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水城坐在沙發上,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今天早上,她接到電話,學校裏有她熟識的人,提起虞倦的戶口轉到了學校,又說:“他不是你的親生孩子,但也養了這麽久,就算是不想養了,等他結了婚再遷出去,麵子上不是更過得去?”  路水城一時難以置信,她從沒想過,虞倦竟然會獨自轉出戶口,沒和自己提及一句,就像長大了,迫不及待想要脫離自己的掌控。  她立刻問那人能不能把虞倦的戶口再轉回來,對方才察覺到不對:“你不知道?我以為虞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一手操心,也有這樣的疏漏?”  路水城勉強道:“我最近太忙,何況他一直不聽話,叛逆期,我實在管不住,所以才托你幫忙。”  “也是。說起來是有點奇怪,你之前提過讓我多照顧虞倦,說他年紀小,不懂事怕在學校鬧出什麽大亂子來。照理來說,我也對辦公室和他們院的老師吩咐過,有什麽消息記得告訴我。但這事……沒人提過。”  掛斷電話後,路水城立刻讓徐姨把虞倦叫過來。  她抬起頭,看到虞倦走了進來,仔細審視著虞倦。  他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樣了,半垂著眼的神態看起來是不加掩飾的冷淡,完全沒有過往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母親的熱切。  而路水城記不起虞倦的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路水城穿著得體,深吸了一口氣,朝虞倦招了招手,刻意放輕聲音問:“我聽說,你把戶口轉到學校那了,虞倦,你是怎麽想的?”  虞倦一聽就明白她為什麽急著叫自己回來了。  拿轉戶口的資料是在開學前,路水城很忙,加上他回來後沒鬧著解除婚約,路水城可能以為沒什麽大事,所以也就沒怎麽上心,讓虞倦沒費什麽功夫就將這件事辦成了。  虞倦簡單地說:“我成年了,也應該獨立了。”  路水城的笑僵住了:“哪有一成年就離開家的,你還小,我怎麽放心。要不你把戶口轉回來吧。”  虞倦拒絕:“不要。”  路水城終於裝不下去了。最近諸事不順,想方設法要弄走那個私生子,虞淮那邊卻掉了鏈子,又被虞釗看低,說教不好孩子。而現在另一個孩子,她當做籌碼養大的孩子,卻要離開自己,甚至沒能提供任何價值。  當初著急讓虞倦和周輝月解除婚約,就是想趁著虞倦的年紀還小,把他的婚約再定下來。同性婚約通過的時間不長,有些人家的思想還是十分落後傳統,不能接受沒有孩子的婚姻。路水城曾想過,虞倦長得好看,或許可以讓他和和迫切想要提升地位的暴發戶結婚,亦或是備受疼愛而又沒有繼承權的小兒子。  總之,不挑選對方的品貌,隻談家世,總是會有利益上的好處。  而現在虞倦表現出的叛逆,隱隱讓她原定的計劃瀕臨崩潰。  一個月來積壓下來的情緒一起爆發,路水城昂著頭,質問道:“你以為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飛走了。沒有虞家,你什麽都不是。”  虞倦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煩躁又湧上了虞倦的心頭。他倒沒那麽煩虞家和路水城,他煩的是這個世界。  他活著,有周輝月是很好,但無法彌補的缺點也很多。比如他現在還在這和路水城掰扯這種無聊的事,白家和蘇儷還在盯著周輝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才會導致他們徹底放下周輝月這個眼中的威脅,任由他離開。  這一眼讓路水城無法控製情緒,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從未看在眼中的虞倦輕視,她冷聲說:“如果不是我收養你,難道你想和周輝月那樣,在福利院裏長大?”  她以為這樣可以威脅到虞倦,讓虞倦知道家庭身份有多重要。周輝月是親生孩子,但是從小不在這裏長大,沒有社交關係,所以迅速跌入底層,沒有人願意幫他。  虞倦倚在門邊,似乎是真的想了路水城口中所說的那種可能。  ——如果他在死後穿入這個世界有那麽早的話。  於是淡淡地說:“聽起來還不錯。”  總之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路水城越發覺得當初的決定是個錯誤,她不該讓虞倦離開自己的視野的,就為了蘇儷承諾的那點蠅頭小利。  *  從虞家回去後是下午兩點。  下午沒什麽事,虞倦又出了趟門,天氣太好,曬得他很熱,流了點汗,所以決定洗個澡。  他很迅速地洗頭洗澡,嘩啦啦的水流聲充斥著耳邊,幾乎淹沒了一切,所以也沒聽到推門聲。  洗完澡,虞倦從浴室出來,才發現房間裏多了個人。  是周輝月。  虞倦從抽屜裏隨手拽了件家居服,是一件球衣,他經常把這類衣服當做睡衣。  周輝月抬眼朝他看去。  房間的窗簾半拉著,有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線,而虞倦則站在光與影之間。  他穿著寬大的亮橙色球衣,身形勻稱纖瘦,頭發濕透了,搭在脖頸間,微微偏著頭,像一個在夏天裏淋了雨,迷了路的少年,漂亮得不似真人。  很快,這個少年走到了周輝月的身邊。  房間裏本來是沒有毯子的,因為地毯清理起來很麻煩,而且輪椅在上麵行走也有諸多麻煩。但周輝月買了,虞倦也沒拒絕。不湊巧的是多了幾塊,於是鋪在了虞倦的房間裏。  虞倦對喜歡的人有很多寬容,無論對方怎麽折騰都行。  不過多了地毯後,虞倦更喜歡坐在地板上了。  周輝月看著他,手指撩起一點濕漉漉的頭發,很自然地問:“要吹頭發嗎?”  虞倦點了下頭。  周輝月拿了吹風機,很自然地替虞倦吹起了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轟鳴著,很響,連周輝月的聲音似乎也變得遙遠。  虞倦沒能聽清,便抬起頭。  周輝月擰了下眉:“下次別回虞家了。”  虞倦問:“怎麽了?”  周輝月說:“他們一直讓你不高興。”  虞倦覺得有點新奇:“你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  周輝月看了虞倦一眼,又看了一眼,很多眼,最後說:“嗯。不想你再淋雨了。”  他其實很擅長忍耐,唯獨在虞倦的事上忍耐度很低。  虞倦抿著唇笑了。他慢慢偏過頭,逐漸靠近周輝月,能感覺到對方冷冽的氣息,距離一點一點地縮短。  最後,他歪著的腦袋碰到了周輝月的膝蓋。  虞倦很怕傷害到這個人,像是在猶豫,是否要停留在這裏——這個曾經折斷,又重新愈合的地方。他的身體很輕,伏在周輝月的腿上不會比一隻小貓重。  猶豫不決間,周輝月的掌心往下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猝不及防下,虞倦的腦袋徹底枕在周輝月的腿上,他的半邊側臉貼著周輝月膝蓋間的皮膚,像是貼近這個人的心髒。  好一會兒,虞倦似乎才適應過來,他問:“對了,戶口的事,你是不是幫了忙?”  他在學校填寫的聯係人方式是周輝月的,而學校還未通知自己戶口轉遷成功的事,路水城已經提前知道了,相比是在學校裏有人。但這個人卻沒有沒有阻止自己做這件事。  他認識的人不多,能做到的人更少,上的大學和周輝月是同一個,理所當然地想到了對方。  周輝月很輕地說:“嗯。”  他沒打算隱瞞,雖然虞倦不問,他也不會說。因為隻是一些很小的事,就像他曾做過的很多事一樣,隻是希望虞倦過得開心點,不要有那麽多小事煩他。  他解釋道:“你之前提過,就和大學裏認識的老師打了招呼。”  如果沒有這個前提,很有可能會被路水城的熟人攔下來。  到時候虞倦又要不高興了。  虞倦沒道謝,不是沒有禮貌,而是知道周輝月做這樣的事,需要的不是感謝,他想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沒什麽關聯的話:“你認識的老師是不是很多?”  他懶洋洋地伏在周輝月的膝蓋上,沒骨頭似的,嘴唇貼著周輝月的腿,觸感柔軟,說話時一張一合,輕輕震顫著,像是某種引誘。  但虞倦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周輝月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明白虞倦說了什麽。  一瞬的晃神後,他鎮定自若地說:“還好。沒怎麽參加活動,認識的都是院裏的老師。”  虞倦說:“專業課老師提過你好幾次,現在都還記得你。”  白城大學的分數線很高,學生水平怎麽都算不上差,但周輝月還是能讓老師惦念這麽久。  虞倦一邊說話,一邊感覺到周輝月的手指在自己的頭發間穿梭,很舒適。他不太愛吹頭發,嫌麻煩,反正也會幹。不過天冷的話,偶爾會頭疼,但概率很低,也不是不能忍。  周輝月對他的做法似乎很不讚同,但不會要求虞倦自己動手,每次看到都會幫忙。  可能是太舒服了,虞倦換了個姿勢,仰躺在周輝月的大腿上,半幹的頭發是潮熱的,磨蹭來磨蹭去。  周輝月低頭看著虞倦。  他能看到虞倦的喉結微微凸起,脆弱的脖頸毫無保留地展示在自己麵前,像是全無防備,相信眼前的人絕不會傷害自己。  周輝月產生了一些不恰當的欲望。  虞倦很天真地笑了,他看著周輝月的下頜,這樣的死亡角度依舊無比英俊。他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除了設定中殘缺的腿以外,其餘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  外麵的日光有些刺眼,虞倦的睫毛垂落,在眼瞼落下一片青灰的影子。  他的話不多,但和周輝月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好像說什麽都不會無聊。  “在學校裏看到你畢業的照片,和現在不大一樣。”  虞倦想了想,用了一個形容詞:“很意氣風發。”  周輝月問:“比現在好嗎?”  他不太喜歡二十二歲的自己。因為那時候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虞倦,他受了傷,掙紮著想要爬起來,重新站立,必然要經曆無數次摔跤,會讓身邊陪著的虞倦也一起嚐到這種苦頭。  像是在不愚山的時候,虞倦為自己做了很多。  渾身上下裹得嚴絲合縫,穿過那片綠野的場景,美麗又罕見,但看一次就夠了。  周輝月的喜歡不是讓虞倦奉獻,他的未婚夫不需要經曆任何痛苦和磨難,永遠保持第一次見麵時的高傲就好。  虞倦皺了皺眉,否定周輝月的話:“沒有。你五歲,二十歲,現在,每個年齡都很好。”  周輝月很低的笑聲淹沒在了吹風機的響聲裏。  “不過你二十歲的時候……”虞倦頓了頓,作出合理的評價,“看起來是會和我吵架的類型。”  虞倦的自我認知比較完善,他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太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周輝月的性格看起來與溫柔無關,又陰鬱又冷淡。但後來竟然沒什麽矛盾,是因為周輝月很擅長安撫自己。  雖然虞倦根本不可能給一般人安撫自己的機會,不高興就立刻遠離了。  “不會。”周輝月肯定地說,“我多大都不會和你吵架。”  語調很認真:“舍不得。”  虞倦的臉忽的很熱。  電吹風的聲音消失了,頭發吹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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