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路來,已聽過許多關於這把刀的傳說天下第一刀匠親手打造的最後一把刀、以天外隕石做成、曆代主人皆是英雄豪傑……“物盡其用而已。不殺人的時候,它不僅能當挖土的鋤頭,還能當烤肉的叉子、砍樹的斧頭。”赫連烽將手中黑刀往下一杵,笑著直起腰,為他擋去大半太陽。“顧兄醒了?你昏迷期間,白姑娘找過來了。我看你一直沒醒,讓她去客棧取馬車了。順利的話,我們等會兒就可以繼續上路了。““赫兄說得是。”賀雁南看向他手中沾滿塵土的刀,即使沾滿塵土,亦能從它未被遮掩的部分看出它的厚重和鋒銳。就像金子,沾滿沙土亦掩蓋不了它的光輝。他立了半響,又藏在他的陰影中吹了片刻熾熱的風,才說道,“多謝赫兄。”赫連烽“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顧兄可知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哦?”“等著你說了這句話後和你訴苦,我可是又被你的侍女當成登徒子了。她拎著劍,差點把我打吐血了。”“又?”賀雁南看向他。“咳”赫連烽咳了一聲,忍不住再次笑了。賀雁南也笑了出來。“你先去樹下歇著,我把前輩安葬了,等會兒白姑娘回來,我們直接啟程。”赫連烽彎下腰,重新挖土。“等等,把那兩套婚服也放進去吧。”聽音識人,顧清塵應是愛琴之人,卻寧願拆掉琴套也不願損毀婚服,這兩套婚服應該是有特別的含義。賀雁南將樹下的兩套婚服撿起,折好,與琴一起放在顧清塵身側,自旁邊抓了一把土,輕輕灑了上去。沙土自手中漏下,灑在紅色的婚服上。“我們會將您的話帶給沙家堡二爺的。”人活一場,如同螻蟻,不過如是。但越是如同螻蟻,便越要奮力掙紮。他踉蹌了一下。“公子!”身後白衣的聲音傳來,赫連烽正好轉頭,沒有注意到。片刻後。赫連烽騎著紅馬,白衣駕著馬車離開。他們身後。一塊石頭墓碑屹立在沙漠中。粗陋卻堅固。……賀雁南靠在車壁上,臉上身上都是如蝦肉蒸熟了一般的紅色。他自旁邊小櫃中取出紙張,鋪在膝前,咬破指尖,蒼白的指尖染上鮮紅的血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發燒了。他也知道,他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他清醒著還好,他若是昏迷了,以白衣的性子一定會返回雲來城為他治病,赫連烽不會阻止她。賀雁南以指為筆,以血為墨,神色平靜地在紙上寫下龍飛鳳舞的一個“走”字,待血幹後折好攥在手中。他隻有半月時間。一旦停下治病,耽擱的時間少則幾天,多則半月到一月不等。他必須趕在賀亭北之前抵達沙家堡!……風起客棧。一行人踏入了客棧,被他們簇擁在中心的是一個長相溫潤如書生,氣質溫柔而無害的青年。賀亭北。他提前北上了。第8章 江湖篇:成為我的刀(八)“駕!”疾馳了兩個時辰,前方隱約可以看到一汪碧綠的湖水映著藍天白雲橫臥在沙漠中央,似海市蜃樓,美得不真實。赫連烽駕著馬馳向含恨泉,側身將手中馬鞭甩出,平靜如鏡的湖麵被打破,濺起無數晶瑩剔透的水花。是真的。不是海市蜃樓。赫連烽直起身,奔向馬車。無垠的沙漠中,一輛馬車和一匹紅馬朝著對方奔去。在紅馬與馬車交錯間,赫連烽對白衣點了點頭,“是真的。”“駕!”白衣點頭,駕著馬車朝湖水的方向奔馳而去。“籲”赫連烽在他們身後勒住馬,掉轉馬頭,追了上去。“篤篤篤。”赫連烽駕著馬悠閑地和馬車並列,用馬鞭敲了敲車壁,“顧兄,前麵是淚眼湖,下來歇歇。”車內沒有反應。“顧兄?”赫連烽一把掀開了車窗的珠簾。車內,賀雁南用手撐著額頭,雙眼合上,似在閉目養神,如果不是他自脖頸到臉頰都紅得像燙熟的紅蝦的話。“白姑娘,停一下。”赫連烽自馬上躍起,竄進車廂。“顧兄?”他隻輕輕碰了賀雁南肩頭一下,賀雁南就倒了下來。腦中浮現出賀雁南在寒泉中的樣子,他下意識地避開,賀雁南頭就直直地撞在了車壁上。幸好車壁都用軟布裹了一層,這一下撞上去還不至於頭破血流。赫連烽尷尬地摸了摸刀柄,將賀雁南扶起。動作間,滾燙的溫度自賀雁南身上傳來,燒得人心發慌。“他發燒了。”赫連烽看向掀起車簾進入馬車的白衣。白衣撫上賀雁南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自手背傳來,灼痛了她的心。“我們馬上回雲來城找大夫。能否麻煩赫連大俠駕車,我照顧公子。”白衣抬眸看向赫連烽,那雙似雪冰冷的眸子中滿是焦急。“好。”赫連烽將賀雁南身體輕輕安置在車壁上,正要離開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頁紙。他將紙抽出,展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紅色大字“走”。淡淡的血腥味自紙上傳來,這是血書!“白姑娘?”賀雁南這是在找死。一股憤怒自赫連烽心中升起,被他按下不發,皺眉看向白衣。“走。”白衣垂下眉,手指嵌入肉中。殿下這是在賭命!但她作為殿下的侍女,殿下要賭,她就陪他賭!“還是要麻煩赫大俠駕車了。”白衣運轉內力,陣陣寒氣自身上散發出來,將賀雁南擁入懷中。赫連烽沉默片刻,突然豪邁地笑了。“從這裏至沙家堡有條近道,就是有些麻煩。”他邁步坐在車邊上,拉起馬上的韁繩,“雖然不知為何你們有何要緊事,但既然顧兄賭上了性命,想必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些許麻煩又算得什麽。”也就是沙匪盤踞而已。不管是為了冥門的消息,還是為了這段交情,他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賀雁南去死。“坐好了!”“駕!”大不了就殺過去!他目視前方,金色的眸子銳利如錐。紅馬奔騰在他身旁,如同在廣袤的沙漠中悅動的火。……“停下!來者何人!”“籲!”赫連烽在沙家堡前停下,馬蹄高高揚起,露出上麵未來得及清洗的血色。白衣駕車停在了他身後,悄然握住了腰間的軟劍。赫連烽仰頭看向城牆上的哨崗、哨崗旁出現的數以百計的弓箭手和隱在一旁看熱鬧的江湖人士,爽朗笑道,“赫家寨赫連烽特來拜訪沙堡主。”著重強調了“拜訪”二字。“等著!”哨崗吼道。不一會兒,沙家堡大門打開。早已得知消息的沙霸天騎著馬從裏麵笑著迎了上來,看向赫連烽沾血的衣角,“赫連兄弟見怪,實在這次你鬧出的動靜太大了。”他們剛結下怨,赫連烽就抄近路朝著沙家堡直直衝來,沿路盤踞在羊腸道的擋路馬匪被他殺了個幹幹淨淨,羊腸道的每一塊石磚都被鮮血浸透。他自然會懷疑赫連烽是來取他性命的。但赫連烽說了“拜訪”,沙霸天即使懷疑自己想殺他,也不好意思不出來見他。隻能盯著他的雙眼,故意試探。“好友重病,大漠荒蕪,在下也是沒有辦法,隻好抄趕路。”赫連烽駕著馬向外退開兩步,白衣會意地掀開簾子,露出裏麵昏迷不醒的賀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