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風蕭瑟,他整個人眉心緊皺,連同整顆心和胃都一起反常地蜷縮起來,額頭冒出大把的汗。一切發生在瞬息間,聲音卡在喉頭,恨不讓他悲鳴一聲。他忍下了那些強烈而酸澀的痛感,反複將寒烈的秋風吸入呼出。天空飄了落雪,豆大的雪珠忽然落了下來。踏雪奔得飛快,身上還是落了濕痕,冰冷的,滾燙的,在馬背上一齊滾下。鍾煜在雨夜中駕馬奔馳,長道落在眼前,可他卻不知道哪裏是自己的歸處。高樓上,鍾煜盯著沈懷霜的背影,往喉頭灌入一口烈酒,酒氣衝上頭頂。他看著沈懷霜離去,雙目久久不閉,鈍痛得像有沙子灌入了進去,眼眶紅得如浸潤了水的朱砂。天際飄雪,落在頭頂、領口,雪片貼近肌膚,順著體溫融化,滑入了脖頸裏。無可奈何時,他在房簷上,停留了整個上半夜。天光昏暗時,酒瓶落在屋簷上,漆黑的瓶身泛著白光,酒水早已空空如也。他這一生,好像總是在後悔很多事。可有一件事,他突然不想再後悔了。先生怎麽了。師尊又怎麽了。他想要的,就不能搶過來……他想要的,就應該搶過來。第109章 奪取沈懷霜去青州不過十裏的路程。十裏路後,他就能遇到一片靈氣富饒之地,下了馬,禦劍去侖也不過半日的時辰。到了大趙與青州地界,沈懷霜落馬,將馬匹送去了驛站。他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空身一人,佩劍上除掛了一把佩劍,路上人頻頻回首,直到白衣人從他麵前走過,又遠去。這一切都想極了沈懷霜初來大趙那日。沈懷霜握著無量劍的劍柄,穿梭在人群中,來人頻頻回首,因為他的到來,他闖入了化虛境,打破了這個世界原有的秩序,拿走了本該給鍾煜的東西,又恰好地還給了他。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像畫了一個圓,從無到有,又從一而終。立在青州山下,沈懷霜邁入山中,憑借靈氣指引,跨入了山洞中,山壁上有一處八卦陣,隻需要手指旋動,推算坎兌離三個卦象就能離開。他望了一會兒,觸手上去,每旋動推轉一下,山石震顫,卦象反轉,金光流爍。卦象推演到最後一個。隻要把乾坤位複位,他就能從山石而出,通過陣法,向往侖。沈懷霜指尖停留在卦上,偏過頭,垂眼,停留了三個呼吸的來回,他的指尖重新挪動。卦象重新動了起來,石塊如流星移動,飛速地合在一起,“哢”地一聲細響,山門笨拙地挪動開,開門刹那,門後空氣流轉。白光阻隔了沈懷霜的前路。“我去,這什麽情況!”天旋地轉間,消失許久的係統吱哇大叫了起來,他開始與沈懷霜同墜,甚至他驚恐地發現,周遭靈力開始變得不足。無量劍在沈懷霜身側,抖動數下,劍身竟不能出劍鞘。耳畔邊,又響起了刻板的聲音:“角色洗白計劃判定未成功,請宿主再接再厲。白化值99.99%,黑化值100%,對抗失敗,故事線已追溯,請注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很早之前,沈懷霜就對兩個係統的並行存疑,比起會和他對話的“係統”,他始終更加相信那個近乎冷淡的聲音。但為什麽它說沒有成功。沈懷霜再睜開時眼時,耳邊係統聲轟鳴,嗡嗡嗡作響,像占據了他頭腦的全部。他握著手中的劍,支撐自己起來,才起身,他沒有踩在他所熟悉的山頭。擋在眼前的,不是熒光迸發的陣法。山門後站著一個人,穿著白袍的人緩慢昂首而來,他眼尾墜著小痣,目光凜然,甚至於帶著沈懷霜所陌生的決絕,他旋身而來,腰上的平生劍泛動著耀目的金光,每走一步,大片的陰影傾斜而來。金光流爍,鈴聲叮當,如厲鬼催人上路。那金光不同於沈懷霜見過的任何一種陣法光芒。金鎖從肩膀繞到後背,接著扣住了沈懷霜,提起來,拉著他在半空,連同無量劍也被交叉著束縛,劍身左右晃動,竟不能出鞘。金鈴鎖以神魂為代價,可以壓製任何一種修為人的禁器,非器主不能解,如落枷鎖在身。它還可以捆綁任何一個人,不許他離開器主身側,否則兩人的神魂便會一同劇痛不已。鍾煜昂起頭,隻有掀起眼皮看沈懷霜時,眼底才流轉些許除了死寂以外的情緒,他轉動臂膀,收緊了臂彎上的繩索,鈴聲震顫,繩索緊縮。“鍾煜!”沈懷霜沉沉吸了口氣。鍾煜轉動手腕,鬆了鬆他肩上的金鎖,金光迸發又隱滅,他又伸出手,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觸摸過沈懷霜的麵頰,垂眸時,眼瞳裏藏著平靜的苦澀,在苦澀之後,又壓抑著極致的悲喜。“我求而不得傾慕先生多年,最後到底還是改變主意了。”鍾煜輕而易舉地抱過沈懷霜,他扯了嘴角,輕輕笑了起來,“你一路抱著別的目的而來,那我就陪你玩到底。”“你恨我也好,想清理門戶也罷。人這一生後悔的事實在太多。不做一回逆徒,我怎麽能完完全全地得到你呢。”長夜寂寂,燭火在大殿內跳動,紗帳籠罩在烏黑的木床上。沈懷霜皺著眉,掙了掙,他一動,手就被鍾煜扣住:“你要做什麽?”鍾煜眼中藏匿著心底的情緒,道:“你說呢?”金鎖長有三寸,鏤著梅紋,鏈身細長,穿過皓白修長的手。鍾煜掰過了沈懷霜的臂膀,從後抱住,將他的手握在一起,牢牢地銬在一對金黃的鐐銬上。金器扣著手,觸之極其冰冷。鍾煜仍低頭扣著,叮叮當當,鏈條相撞,聲音脆而動聽。他扣緊了最後一環,確保沈懷霜既不會掙脫,也不會難受,讓整個人落在他懷裏。“放開!”沈懷霜身上白衣像被剝離一樣褪去,他被鍾煜轉過身來,眼上也覆蓋了三寸寬的白綾。他跪在床上,前幾日傷到的膝蓋貼著木板。低頭時,烏發如瀑地傾斜而下,他弓起腰,青年的手順著他的腰側,慢慢爬上了脊背,似月影移過樹梢。觸感像一層絲綢擦過來,麻了半邊身子。鍾煜握著那金鏈下的手,與之緊緊相扣,貼著鬢發:“你這樣除了我就再沒有別人看到過了。”沈懷霜再沒有睜開眼睛,他牙齒顫栗,發著抖。喉結被咬住,舔過之後,落下一道水痕。他發現自己被對方打開了,喉頭上,又落了一個吻。指尖觸摸過臂膀,臂膀連帶著鎖骨處都像被凍到了一樣,再後來他碰到了他,頭腦裏某根弦瞬間崩斷。“夾`緊些。”沈懷霜一提氣,喊出來都不成聲:“……你滾。”再一聲之後,呼吸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出去……”沈懷霜發現自己在拚命的失控,滑向了一處未知的深淵,墜落時,他迷茫、困頓,久違地感到了孤寂和恐慌。昏黑之中,沈懷霜像溺水的人攥緊某根稻草,他長長喘出了一口氣,指尖卻觸到了鍾煜的手。他被緊緊握住,後背又被抬起來,輕輕抱住。沈懷霜幾乎陷入了被破成兩塊的割裂中,背後的吻實在太溫柔,從脊背一路吻到脖頸,可身後的人並不溫情,他愈發茫然起來。“我讓你滾!”“我不說,你自己碰碰看。這是什麽?我和你又在做什麽。”鍾煜緊攥著沈懷霜的手往下探去,沈懷霜指尖緊收,他想縮回去,手又被鍾煜拽著往下。他繃緊了,全然無處躲避。七零八落之際,狂風巨浪拍過,浮木和他一起沉了下去。沈懷霜忍住了所有的聲音,像抱著一塊帶刺的浮木,在深不見底的海域裏起起伏伏。海浪激越,他鬆開手,幹脆任由自己落下去算了。那雙有力的手掐著他的腰,拽著他往下,像要把他釘著。沈懷霜一口咬向了鍾煜的臂膀。他咬得很重,血味衝得要死,他牙齒發抖,想咬第二口,真的把骨血都弄出來。鍾煜低著眉看他,眉眼深邃,又像染上了最特殊的豔色,連眼尾痣都是紅的。他低頭喘氣,偏過頭,抹過臂上的傷口。鍾煜看向沈懷霜,抬手,嚐過了指節上的味道,眉心平展著,像嚐出了些許別的滋味,又把沈懷霜罩在自己懷裏,從上往下地看他,道:“你嚐出了別的味道麽?要不要再咬一口。”沈懷霜吐出一口氣,硬生生掐斷了剩下所有的聲音:“折騰夠了麽?”“隻要落到今日這般田地,誰的反應都會是和我一樣的。”沈懷霜吞下顫音,幾乎冷靜到極點答,“如果不是你別人也一樣。”鍾煜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他眼底紅色沉了下去,隻剩下了冷淡到極致的沉色。鍾煜低眉,冷聲質問他:“沈懷霜,都到了這時候,你還在想別人?”沈懷霜麵色發白,卻像聽到了極荒唐的事,話裏竟有幾分透骨的漠然:“你和別人有什麽區別?”他頭頂上落了道沉歎,沈懷霜蒙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不對,忽然,他的目光卻頓在原地,拉扯住從他身上下去的青年:“你要做什麽?”沈懷霜伸出手,再觸到的,隻有青年的發頂,他的指節顫抖,穿插在青年發間:“你起來!”第110章 飲鴆沈懷霜覺得自己腦海裏某根弦像徹徹底底崩斷了,指節穿在鍾煜發中,緊緊抓住又顫抖著鬆開。鍾煜耐心的時候,心簡直定到可怕,他絲毫都不急躁,如同守候獵物的獵人,他精心布局,隻等最後落網。獵物最終輸給了獵人。……白鹿落網,一頭栽進了陷阱裏。沈懷霜停在那裏,夾雜在海嘯聲中,他失了聲,可是那陣海浪太厲害了,沈懷霜已忍不住聲音,他偏過頭,脖頸用力。須臾後,海浪卻接連拍打,猛烈地撞擊岸邊,被浪尖被推上至高處。瀕臨極點之後,他頭發濡濕,緊貼著兩鬢,渾身上下隻有退卻的浪潮。他又覺得自己像極了一條幹涸的魚,在擱淺後又沐浴一場瓢潑大雨。白綾滑落在他鼻梁上,在落下前,又被重新係緊。“沈懷霜。”鍾煜貼著他耳邊低聲喚著,又一邊耐心地廝磨。沈懷霜閉上眼睛之後,他感覺到鍾煜親吻過他顫抖的喉結,再也吐不出半個字。“誰會為你做這樣的事?”鍾煜又喚了他一聲。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這樣對他,也隻有他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