的天然同盟!“丞相高見啊!”幾名官員不由大喜。謝丞相聞言笑了笑,他其實挺期待小皇帝和攝政王一同駕鶴西去,到時候勢力重新洗牌,他和蕭馴一同合作選出一名傀儡皇帝,他便可以實現自己權傾朝野的夢想。到時候,沒了小皇帝,謝檀書沒了最大的依仗,他便握住了對謝檀書的生殺大權!在討論完如果皇帝突然駕崩該如何應對世家之後,幾位大臣出門之後便去找蕭馴拉關係。蕭馴的營帳之中,軍醫給他的肩背上了藥,然後又盯著他喝了藥之後才開口勸道:“小將軍雖然年輕,可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您這般折騰。”行軍打仗,千裏奔襲,最是消耗身體,而這種如同行軍一般的奔波,蕭馴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做了兩次,一次是從江漢回長安,一次是從長安來河東。將近兩千裏的路程,還有路上的風雨,蕭馴沒有累死和病死,軍醫隻覺得是一個奇跡。作為醫者,軍醫當勸則勸,讓蕭馴不要仗著自己年輕隨意折騰自己。“你話真多。”伸手將自己頭發綁起的蕭馴瞥了一眼身前喋喋不休的軍醫道。軍醫聞言忍不住教訓晚輩一般道:“你現在這樣,等老了以後肯定要後悔!”“那就等老了以後再說。”蕭馴套上衣服將壓在衣領下的長發揚起,然後提了自己的劍準備出去動動。軍醫見此隻歎氣,他此生最恨不聽他話的病人。未曾想,蕭馴剛出帳篷便遇到了一群文官。“蕭小將軍,好久不見。”幾名文官客氣友好地說道。蕭馴見此不由偏頭,不知道這群文官是在發什麽瘋。“我好像就和你們沒見過麵。”蕭馴將劍抱在胸前看著這幾個文官很不客氣地說道。幾人神色尷尬,但是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道:“蕭小將軍正值娶親的年紀,不知道心中可有中意的女子。”“沒有。”蕭馴笑了起來,虎牙微露。“是該有個女子幫蕭小將軍操持內務了,你看我女兒……”未等對方將話說完,蕭馴便直接打斷了對方:“您的令愛我不喜歡,不如您把令郎送給我玩玩?”話音落下,周圍死寂一片,說要把女兒嫁給他的大臣臉都快憋紅了,指著他隻會“你,你,你……”真不愧是叔侄,喜好男人這一點是一模一樣!蕭馴看著這一幕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地意味道:“既然不想,那就滾吧。”話音落下,罵不出髒話的大臣拂袖而去。蕭馴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冷下了臉色,今日是怎麽了?居然有人跑到他麵前給他說親?這般想著,蕭馴也不練劍了,直接跑去找陸拾問話。陸拾正在處理下麵送上來的公務,有些陳郡守能解決的就交給陳郡守,有些他們都不能解決的便交給攝政王處理。他正收拾著,蕭馴突然出現嚇了他一跳。“少爺,你這是要嚇死我。”陸拾看著將劍鞘抵在在後背的蕭馴拍著心口道。蕭馴聞言不由嘖了一聲,然後收回劍鞘道:“我進來都沒有發覺,陸叔是許久沒上戰場警覺性降低了。”陸拾聽完覺得無語,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蕭衍和蕭馴的本領讓他們隨意出入皇宮都不會有人察覺,而他是個庸人,自然察覺不到蕭馴到了自己身後。說完,蕭馴走到陸拾麵前直接開口問道:“可是小陛下和我叔父做了什麽?讓那群寒門的文官突然想起給我說親?”蕭馴離開蕭衍的軍帳後便倒下了,這幾天的事情倒是不怎麽清楚,於是陸拾一五一十地將陛下的打算說給了蕭馴聽。蕭馴聽完嗤笑一聲道:“怕是那群人覺得陛下和我叔父快要不行了,覺得自己沒辦法贏世家,又覺得我是叔父的繼承人,所以才想方設法拉攏我吧。”這群蠢貨的心思可太好猜了,他要不要幫這群人徹底坐實了他們的猜測?這般想著,蕭馴道:“給我筆和紙,我要給叔父的部下寫信。”“這……”陸拾驚愕地看著蕭馴,“殿下還沒死呢!”隻見蕭馴冷哼一聲道:“我倒是想盼著他早點死,這樣我便能繼承陛下了。”蕭馴的話屬實膽大包天,讓陸拾嚇得不輕。很快,蕭馴便用紙筆寫好了給自己叔父幾個部下的信,信中言明了蕭衍性命垂危,還請看在蕭衍的麵子上助他一臂之力,日後必有重謝。蕭馴將信紙塞進信封扔給陸拾道:“不必送到他們手中,最好讓人給截走。”他的這份信很快就能幫那群人坐實他們的猜測,到時候上頭做出傻事來就不是他能控製的了。“我該不該事後向陛下討賞呢?”蕭馴看著軍帳的方向輕聲道。世家自從察覺到陛下和攝政王病危,對於軍帳周圍盯得緊密得很,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們探子的雙眼。於是,蕭馴的那幾封信剛送出不久,世家便聽見了消息,連忙派人將蕭馴的書信給截住。以盧家為首的世家們看著這封書信立刻明白小皇帝和攝政王快不行了,原本他們設想的事可以暗地裏進行了!於是,盧家家主道:“派人去請臨江王來河東繼位。”臨江王是先帝的幼弟,母家不顯,封地偏遠,若想上位便隻能依靠世家,是他們特意選出來的傀儡皇帝。他們要比寒門那邊快一些才行,現在是誰的速度快誰便能繼承皇位!這般想著,盧家和幾位世家家主各自派出自己的心腹偷偷離開河東郡前往臨江王的封地。他們的動作全部都被錦衣衛看在眼中,在發現他們有所行動之後,錦衣衛立刻報告給了姬昭。姬昭坐在榻上喝著蕭衍遞過來的湯藥聽完錦衣衛的匯報後挑眉道:“臨江王?”原著中的臨江王軟弱無能,世家本想擁立臨江王同有稱霸天下野心的蕭馴對抗,可惜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沒幾下便率先投降了。隨後,姬昭看向一旁的蕭衍道:“你裝病不過是為了引盧家動手,未曾想竟然引出了這麽多居心叵測之輩。”和盧家站在一起的是好幾個大世家,若是這次被他們抓個正著,連坐之下,怕是整個朝堂都要少一半的人。一瞬間,姬昭有些擔心沒有幹活的人。不過姬昭轉念一想,明年開春要攻打北離,如今將這群人清理了,到時候也少了拖後腿的人。要知道,後勤出現問題,可是會拖垮整個國家的。而在另一邊,陸夫人從盧家家主那裏聽聞了姬昭和蕭衍性命垂危的情況後,高興地將壓在箱子裏的兩個貼著姬昭和蕭衍名字的布娃娃取了出來使勁地用針紮。“死!死!死!都給我死!”第七十九章 一連七日過去, 病中的小皇帝和攝政王一直未曾露麵,各方勢力私底下的動作不斷,然而卻一直沒有將其擺在明麵之上。“我看陛下和攝政王所在帳篷外的守衛似乎又嚴密了幾分。”世家華貴的車廂裏, 擔任朝中要職的中書侍郎開口向老神在在的盧家家主和幾個同盟說道。“的確如此,這幾日我看蕭馴似乎也對那群寒門出身的官員放緩了態度。”這樣說著, 尚書左丞的手緊緊握緊杯子,“結合他之前送出去的信來看, 陛下和攝政王怕是不好。”“陛下和攝政王一直不曾露麵, 所有旨意都是由蕭馴和攝政王手底下的陸拾代為傳達, 並且蕭馴又送了幾封信出去,陛下和攝政王怕是不好。”整整七日,即便是君王病重, 為了穩定軍心也會選擇帶病接見朝臣的,可是他們中無論是身居高位的謝丞相,還是外戚夏家,無一人得到召見。“隻怕是陛下和攝政王如今已經人事不知了吧。”坐在一旁的刑部尚書開口說道。“不止。”老神在在的盧家家主突然睜開眼睛道, “隻怕是他們秘不發喪!”“嗬。”眾人聽見秘不發喪四個字心中震驚得無以複加, 發出的聲音宛如被掐住脖子後得到的片刻喘息。“這……可是真的?”中書侍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圍然後伸著脖子向盧家家主問道。隻見盧家家主看向對方道:“是不是真的,一試便知。”“臨江王已經到了河東了附近, 若是真的, 我們能夠立刻推臨江王上位。”坐在一旁的刑部尚書開口道。“那我等便明日拉上一群大臣前去求見陛下, 若是他們不敢讓我們見陛下,十有八九……”“就這麽做!”若小皇帝和攝政王真死了, 河東的賑災銀兩, 黃河兩岸的良田, 他們都可以收入囊中!而在蕭衍的軍帳中,姬昭正看著陸拾送來的奏疏, 因為他采買了大量大蒜和烈酒用來提取大蒜素,其中病症發作得急的危重病人大部分竟然奇跡地活了過來。可是,大蒜素終究不是神藥,在這場波及了上萬人的瘟疫中,依舊有年老體弱者沒有挺過去,死了兩三千人。姬昭緊捏著奏折眼睛死死地盯著上麵的數字,下麵是陳郡守長篇大論的誇讚。有時候,姬昭也會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如果換做現代,在這場橫行的瘟疫之中或許沒有一個人死亡。“陛下,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蕭衍從姬昭的手中抽出奏折道。“是嗎?”姬昭抬頭,神情茫然,他雖然穿書了,可是即便身為皇帝他也不能改變整個世界。隻見蕭衍翻著自己手中的奏折道:“陛下可知,若是染上瘟疫,死亡人數可達幾成?”姬昭聞言略微遲疑說出了一個數字:“五成?”“不,是七成。”蕭衍看著姬昭道,“若非陛下送來的糖鹽水和針對痢疾霍亂有奇效的大蒜素,恐怕死的人不單單隻是上麵的人數。”姬昭聞言不由深吸了一口氣,若是死亡人數達到七成,恐怕活下來的不過兩三千人。“負責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