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真的喜歡公子,那也不會有今天的事。荷綠聽罷冷笑一聲,片刻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即收斂了情緒。“你去找人到齊國舅府邸悄悄打探一下,看看齊璃傷勢如何。”“好”回過神桃曳其實心裏也沒有底,隻是事已至此也隻能往好處想。次日前朝,禮部穆大人上書彈劾程幼行事乖張、於長街放箭意圖射殺齊國舅的幼子。一時朝堂嘩然,而高居上坐到李牧首聽著堂上人吵吵嚷嚷卻始終未表態度。“陛下,程幼當街傷人實在狂悖,品性堪憂,留在後宮怕是要成禍害,臣請君再三思量,降罪並將其清出後宮!”一位大人說得慷慨激昂,而李牧首仍舊是著盤佛珠恍若事不關己,讓其他一些隨風倒的大人更是舉棋不定。當然也有些不怕惹禍的直言上趕著“仗義執言”。自古臣死諫,此正理。檀香嫋嫋升起,半晌李牧首抬眼看著殿下烏烏泱泱的人,視線輕飄飄從幾個一直不吭聲的大人身上滑過最終是定在了正說話人的臉上。“李大人的次子寵妾滅妻,使得孕妻墜河喪子”說到此處李牧首看著麵色漲紅的李大人嘴角淺淺含笑又慢條斯理接著說“李大人現在家裏亂成一團倒是有閑心管朕的後宮……”李牧首的語氣漸沉,掃視眾人的視線也越發冷。前朝水深火熱,而尊儀殿則依舊是萬事泰和。程幼早起賴了一會床,洗漱後高高興興吃了早飯,還如平常一般,賞著景到太後宮裏去。太後之前把他留在眼前是為了教導,現在見他行事自有章法便就沒再管著,隻是覺得這小孩討喜舍不得放人,便常叫人宮裏玩,有時嚐了什麽好吃的吃食還會囑咐人給他留一份,或者等著人來了嚐嚐。太後喜歡他,程幼也不傻,自然樂得去太後宮裏,而且聽太後說說以前她年輕時在宮裏的事還是挺有意思的。有吃有喝還有人陪著說話,他喜歡。若太後知道他是這麽想到怕是要哭笑不得。在太後宮裏待了一上午用過午膳,李牧首身邊的小侍衛將要回尊儀殿的程幼半路劫下了。程幼也不慌連攆轎都沒下,撐著額頭半合著眼,輕輕打了個哈欠,醒了醒困意才抬了抬手才不急不躁地讓身邊的人跟著小侍衛去書房。程幼站在緊閉的書房門前,理好衣擺推門而入。書房內,李牧首站在數丈高的書架前,背對著房門,從窗外透進殿陽光更將他修長的身形刻畫得異常鋒利。如刀似劍,皆能見血。可他又總好雪衣。一襲雪衣怕是提刀站在血泊裏,明明是冷冽嗜殺的模樣,但世上凡人卻總偏愛地誤以為是血玷汙了他。程幼自認也是凡人。凡人總愛佛,可佛卻教人斬斷愛/欲。“陛下……”程幼乖順地跪在地上。李牧首轉回身將從書架上抽的書隨手放在桌子上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眉心微擰。第29章 不然怎麽能警告他不要恃寵而驕呢?“為什麽這麽做?”想到他做的事,李牧首問話的聲音不自覺就帶了冷意。“去年冬他誘我去獵場以至於被野獸追趕跌落坡底,前些日進宮又摔死我的狗……”地板很硬,跪著實在難挨,程幼說話間隻能伸手撐著地稍稍借力,不至於晚上膝蓋青紅一片,看著嚇人。“陛下,我也想知道,齊璃為什麽那樣做?”李牧首垂眸看著跪在地上格外委屈的人,冷寂的心卻絲毫未動。“我一直不知道你這麽怨恨他。”程幼聽他的話嫣然一聲苦笑“陛下這話聽著像是我心胸狹隘似的……陛下也太偏袒了”他一襲水紅色宮衣清俊無比,跪在地上水泠泠的眼半收半斂地望著他,一半癡纏一半清寒。“程幼”聽著他說的話李牧首臉色寒色越濃,再無意與其多說。荷綠等在殿外又急又慌,抬頭忽然見殿門打開程幼出來,趕忙迎上前。“君……”隻是他還未到近旁,便被跟著從殿內出來的曹公公不著痕跡地擋開。“陛下說先讓君到辰德殿靜思己過”曹公公一手端著佛塵一手手心向上,腰微弓,說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從前程幼心裏罵他張一張死人臉,然如今回頭看也不這麽認為宮裏的人活著的都有張死人臉,隻是有的人掛臉上,有的人掛心裏。程幼微微頷首,並無異議。他這番平靜的姿態反倒讓曹公公有些訝異。辰德殿宏大除了每年祭祀少有人來,殿裏檀香然然嫋嫋,牌位累累襯得大殿過分寂靜空蕩。程幼上了一柱香虔心拜過。“君且靜思,陛下那邊還要人伺候,奴才先退下了……”程幼仰頭看著磊磊排位後的一尊大佛,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曹公公看著他筆直的背影,良久轉身出殿門。“把殿門全部打開!”曹公公出去後站在台階上將一直微弓的背稍稍停直,對著低下的幾個小奴才吩咐。而桃曳一聽見這話,猛得站了起來。“怎麽?桃曳姑娘對陛下聖旨有異,嗯?”曹公公側臉瞥了她一眼,話裏隱隱帶著壓迫之意。陛下怎麽會如此羞辱他們公子?!荷綠拉下欲爭辯的桃曳,連忙答話“聖上口諭,奴婢們不敢不恭。”半晌曹公公威壓的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示意小太監打開殿門。大殿的所有門窗全部打開,程幼直覺得眼前猛然一亮。陽光太亮,他忍不住合上眼。殿外,往來的宮人看著跪在殿中思過的程幼又都連忙低下頭。桃曳眼淚劈裏啪啦落在地上,垂著頭不忍看公子受辱。“都怪我……我、是我買的箭……我還開心”桃曳憋得臉通紅,就是不肯將掛在眼眶的淚落下“我……”一旁荷綠默默拍了拍她的背,看著殿內跪著的程幼並未說話。正值盛夏,殿外驕陽正烈,殿內卻如同寒窖。一陣陣熱浪從外麵撲進來,跪久了,程幼也不知道自己是冷是熱。長慈宮太後坐在榻上,看著一直哭訴的齊國舅眉心微擰。“太後,璃兒他可是你的親侄兒啊!”“人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呢,你得心疼他呀……”齊國舅連哭帶說,仿佛齊璃幾乎要不久於世。太後看不下去,將話攔下,又受著一番糾纏才將人勸走了。等覺得齊國舅差不多出了宮,連忙招容熙過來。“你去辰德殿隨便找個由頭將人領到這來,他身子骨弱怎麽能受得住……”“是”容熙聽了吩咐連忙往辰德殿去。容熙到辰德殿時,程幼已經跪不住了,手一直撐著地,腰酸得厲害,人還一直犯惡心。“君……”容熙見他臉色蒼白,連忙將太後囑咐提來的參湯給他喂了。“怎麽臉色差成這樣?”說罷便一刻不敢耽擱,將人扶上攆轎往長慈宮趕。“去喚太醫……”程幼躺在榻上隱隱聽見有人喊請太醫,抓住那人的袖子艱難地開口阻止。太後看著他思量片刻,抬手將要去找太醫的人停步。書房“聖上,太後宮裏的容熙將人帶走……”曹公公躬著身子將新沏好的茶放至桌案。“嗯”李牧首端起茶淡淡應聲,似乎並不意外。“齊璃傷得重嗎?”“齊璃公子並未傷到筋骨,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到現在一直未醒”曹公公說到此處偷偷看了看他臉色低聲問“陛下可要去看看?”“不必”說著李牧首將一道聖旨遞到了他跟前。曹公公看了聖旨的內容臉色微變。褫奪君封……這處罰未免過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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