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間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提醒道:“山路濕滑,你……” 他腳下驀地往前一呲溜,整個人朝後倒去。 穆雲間心裏瞬間有點麻木。 他就不該分神留意蕭欽時的動作,對方就算滑一下也肯定能站穩,絕對不會像他這樣,簡單屈服於牛頓物理。 一隻有力的手掌托住了他的腰,穆雲間直接被推起來,腰間又是一緊,那隻手臂輕輕一勾,他整個人便撞在了蕭欽時的懷裏。 對方身上是他熟悉的蒼蘭的味道,清甜宜人。 蕭欽時的肩膀兩側被竹筐上麵的繩子勒出痕跡,那肩膀微微一動,尚且來不及反應的穆雲間,就被他兩隻手一起摟住了。 蕭欽時微微低頭來看他,道:“穆雲間,你的腰好細。” 穆雲間的腰被他摟得原來越緊,人被迫與他貼的越來越近,他伸手撐住對方的胸膛,道:“放手。” 收緊的力道變慢,蕭欽時的臉埋在他的脖子裏,用力嗅了一陣,低聲道:“好香,穆雲間。” “……我說放開,蕭欽時。” 蕭欽時也懂見好就收的道理,依依不舍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略顯哀傷地放開了他。 穆雲間吐息,轉身飛快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穆雲間隨意給他買了個垂紗鬥笠蓋在腦袋上,這才一路趕去裁縫鋪。 穆雲間加了點錢,讓裁縫明日便弄好,自己下來拿。然後便又迫不及待往城門走去。 前方忽然走來三個貌美年輕的姑娘,透過垂紗,蕭欽時認出其中一個正是昨日種樹之事為他布菜的青衣女子。 穆雲間忽然一頓,一把抓住了蕭欽時的手,轉身往一側行去。 不能讓卷丹認出蕭欽時,可蕭欽時又趕不走…… 煩死了。 蕭欽時先低頭看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然後又扭臉看了看後麵的女子。 卷丹正停在一個攤子前看著飾品,略顯疑惑地往這邊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個背著筐子的白衣人。 她沒有放在心上,招呼身旁女子過來:“阿媛,來試試這個簪子。” 那廂蕭欽時站在穆雲間身後,看他探頭去看。 紗簾垂著,看不清他的表情。 卷丹一行人很快從外麵的巷子經過,穆雲間放下心,道:“走吧。” 兩步之後,一隻手忽然把他拉了過去,穆雲間一頭鑽進了他腦袋上的垂紗裏麵,看到了他陰鬱的臉色。 “與你大婚的是我。”蕭欽時惡狠狠地強調:“第一次跟你親嘴的是我。” “跟你睡覺的人也是我。” “非要論起來,我才是名正言順的那個。” “憑什麽要我躲著她?!”第49章 他凶的要命, 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腰,神情裏卻有難以抑製的委屈。 穆雲間無言地望了他一陣,道:“我與她什麽都沒有。” 蕭欽時略顯狐疑:“那她為何……” “君公子。”後方傳來聲音, 穆雲間急忙將他推開,回頭笑道:“卷丹姑娘。” 卷丹去而又返,站在外麵看著他和蕭欽時,似乎有些愣怔:“我還以為是看錯了, 這位是……” “這是我朋……” 一隻手直接把他摟了過去,蕭欽時的下巴在垂紗中抬了抬,陰森道:“我是他的愛侶。” 卷丹微微張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穆雲間。 穆雲間的耳根子紅了起來,他幹笑一聲, 有些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卷丹的目光落在環在他腰間的那隻手上,又看了看他身邊那位白衣青年, 慢慢歎了口氣, 道:“原來如此,今日是卷丹失禮了, 告辭。” 穆雲間急忙回禮。 等她走後, 穆雲間一把將蕭欽時的手拍掉, 手指卻忽然一痛, 他低頭去看, 原是撞到對方手指上的扳指上,眸子頓時一凝。 見到了穆雲間的愛侶,卷丹逐漸失去了繼續逛街的興致, 一路回到金玉齋, 便見穆澈正在院中作畫。 她提起裙擺走過去,目光落在那畫上之人的五官上, 微微一頓,道:“方才,婢子瞧見君公子了。” “哦?”穆澈扶著袖口,軟細的筆尖補充著對方的衣物細節,道:“他今日沒去種樹?” “沒有。”卷丹道:“與一男子在一起。” “又接了哪單生意?”穆澈隨口問著,略略停筆,後退幾步看了看,笑道:“畫的如何?” “主人的畫,自是極好的。”卷丹看了一眼:“隻是比起真人來,還是欠了些什麽。” 聽到這話,穆澈也未動氣,笑著放下了筆,把自己挽起的袖口拉平,道:“這君子陶著實是難得的風流人物,那身氣度,的確很難畫出。” “主人……是不是也喜歡君公子?” “就憑他那張臉,就很難有人討厭他吧。”穆澈坐在了石桌前,又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卷丹走過去,給他倒了茶水,雙手遞上,道:“今日與君公子一起那男子,自稱是君公子的愛侶……” 穆澈接水的手一頓:“嗯?” 這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男子……愛侶?” “正是。”卷丹一板一眼地道:“對此,君公子未有反駁。” “沒聽說他有斷袖的癖好啊……”穆澈眉頭皺了起來,道:“莫非是因為我欲將你嫁給他,所以……” “君公子若要拒絕卷丹,自會直說,不至於到犧牲色相的地步……” 穆澈屈指,摸了摸下巴,道:“那男子可有什麽特征?我有沒有見過?” “他帶著鬥笠,看不到臉,與主人差不多高。”卷丹仔細描繪,道:“一身白衣,但氣質有些陰森,人很瘦,聽聲音,應該與君公子差不多年齡,對了,他手上有一枚雪裏紅的扳指,成色極好,出身定非富即貴。” “白衣……扳指……” 穆澈忽然起身,重新取出一張紙來,提筆作畫。 一盞茶後,他將朱砂筆移開,那紙上赫然多了一枚白玉色蘊赤紅血紋的扳指。 卷丹一眼認出:“就是這個紋路!主人……主人見過此人?他會不會對君公子不利?!” 穆澈靜靜看了一陣,緩緩轉身,輕聲道:“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其樂隻且。” “君子陶陶,左執,右招我由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澈忽然大笑了起來,他看向那副剛剛完成的畫,畫中之人貌若謫仙,美得不似凡塵中人:“君子陶陶!原來如此!君子陶……妙啊,妙啊!!” 出城之後,蕭欽時便一把掀了腦袋上的鬥笠,他跟在穆雲間身邊,道:“你為何如此凝重。” 穆雲間一路思索,聽到聲音,忍不住道:“蕭欽時,你這次來到底是為什麽?” “我……我是專門來找你的。”蕭欽時不擅長撒謊,被他連問兩次,吐露實情:“但素素如今也在關州,她接到聖旨,要來請你為我祖母做一副紫檀精雕賀壽圖,隻是聽說你時常出入青樓,與裏頭的姑娘夜夜廝混,心中不齒,故而至今未曾登門。” 穆雲間的表情像吃了黃連:“你,你父皇,見到我做的東西了?” “嗯。”蕭欽時道:“他說你技藝精妙,未料這世間還有如此心靈手巧之人。” 穆雲間做了很多東西,但他遠在西北,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東西會跑去西京那麽遠的地方。他迅速思索,他做的東西基本並沒有特別突出的巧思,隻有一些小小的機關,這些東西他都特意查過書,早在之前,就有其他匠人有過記載的。 古人的智慧可一點都不遜色於現代人。 蕭不容就算真的見到了,也不可能一眼瞧出那是現代人做的東西。 這讓他稍微放下心來。 蕭欽時卻還有更重要的問題:“外麵傳言,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穆雲間道:“我隻是與金玉齋的老板走的近了一些,他開業的時候邀請我去剪彩,若是出了什麽新菜式,會邀請我品鑒一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自然是信你的。”蕭欽時心裏的疑問剛放下,又生出一問:“那老板為何與你走那麽近?” “關州城裏,想與我走得近的多了去了。”穆雲間繼續往前走,道:“隻是這老板尤其厚臉皮了些,我盛情難卻。” 蕭欽時臉色一變,追著他道:“他如何厚臉皮的?莫不是如我一般……” “沒你臉皮那麽厚。”穆雲間沒好氣,道:“人家不會追著我說什麽混話,隻是想交個朋友而已。” 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好好的為何要與你交朋友?” 這一點穆雲間也無從得知,但這些日子接觸下來,穆澈給他感覺並不壞,關州也一切如常,並未因為他的到來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他猜測是因為穆家人都死了,穆澈全身而退,心結或有所解,躲到這荒蕪的關州,說不定是為了避開爭端,頤養天年。 但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穆澈實際上在想什麽,要做什麽,都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應當是見我好相處吧。”穆雲間說著,眼看已經要走到自己清理出來的小路上,他微微放緩了腳步,歎息道:“蕭欽時。” “嗯?” “你若非留在關州不可,最好小心一點,多做提防。” 盡管以他對穆澈的了解,對方已經從穆蕭兩家的鬥爭之中全身而退,應當不會主動去尋找蕭欽時的麻煩,為自己惹禍上身,可萬一呢? 蕭欽時想了幾息,倏地抬眸:“你覺得那青樓老板認識我,會通過我接近你判斷出你的身份?還可能會殺我?” 穆雲間:“……” 這廝在不該聰明的時候,總是聰明的過分。 “我沒說他要殺你。” “但近日關州除了他是新來的,鬧出動靜比較大的,或許有能力對我下手的,再無其他人了。”蕭欽時道:“他是什麽人?” “你不用管那麽多。”穆雲間繼續往前走。 他跟穆澈無冤無仇,不能光靠臆測就判人死刑。 “也罷。”蕭欽時沉聲道:“我今夜便先下手為強,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