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照嫌棄地把那男倌兒的臉撇往一邊。那男倌兒柔弱無骨地往地上一倒,哭啼啼地起不來。“贗品總是比不得真品的,”魏照狐狸眼一眯,“我倒是盼著他來呢。”當年幽帝駕崩,寧王作為皇族子弟,帶著身為世子的魏照從靈州去往長安奔喪。那時正值冬日,魏照記得自己漫不經心地進到皇宮裏麵,扯著嗓子哭了兩下,擠了兩顆淚,還沒待上半個時辰就出來了。走到宮門時,正遇上了從馬車上下來的徐應白。那時徐應白穿了一身雪白的狐裘,朱砂在一片霜雪極白的冬日顯得極其鮮紅。那讓人一眼就覺得驚心動魄的容貌闖進了魏照的眼裏。魏照陰邪地笑了笑,想,這樣的美人啊,生來就應該讓自己玩弄。可惜的是,魏照有些不悅,徐應白這人是權臣,是朝廷肱骨,沒法直接抓回靈州來。這還是自己頭一次想要什麽,卻得不到的。所以來了才好,魏照嘻笑出聲,拖著那哭哭啼啼的男倌兒進了內室。此時此刻,離靈州城九十裏的一處山坡,徐應白帶著大軍在此安營紮寨。彼時已近四月天,天氣回暖,正是農時,隻是恰逢春旱,溝渠裸露,秧苗都渴死了,沒多少能活。好在之前就有所準備,河西幾郡雖遭波及,但沒有之前雪災那麽駭人。營帳內,徐應白指節點著桌麵,將河西幾郡的密報放下,開始看輿圖。靈州西接肅州,北接夏州,離嘉峪關近,離雍州也不算太遠,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周邊山石林立,自有天險,可謂難以下手。如何攻打才好?如今守在靈州的是寧王世子魏照,徐應白對他知之甚少,隻是在幽帝駕崩時,在皇宮朱雀門遠遠見過一眼,萍水相逢,擦肩而過。但徐應白直覺這世子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徐應白呷了一口茶,又翻起桌上的一份卷宗。這是他從長安帶出來的,上麵詳細地寫了各州官員的任命,上到王爺州牧,下至衙役獄卒,無一不在。徐應白看到一半,營帳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付淩疑一身黑衣服,手裏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連帶著幾顆蜜餞放在徐應白麵前。那清苦的藥味一聞就知道奇苦無比。“藥好了,”付淩疑半跪下來,仰著頭緊緊盯著徐應白,“喝藥。”徐應白:“………”前些日子他就有舊病複發的征兆,付淩疑壓著軍醫給他診了一次,那一次軍醫診得冷汗直流,謹慎地開了兩張藥方子讓徐應白喝。奈何這藥苦得不行,徐應白又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這些藥治標不治本,喝了也不過是少疼點少受點罪,除外沒什麽用處何況這藥還苦得要命。他小時候就不愛喝藥,長大了也不愛喝,隻是知道不喝會死,於是勉為其難地喝一點。因此徐應白想方設法偷偷倒了一次。就一次,立刻就被付淩疑逮到了。徐應白知道付淩疑舍不得對自己生氣,但不知道付淩疑後來會親自熬藥,親自盯著他全部喝完才肯移開眼。等到反應過來,付淩疑已經跪在自己麵前守著了。他還是改不了前世的習慣,在徐應白麵前總是跪著或是半跪著,仰頭看徐應白的時,眼眸子黑得不見底,跟要咬人的狼似的。凶是挺凶,但嚇不到徐應白。徐應白手指動了動,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端起藥碗喝了一口,立刻被苦得皺起了臉,付淩疑眼疾手快地抓了顆蜜餞,趁著徐應白咽下藥塞進徐應白嘴裏。那苦藥味被甜味的蜜餞衝散,徐應白抿了一下嘴,有些哭笑不得地用手敲了一下付淩疑的腦袋:“你哄孩子麽?”“我不哄孩子……”付淩疑還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徐應白,“除了你我誰也不哄。”“………”徐應白被這油腔滑調的話噎了一下,委婉問,“從哪學的……”付淩疑回答道:“阿古達木。”徐應白:“…………”回去就把阿古達木扔出肅州!等徐應白慢吞吞地喝完了藥,吃完那幾顆蜜餞,付淩疑終於鬆了一口氣。能少疼一點,也是好的。書卷響動,徐應白又看起了卷宗。他垂著眉目,朱砂綴在眉間,神色很溫和,整個人都典雅,生生將亂七八糟的營帳坐出了在江南樓閣的感覺。付淩疑抿了一下嘴,平日裏顯得陰戾凶悍而又英俊的眉目稍稍緩和了一點,顯得溫和下來。他還是跪著,並且悄悄把另一邊腿也放下來,膝蓋挪了兩下,整個人往徐應白那邊湊了湊。一股清淡的蘭花香氣混合著清苦藥香籠罩過來,付淩疑烏黑的眼眸狠狠顫了顫,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那蘭花香瞬間盈滿胸膛,弄得他幾乎不想喘氣了。他大著膽子再湊了一點,鼻翼間那股屬於徐應白的味道愈加濃鬱。徐應白毫無所覺,還在認真地看手裏的卷宗。付淩疑得寸進尺地又靠近了一點。頭頂上翻著卷宗的手頓了一下。徐應白終於發現付淩疑這越來越近的身影,他有些好笑地看了付淩疑一會兒,輕輕“唔”了一聲。“過來……咳咳……”徐應白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再靠近點。”這下付淩疑反倒不敢動了,脊骨僵直,眼神僵硬地看著徐應白。“剛才盯著我喝藥的氣勢呢,這會兒不敢得寸進尺了?”徐應白眼角彎了彎,溫聲道,“過來,我不說第三次。”付淩疑這才敢再靠過來一點,徐應白將手搭在他的腦袋上,蒼白的指骨陷進去,黑色的發絲纏繞著徐應白的腕骨。他順著徐應白手上的力道,靠在了徐應白的膝蓋上。付淩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臉貼上徐應白的膝,那殺人放火都平穩的心頓時漏跳了好幾拍,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從頭到尾狠狠顫了一下,脊骨抖得厲害,眼裏飛起一片紅痕,腦子裏麵瞬間飛起了雪片一樣紛繁的淫邪事物,還有之前親密接觸時徐應白呼吸不暢,琥珀色眼眸裏泛起的水痕。徐應白動作溫柔地順著付淩疑那頭烏黑發亮的發絲,垂著眼看了付淩疑一會兒,一邊歎氣一邊拍拍付淩疑的腦袋,語氣無奈:“隻是靠一下,你哭什麽?”付淩疑那因為太過興奮而紅得駭人的眼睛動了動,他啞著嗓子回答道“我高興啊。”第54章 無間徐應白聞言挑了挑眉,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用手給付淩疑順毛。他想,付淩疑是不是太缺愛, 所以摸摸頭就能讓他高興?後者沒有說話, 也猜不到徐應白所思所想, 隻是近乎溫馴地跪著,像隻披了羊皮的狼,天衣無縫地裝著乖巧,隻是那灼熱而又沉重的呼吸繞在徐應白膝間,不著痕跡地暴露者他那不純的心思。但徐應白並沒有注意。彼時天色已經暗了, 營帳外, 士兵埋鍋造飯,篝火燃得旺盛, 巡防兵在營帳外巡邏,交叉走過, 影子映在營帳上。遠處的天際深紫混藍,正悄無聲息地蔓延過來。徐應白看卷宗看得有些累, 伸手撈了桌案上的一杯茶, 呷了一口, 而後哄孩子似的撓付淩疑的下巴。然後拇指至手腕那塊肉就被人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 那鋒利的犬齒按著軟肉, 一股壓人的意思。咬住還不算, 他還叼著磨了一下。徐應白忍不住低頭往下看,一眼就撞上了付淩疑那欲念滔天的眼神, 徐應白眼睫細微地顫了一下, 有點招架不住。他有那麽一瞬間想把付淩疑掀下去也的確這麽做了,隻是腿才輕輕一挪, 徐應白神色就可疑地一僵,脖子到耳根紅了一片,整個人變成了木頭。“你……”徐應白詞窮了片刻,最後還是罵了一句,“混賬!”付淩疑一動不動盯著徐應白好一會兒,聽到這句混賬的時候,目光終於動了動,本來就黑得嚇人的眼眸隱隱泛著難以言喻的光,卻又啞著嗓子開口:“徐應白,你是不是……不會罵人?”從頭到尾,除了混賬,放肆這幾個詞,付淩疑沒聽見過徐應白罵其他的。徐應白被付淩疑問得愣了一下。徐應白確實不會罵人。玄清子、徐美人還有道觀的師叔師伯們將他教養得很好,他向來彬彬有禮,即便走過那麽遠的路,見過那麽多性格各異的人,他也不是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但他仍舊溫文爾雅,學不會怎麽罵人,嘴裏罵得最多的也就是混賬放肆胡鬧……除了這幾句就找不出其他罵人的詞了。付淩疑緊緊盯著徐應白,揚起一個猖狂的笑。緊接著,徐應白聽見了付淩疑的聲音。“你可以罵我畜生,厚顏無恥,恬不知恥,”付淩疑咬著字,慢吞吞說,“或者罵我荒淫無度,狼心狗肺……”“或者……”他直起身,眼底泛著的光越來越亮,整個人都繃緊了,按在桌椅上的手青筋畢現,腦袋則垂下來,附在徐應白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兩句話。“…………”徐應白瞳孔巨顫,被付淩疑無法無天的話給震住了,“你……”他忍不住拍了付淩疑腦袋一下,手勁不大,很輕,對付淩疑來說就跟小貓撓癢似的。然而付淩疑的頭順勢偏了偏,喉結上下滾動,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徐應白直覺不好,還沒來得及說話,付淩疑就迅速地轉過了頭,猛地朝徐應白一傾身,在鼻尖即將相碰時又倏然停住,五指牢牢地抓著椅子的扶手,弓起的脊背像極了某種野原上蓄勢待發,準備捕殺獵物的猛獸。桌案上燭火搖晃光影分出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徐應白半邊身子籠罩在了付淩疑的影子下麵。他被付淩疑突如其來地一下震得心跳得有點快,他擱在扶手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然後五指就被付淩疑強硬地分開,相扣。付淩疑的眼眸輕輕動著,目光死死地盯著徐應白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他們的呼吸纏繞在一起,徐應白歎了一聲,指尖擦著付淩疑的手背,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最後抬起了自己的腿,卻又覺得直接踢不好,畢竟是男人的命根子,所以最後隻是輕輕地踩了兩下,他一邊動作,一邊很是無奈地開口:“起開,我卷宗還沒看完,等看完了再陪你胡鬧。”沒承想,付淩疑悶哼了一聲,差點就叫出聲來,眼裏泛起一片紅痕,眼裏本來就熊熊燃燒地欲念騰一下炸成了煙花!“……?”徐應白頓覺弄巧成拙,隻來得及說了一個“我”字,嘴裏解釋的話就被付淩疑嚴嚴實實堵在了嗓子眼。徐應白壓根打不過付淩疑,雖然平日裏是付淩疑在他跟前裝得跟個鵪鶉似的,乖得不得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付淩疑都不帶說一個“不”字的。但要是付淩疑真瘋起來,十個暗衛加起來都按不住他。徐應白被付淩疑單方麵壓著親了好一會兒,沒一會兒就被燎起了火,他的手指胡亂地抓著付淩疑的手臂,額角不一會兒就出了汗。“卷宗……”付淩疑仔細地吻著徐應白,嘴裏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一先胡鬧……”徐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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