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情緒管理穩定”這點就已經將江泊煙淘汰,所以他聽完路飲的話,嘴角抽搐,表情無語,難聽的話又要脫口而出。李連在桌下再次偷偷拉他衣角,他這才想起今天那些難以啟齒的目的,氣急敗壞地踢了他一腳。好在終於沒再上去討嫌。遊戲繼續。快結束時路飲又輸了一回,點數最大的懲罰者是談墨,他按照流程詢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大冒險。”路飲這次的選擇出乎意料。談墨挑眉,慢悠悠地打量他,手中的骰子被他不斷拋高又握住。他思考片刻,臉上露出笑意:“你可以從我身上拿走一件戰利品。”他話音剛落,江泊煙斜躺在位置上的坐姿立即僵硬,滿臉不敢置信。眉來眼去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當著他的麵開始打情罵俏。路飲臉色不變:“這算大冒險?”“當然。”談墨說著站起來,走到寬闊一點的空間,“選中什麽,我就把它送給你,不反悔。”四周立即響起起哄聲,喊著讓路飲上去。談墨全身上下都是價值不菲的奢侈品,胸前那條簡單的骨鏈也是品牌絕版款,當然,最矚目的還是手腕間價值八位數的頂奢表。“切,裝個屁。”江泊煙冷眼旁觀。他知道路飲不會願意參與這類無聊的遊戲,卻見他在原地站立幾秒後,竟然徑直朝著談墨走了過去。江泊煙跟著握緊拳頭,又被李連手忙腳亂地拉住。“遊戲,老大,這是遊戲!”江泊煙壓低嗓音,語氣惱怒:“以後別給我亂出這種餿主意,看你幹的這些好事!混蛋!”說話間,路飲已經走到談墨麵前。他的視線掃過談墨全身,又緩慢往下,停在某處,頭頂響起談墨的聲音,帶著焉壞的笑意:“你在看什麽?”“腰帶。”路飲說。談墨今天穿了一條工裝褲,腰間的抽繩裝飾作用居多。路飲將手伸過去,掀開他的衣服下擺,眾目睽睽下,抓住抽繩一端向後拉扯。談墨被他拉得身形不穩,站住後頗為意外地垂下眸。他看江泊煙不爽,故意找他麻煩,沒想到路飲這樣配合。思緒混亂,深夜廚房的那段記憶開始蘇醒。他這會就有點忍不住,抬手觸碰路飲發頂,路飲沒躲開,任由他去這樣做。在整個抽出腰帶的流暢過程中,江泊煙目眥盡裂地盯著兩人,氣得頭頂快要冒煙。他意外,震驚,很難用語言描述此刻的心情,直到路飲將整根抽繩完全拽在手心裏,這才感覺這場針對他的緩慢淩遲終於結束。他受不了路飲當著自己的麵和其他男人曖昧,就像他在當眾出軌,盡管路飲和他毫無關係可言。他被戴了一頂綠帽,笑不出來,就連偽裝都很困難,臉色黑如鍋底,扔下一句“玩個鬼”,就往外麵的包間走去。“混蛋。”他咬牙切齒。江泊煙獨自待在沙發上喝悶酒,盯著房間一角眼神晦暗。因為他顯而易見的冷場,這場本就為他而組的聚會很快結束,幾人陸續告別,路飲也和談墨先後離開。臨走前,談墨喊路飲的名字,突然折返,在路飲朝他望去時用手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語氣曖昧:“哥哥,別弄丟我的號碼,記得隨時聯係我。”因為路飲背對他,江泊煙無法得知談墨此刻臉上的表情。他不知道兩人什麽時候交換了年齡和號碼。一切簡直糟糕透頂,他被談墨完全激怒,但又沒有任何立場上前和他打一架。江泊煙現在還是要點臉,羞於暴露和路飲曾經的關係,無法接受他人異樣的眼光。他矛盾又痛苦,遷怒李連,踢了一腳他小腿,之後插兜往外走。他多喝了幾口酒,腦袋暈沉,直到來到酒吧外,被清河十二月蕭瑟的冷風吹著臉,這才感覺清醒些。他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森*晚*整*理到路飲和談墨並肩朝著停車場走去,他們的肩膀不時摩擦過彼此,距離過近。江泊煙於是想起他和路飲“交往”的那段時間裏,他們即使走在一起也要相隔半米的距離,因為路飲不喜歡和人親近。“他們?”江泊煙的眼中流露迷惑,本能地覺得眼前這幅場景不對勁,再想仔細去看時,兩人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他忙抬腿追上去,視野中忽然有道亮光閃過,他對鏡頭一向敏感,小時候曾經差點被綁架,立即猜到有人偷拍,忙用手擋住臉,匆匆離開。與此同時,城市另一邊,豪華的莊園內。一疊擺放整齊的相片出現在傅南時書桌,拍攝的正是江泊煙站在台階的場景,照片畫麵延伸,依稀能夠認出路飲的背影。這些照片出爐不久,秘書從私家偵探手中拿到原片,立即送到傅南時麵前,不敢耽擱,他曾經這樣交代過。傅南時並攏兩指,夾起最上麵的一張照片,歪斜在座位,對著燈光麵無表情地盯著看。他的情緒肉眼可見得變很差,房間的溫度都似隨之冷了幾分。這也難怪,秘書覺得可以理解老板突如其來的壞心情多年好兄弟喜歡同一個男人,簡直就像肥皂劇。此刻,書房中落針可聞。“有趣。”突然的輕笑打破平靜。傅南時的手指輕扣桌麵,從胸腔震出一聲意味深長的笑,他饒有興趣地問秘書:“你說說,他們是什麽關係?”秘書還是支支吾吾:“我”“放心說,我不會遷怒你。”“江少爺他。”秘書於是說,“看上去喜歡路飲。”這太明顯了!根本不用猜,隻要眼睛沒出問題,誰都能看出江泊煙眼中無法掩飾的不爽和嫉妒。聞言,傅南時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張照片,在片刻後眼角忽然帶起一絲冷笑:“你說的沒錯,是喜歡。”他把照片撕碎,麵無表情地扔進了一旁的廢紙簍。從藍夜離開後,路飲和談墨並肩走在路上。他們現在位於市中心,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清河的標誌性建築清子塔,它是清河至今為止最高樓,常年燈光如晝。清子塔旁則是談石控股設在本地的一家分公司,談石大廈高聳入雲,位於寸金寸土的商業區,財力不容小覷。兩人從酒吧離開並未立即回家,在甩開江泊煙後還有閑情逸致在市區的大道散個步。他們一路往前走,來到人流不算鼎沸的後街,光影交錯間,路飲突然喊他名字,然後停下了腳步。談墨側身去看他,應了聲,將被風吹亂的劉海往後梳了梳。他正在分神思考今晚江泊煙的表現時,眼前視線忽然一暗,路飲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鼻腔被清冽的香味充斥,是路飲身上白襯衫自帶的熏香味,談墨微眯眼,察覺到有雙手穿過他腰間,路飲和他貼得更近,做出一個如同擁抱的曖昧姿勢。風從他們身體的間隙中靈活穿過。“你在?”談墨低頭,那雙手又在他腰間動作,指尖不時碰到他腰側的癢肉,簡直犯規。談墨的視線下移,看到路飲微顫的睫。他正將那根腰帶重新係回他腰間,抽繩被他輕輕一扯,立即勾勒出談墨有力的腰線。不知道為什麽,談墨輕輕“嘶”了聲,像被燙到了。“我不需要什麽戰利品。”路飲低頭給抽繩打結,那根靈活的手指微動,偶爾抬頭短暫和談墨對視。他分明在做一件和他性格相比十分色、情的事,給別的男人係腰帶,但表情清冷,反差強烈。談墨光是看著就有點兒受不了,他這幾天每次被路飲靠近,就會想起那個夜晚,喉結上下滾動,身體火熱,忍得辛苦。看什麽畫麵都是色、情的,像在被路飲淩遲,好在這場酷刑終於結束。“好了。”路飲退後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相比談墨被擾亂的心緒,他在任何時候總顯得冷靜,談墨深深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大步向前。他將機車夾克敞開,走路時衣擺帶風,走了很長一段路,那些煩躁的情緒終於隨之冷卻,他平靜下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清子塔的廣場前。清子塔前建著一座巨型噴泉,噴泉下是備受歡迎的許願池,池水中堆積的硬幣高高壘起,已經成為網紅點,還有人正樂此不疲地往裏扔下許願幣。談墨拉著路飲上前,問路人換了兩枚幣。他將一枚遞給路飲,自己則拿著另外一枚去許願,他把硬幣拋進池水,回頭見路飲正坐在許願池旁的長椅上看他。他們穿過人群對上了視線,他的腳下是廣場明亮的地埋燈,天空也有光亮不時打在他頭頂。光汙染將路飲整個人包在一圈光暈裏,他的目光綿長、悠遠,還有悲傷。談墨搓了搓指腹,心中莫名升起一個詭異的念頭,他覺得路飲分明在看他,但又仿佛透過他,正在深深注視著其他人。他大步朝著路飲走去,直到走到跟前,路飲依舊毫無反應,談墨伸手在他麵前一招,他如鴉羽的睫毛輕扇,回神後抬頭,眼角殘留失神的光。談墨居高臨下地看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起。他的力氣像蠻牛,掌心是烙鐵,路飲被迫跟著他往前走,不時去看他緊繃的側臉,不明白又是哪裏惹了這位小祖宗生氣。“你和誰一起來這裏許過願?”談墨突然問。路飲恍然大悟:“你吃醋了?”談墨:“你在看誰?”路飲一愣,嘴角那絲輕抿的笑意消失。第三十六章 路飲前世第一次和談墨來到這個許願池,是在他大四那一年。他的工作小有成就,路安科技出品的第一款用戶分享型社交軟件樂聚一經上市就廣受好評,下載量一度衝上月度榜前十。為此公司專門開了一個慶功宴,路飲那天心情不錯,喝得多了,談墨知道後過來接他回家。清子塔就在附近,他突發奇想,拉著談墨走到了噴泉前。談墨怕他跌倒,中途一直虛扶他的腰,聽他說想許願,又跑去和路人換了幾個幣。路飲就坐在那張長椅上等他回來。談墨大概怕他有著許不清的願,換了滿滿一手的硬幣才回來,他掌心寬大,細數起來已經快要超過50個,路飲隻拿了其中一枚,走到噴泉邊,將硬幣輕輕拋入池水,在心裏默念:工作順利。他那時候還是一個工作狂,唯一想實現的願望也隻有它。一旁的談墨等他結束才一枚枚地往許願池中拋硬幣,每扔一下就許一個願。“路飲和我身體健康。”“爸媽爺爺外公外婆長壽健康。”“路安蒸蒸日上。”……路飲後知後覺,有著許不完的願望的人應該是談墨才對。他默默地聽著談墨扔了大半的硬幣,眼見想說的都被對方說完了,拿起一枚後沉思片刻。片刻。“希望我們永遠都會是最好的朋友。”路飲虔誠將硬幣扔下,沒注意到等他話音剛落後,談墨的臉色就莫名得變得很差,把手中僅剩的硬幣一收,嘩啦啦悉數倒進了噴泉池。他唇瓣開開合合,無聲地許了一個路飲無法聽清的願望。很多年後路飲再次回憶這一段過往,也無法猜到談墨那時究竟許了什麽願,他想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但每次匆匆路過清子塔前這座噴泉池,依舊還會駐足停留,努力忖度一個永遠都不會得到回應的猜測。現在談墨問他當初和誰一起來這裏許過願。路飲說“隻有你”,但談墨看上去明顯不信。他的手腕被談墨無意識握緊,等將手從他掌心抽出,已經能看到腕間一圈明顯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