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鶴記得原書裏,夏人攻破京城後到處抓捕權貴,南風館這種高級消費場所肯定不安全。於是他答應眾人的請求,卻讓魏清在北邊的小城找了家新開業的館子,送後院眾人過去安家。有不願往偏遠地方的,也被程放鶴強行送去。大家好歹合作一場,能多救一個是一個吧。最後清點人數時,卻少了一人。魏清稟道:“此人名叫柳,從南風館買來,原籍在夏國。沒領銀子也沒登記去向,突然就不見了。侯爺可要找他?”“夏人?那不管了。”反派季允隻恨越國,沒聽說連自己人都殺,柳應該沒啥危險。接下來的日子裏,夏國破城的消息接二連三傳入侯府,越國京城沉湎於太平的人們終於生出些許危機感。遣散了後院眾人,程放鶴又開始琢磨侯府中的雜役隨從,什麽廚子馬夫掃地工,這種可有可無的人也要盡快送走。他還替林執中操心起來,去侍衛所問人家:“銳堅營如今在姓蔣的手裏,你已離開八年,就算收得回人心,不怕被丞相黨下黑手?”林執中笑,“人心不在我手裏,更不在丞相黨手裏。銳堅營的人心,屬於侯爺的季公子。”聽到這個名字,程放鶴下意識躲開目光。“季允說他收了銳堅營的心送給侯爺,侯爺不要,他隻好轉送給我。到時候,我拿他的手書去尋舊部,號令軍士占領主帳,銳堅營便重歸於我。”“然後呢?你想用銳堅營打退夏人?”“銳堅營沒那個本事,”林執中昂首道,“可他們都是我的姊妹弟兄,我想看他們活著。”程放鶴順著她的思路一想,確實有道理。他這個臨川侯都要救侯府下人,銳堅營中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戰友,自然要互相幫助。他們改變不了大局,隻能想辦法讓與大局無關的小人物多活幾個。小人物們在《越國的覆滅》中沒有名字,甚至隻是一個冰冷的數字,可程放鶴穿過的每個世界裏,都從未輕易放棄小人物的生命。他心有所感,“林先生交接了手頭的事,就盡快去吧。早一天接管軍營,大家便多一分生機。”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馬、馬丞相在侯府正門!還帶了兵!他、他說……”“馬丞相?”程放鶴蹙眉。按照原書的進度,這人不應該這麽早撕破臉才對。“馬丞相說,侯爺交出林先生,他就放過侯府!”這個帶兵堵人府邸的行為,程放鶴實在難以理解。雖然京城不少權貴都養府兵,但誰也不敢跟臨川侯比數量和質量。就丞相府那點臨時湊出來的打手,要是攻打侯府,在門口就能被碾死。但保險起見,他還是讓林執中在侍衛所藏好別出來,吩咐公孫猛按照先前的計劃,緊急啟動戒備布防,派侍衛查看對方兵力。隨後,他帶著隨從來到正門。兩隊侍衛已在門房待命,程放鶴命人將大門打開一條小縫,見外頭黑壓壓一片。丞相府彩輿被一群戴盔甲的軍士包圍,瞧那盔甲的形製,分明是皇宮禁軍!銳堅營擁有越國大部分兵力,卻唯獨不管皇宮。皇帝自己的地盤,隻交給自己手裏的禁軍,他們的戰力更在銳堅營之上。馬丞相什麽時候都能操縱禁軍了?這時,去探對方兵力的侍衛回來,悄悄稟報:“六七百人,都是禁軍。”程放鶴嘴角一抽,好家夥,這條街都被他們堵了啊!對方人數多,戰力也強,這必定是一場慘烈的衝突。但是,林執中現在畢竟是盟友,幫了侯府那麽多忙,總不能把她交出去。他給身邊的魏清遞個眼神,魏清高聲問:“馬丞相帶禁軍來侯府,可有聖旨?”對方將官道:“陛下接到密報,前銳堅營主將林執中藏匿臨川侯府,意欲謀逆,禁軍前來捉拿!請侯爺速速交出罪人!”程放鶴眉頭微蹙,“我是臨川侯程放鶴,回稟陛下,府上並無此人。若有憑據,請將軍出具聖旨,侯府這就開門。”林執中在他府上藏了七年,從不以真麵目示人,怎麽這時候讓人發現了?難道因為不久前去了銳堅營,還有……天盟樹?對,那夜在天盟樹,林執中和季允一起找樹上紅綢,曾摘下過麵紗,還遇到了跟蹤者。接著傳來馬丞相的話音:“有人親眼見到叛賊林執中在你府上,臨川侯若窩藏此人,便與之同罪!”程放鶴慢悠悠道:“哦?有人見過?是什麽人?把他叫出來與我對質。沒有聖旨,馬丞相擅自調動禁軍,是不是也要論罪?”他一邊瞎扯淡拖時間,一邊望向侍衛所,等待應急計劃的啟動。他其實不懂,馬丞相就算發現林執中藏在臨川侯府,為何要弄這麽大陣仗來要人?一個離開銳堅營七年的主將,現在還有什麽價值?終於,公孫猛匆匆趕來,朝程放鶴點了點頭。可與公孫猛在一起的是……林執中?“林先生回去。”程放鶴低低道,對方卻不理他。外頭傳來馬丞相慍怒的話音:“不必與他廢話,給本官衝進侯府,務必搜出罪人!”門外禁軍一哄而上,侯府侍衛立即關門,用備好的桌椅和槍戟堵住大門,再合力施壓。禁軍撞門撞不動,便從牆上向□□箭,亂箭射中堵門的侍衛,不少人負傷倒下。這種情況在季允的計劃裏早有預見,公孫猛立即應對,命堵門者貼住牆根躲避箭雨,再讓侍衛從府內各個角度向外射箭,射一波換一個地方,避免被人回擊。可當侍衛們抱著弓箭要出動時,林執中卻突然站到庭中,大吼一聲:“都停下!”她走到正門,命令堵門的侍衛:“讓開。”侍衛們平日裏都聽林先生的話,待程放鶴喊出那句“別聽她的不許動”時,已鬆了堵門的手。嘩啦一聲,侯府正門被一排禁軍撞開,桌椅碎斷,淩亂一地。“我是林執中,我跟你們走。”她立在門口,身形筆直,高昂著頭,昔日將軍又一次散發出逼人的英氣。外頭車簾掀開,馬丞相的臉在與林執中對視時驀地緊繃,“把她捆了,帶走。”兩名禁軍上前,用麻繩將林執中五花大綁。程放鶴迅速給公孫猛使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帶兵搶人。現在防線已破,防守難度加大,但他總不能任由林執中去送死。可與此同時,林執中也一個眼神過來,微微搖頭。公孫猛兩邊看看,猶豫的一瞬,林執中忽然道:“拿我一人,不許牽連侯府,你們退到門外,我就跟你們走。”禁軍紛紛看向馬丞相,中年男人道:“那就退吧。”一聲令下,禁軍退到侯府之外。林執中問:“馬翰臣,我已離開銳堅營七年,你今日突然拿我,所為何事?”馬丞相下了車,踱到侯府門前,“‘今日突然’?林執中,我找了你七年你我是尚未完婚的夫妻,我找你還需要理由?”林執中一臉震驚,隨後很快緩和下來,用眼神示意侯府侍衛不許跟著。她獨自走到門口,歎了口氣,“當年我因何離開銳堅營,你應當知道。這些年你做的事我也有耳聞,你已不是我七年前仰慕的翰郎了。”馬丞相麵色一變,讓禁軍再退遠些,快步來到她身前,用隻有二人聽得見的話音道:“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夏人打過來了,可銀子在我手裏,我在京西五十裏處有座莊園,在越國境內有不少商鋪田地,不管戰況如何,我們都能一起離開這裏,過富足的日子!”“你當初衝動離開,也不聽我把話說完。我是對銳堅營不好,可我想的都是你!林姐姐,你不知道這七年我有多想你,跟我走吧!”林執中眼裏盛滿悲傷,邁過侯府門檻,癡癡望著他,“我還能再信你嗎?翰郎,你能像當年在天盟樹下一樣,再抱我一次嗎?”“林姐姐……”馬翰臣本就激動不已,見人被捆得結實,索性上前兩步緊緊擁住她,她立即吻了過來。唇齒相接的同時,林執中卷起壓在舌下的刀片,捅進對方舌中軟肉。瞬間,鮮血迸濺。“我就是死……也要埋在銳堅營,不進你這惡賊的墳……”馬翰臣的表情從驚訝到驚恐,最後仰麵朝天痛苦倒地,“嗯嗯啊啊”慘叫起來。不待有人來救,林執中一腳踏在他臉上,蹭著那刀片直入鼻骨,然後是眼眶,將麵容搗了個七零八碎。雙方軍士同時衝過來,一邊要殺一邊要護。林執中回頭,視線穿過急奔的公孫猛,遙遙與臨川侯相對。從林執中站出來的一刻起,程放鶴就料到了這個結局。現在,他也準確地讀懂了那個眼神的含義。他點點頭,林執中便突然衝向禁軍,轉瞬已被亂刀刺穿。“馬翰臣在京西五十裏處有座莊園!”她用最後的力氣喊出,然後跌向遠處。倒下時,她的身體與馬翰臣涇渭分明,血跡亦不相融。見雙方倒地,禁軍立即收手。丞相府隨從急忙去救自家主子,公孫猛愣在原地,死死盯著倒下的林執中。一身血窟窿,救不了了。“你們奉旨來拿林氏,現在此人已死,你們不關心丞相安危,還要圍著我這侯府嗎?”程放鶴話音是一貫的慵懶,眼眶卻微微發紅。禁軍將官如夢初醒,忙讓人去收拾丞相,猶豫道:“侯爺,這賊人的屍身,下官最好帶回去複命……”“滾。”凜然話音把人嚇了一跳,加上公孫猛警惕地守在旁邊,那將官沒敢跟臨川侯硬杠,喊一聲“撤退”,幾百人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侯府門前一地鮮血,倒地的林執中已無呼吸,公孫猛顫抖著替她解開繩子,大哭一場。……那天之後,程放鶴把加固侯府的工程匆匆結尾。季允的設想很宏大,但他現已和丞相黨起了衝突,來不及一一實現。馬丞相稱病不出,朝堂立刻亂成一鍋粥。程放鶴不確定此人是真的病了,還是隱瞞死訊,避免引發動亂。程放鶴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了一百名侍衛,去京西五十裏外找到掛在丞相親戚名下的莊園。反正都是不義之財,土匪臨川侯二話不說,給人洗劫一空。第二件事,他從林執中遺物裏找到了那封季允的手書,是討伐丞相黨尤其是銳堅營蔣副將的檄文。林將軍生前建功無數,最後幾年把武藝傳給季允這個徒弟,大體算是圓滿,隻剩這一點遺願。她為保護臨川侯府而死,程放鶴有義務替她完成心願。季允離開,林執中去世,經曆了這些的程放鶴終於失去與越國朝廷周旋的耐心,直接讓公孫猛帶了三百侍衛,大搖大擺出城,來到銳堅營。銳堅營仍是那副嚴密蕭條的樣子,程放鶴麵對試圖阻攔的守衛,亮出季允的檄文。守衛們看後,凝重的眼神現出光亮,沉默地讓開。臨川侯府侍衛暢通無阻地進了銳堅營,一行人衝向主帳,帳中護衛反應不及,三下五除二讓人拿下,綁了他們的主將。公孫猛把嗷嗷叫著“馬丞相不會放過你們”的蔣副將推到操練場,軍士們從各個營帳探出頭。程放鶴讓公孫猛當眾宣讀季允的文字,在眾人激憤之時,帶來林執中的遺體。“你們的林將軍,當年被丞相黨逼走,三天前死在了他們手下!”不少老兵認出林將軍,熱淚縱橫,振臂大罵丞相黨。壓抑了數月以至於數年的憤怒在這個群體中爆發,更有衝動之輩拿著刀衝蔣副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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