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很輕,很溫柔,付淩疑幾乎覺不出疼,就一眨不眨地盯著徐應白看,直到眼睛都發酸也舍不得挪開。徐應白把膝蓋上完,付淩疑喉結滾了滾,小心翼翼又得寸進尺地開口:“那後麵……”聞言,徐應白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沾藥的竹木條落在盛藥膏的小盒子裏麵。他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自己的眼。付淩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那你……”徐應白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拒絕,隻歎了一下,溫聲道,“趴好。”付淩疑那陰戾的眉目都陽光起來了,興致勃勃地趴好。等上完藥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終於去吃早飯,等吃完,徐應白撿起昨天沒看完的卷宗,找到先前看到的地方,繼續往下看去。付淩疑則換掉了昨日胡鬧時弄髒的被子,又撿起掛在營帳內的狐裘披在了徐應白身上,緊接著湊過去,把徐應白攬到懷裏麵,下巴輕輕擱在徐應白肩膀上,偷偷去嗅徐應白身上的味道。熱乎乎的腦袋撓得徐應白頸間有點癢,他反手摸了一下付淩疑的頭,要付淩疑別貼那麽嚴實,付淩疑卻用腦袋在徐應白的手心蹭了兩下。徐應白眼角彎了一下,誇獎似的拍了拍付淩疑的腦袋。付淩疑條件反射地全身一顫,喉嚨仿佛回憶起了昨天的感覺,滿是異物感,眼裏差點又泛綠光。就在這時,徐應白翻看卷宗的手一頓,目光沉下來。“淩疑,”徐應白問,“你還記得一個叫王暉的人嗎?”第56章 相像付淩疑擱在徐應白肩膀上的下巴輕微地動了動。徐應白蒼白的指尖落在卷宗末尾的名字上麵, 付淩疑盯著看了一會兒,聽見徐應白說:“這個叫王暉的人,曾經是武安侯部下的遊擊將軍。”付淩疑眼睛動了動, 久遠的記憶如洪水衝開了堤岸, 一股腦湧了上來。的確是有這麽一個人。當年付達還守嘉峪關, 他和兄長付淩疑也隨軍來到大漠。少時他們調皮不懂事,總喜歡偷偷溜出嘉峪關去玩,每次都是被這個叫王暉的遊擊將軍給逮回來。高大威猛穿著鎧甲的青年著著急急把他們追回來,一手拎一個小孩,一邊走一邊把他們罵的狗血淋頭。“認識, ”付淩疑低聲說, “按輩分,我得叫他一聲叔叔。”說完遲疑了一下, 開口問:“他現在還好嗎?”徐應白反手順著付淩疑的頭發,溫和道:“他現在在靈州當百戶。”當年武安侯一案, 武安侯一家滿門抄斬,兵權收歸皇家。當時又為了避免嘩變, 武安侯旗下數萬親兵被打散重新整編。而武安侯坐下的親信則有些被殺, 有些堪堪保住了一條命, 或被幽帝下旨貶為庶人, 或跟隨親兵遷貶分編至各地。這些被遷貶的親信因為始終背著罪臣之名, 基本上都沒得到重用。能保得住一條命已然是萬幸了。徐應白目光在這一個名字上停留了一會兒, 感覺肩膀上的腦袋沉了沉。他歎了一口氣,毫不費力地猜到了付淩疑的心思。“別擔心, 他沒攤上什麽大事”徐應白溫聲道, “在武安侯舊部裏麵,他算得上幸運。”“隻是在寧王手底下做事, 又是罪臣,恐怕會被為難。”付淩疑沉默了一會兒,耷拉著眼皮道:“能活著就很好了,當年死的人太多了,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他話音剛落,營帳門被人敲了兩下,暗衛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主子,屬下有事啟奏!”徐應白指尖一動,低聲對付淩疑說:“起來,見人還這樣抱著,不成體統。”付淩疑乖巧順從地把自己從徐應白身上扒下來,站到一邊去了。徐應白這才對門外的暗衛道:“進來吧。”暗衛剛一進門,就看見自家主子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麵突兀地生著一片青紫痕跡,而自家凶神惡煞的頭兒閻王一樣站在主子身邊,一瞬不順地盯著自己。暗衛:“………”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了,語速快得像離弦的箭:“主子!仰嘯堂那邊來信了,還請主子過目!”說完就將手上的淡藍色信封遞了過去。仰嘯堂自從在各州開分舵之後,為了方便傳消息與區分各舵,便特地將信封製成了不同的顏色。長安是朱紅,靈州為淡藍,江南為水綠,幽州為玄色,益州為月白。徐應白接過信封,拆開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臉色微僵。信是靈州分舵主海棠寫的,曾經也在長安仰嘯堂待過,與徐應白有過幾麵之緣。她在信中道,仰嘯堂這邊得到消息,靈州的兵馬並不多,約莫有七千餘人,但都是精銳,寧王還將眾多幕僚大將留給了魏照,而夏州那邊情況不清,望太尉審慎。信的最後,海棠道,之前寧王世子帶著人仰嘯堂來喝酒,身邊待著一個形貌與太尉很相似的人。而那個人是魏照的……臠.寵。這位寧王世子恐對太尉有不軌之心。徐應白眉頭緊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與自己相像?不軌之心?徐應白指節敲著椅子扶手,魏照……思索了好一會兒,徐應白終於想起自己確實見過這位寧王世子,在幽帝的國喪上麵。那時他正好趕赴宮中,與不知道要出宮去哪的寧王世子打過一個照麵,但也隻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等到第二次見麵,已經是他按禮法送來長安吊唁的各路藩王返程的時候了。這位寧王世子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狐狸眼,人看起來輕佻又不守規矩,跟條毒蛇似的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不得不扭頭返程。那眼神確實讓人很不舒服。徐應白深吸一口氣,對暗衛道:“傳消息讓海棠姑娘再探,看看這個魏照是不是真有這個心思?”暗衛應聲說是,而後趕緊退了出去。暗衛前腳才踏出營帳門,徐應白就感覺身後人動了動。果不其然,還沒一會兒付淩疑熱乎的腦袋就重新貼回了他的肩窩。藤椅就那麽大,還得擠兩個人,實在是不好坐,兩個人坐了一會兒,付淩疑索性把徐應白抄起來,讓徐應白坐在自己大腿上。兩人身量是差不多高的,但徐應白因為身體不好,比之身形矯健的付淩疑,顯得很消瘦,那腰身付淩疑一個手圈過去,都還能有富餘。付淩疑看得心疼,又想起昨天晚上的胡鬧,在心裏罵了自己好多聲畜生。然後他很輕很輕地,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徐應白的後心。付淩疑能感覺到徐應白骨肉單薄,額頭靠上去的時候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那單薄皮膚下的肩胛骨,那緩慢且並不算強健的心跳輕輕地傳過來。他不由得收緊自己圈著徐應白腰的手。徐應白被人抄起來坐還放在了腿上,鋒利的眉尾往上一挑,隻覺得付淩疑今日實在是粘人得厲害,膽子也大了不少。可能是昨晚得寸進尺夠了,徐應白想,所以這會兒粘起人來比以前理直氣壯。“剛才來的信說了什麽?”付淩疑手指悄悄地卷著徐應白柔軟的發絲,嗓音仍舊沙啞,“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徐應白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溫和道:“不是什麽大事,仰嘯堂那邊來信說,魏照身邊有個臠.寵……”說到這徐應白頓了一下,歎了一聲道:“那邊說,那個臠.寵長得和我……有些許相像。”付淩疑勾著徐應白發絲的手猛地一停,烏黑的眼眸中仿佛起了驚天駭浪,他神經質地偏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脊骨哢嚓響了一聲,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你?”第57章 狹路徐應白聽見付淩疑近乎咬牙切齒地語氣, 不由得轉過身去看付淩疑、付淩疑環著徐應白的手臂順勢一繞,把人輕輕巧巧地轉過來,他手指攥著徐應白腰間的衣裳, 把好好的衣裳給揉皺了, 同時仰起頭, 黑眸定定地看著徐應白,嗓音低沉而沙啞:“是真的嗎?”他語氣聽起來挺平靜,徐應白卻無端地覺得若是自己答了“是”,付淩疑就能立刻抄起橫刀到靈州去把魏照給剁成碎渣。徐應白低頭與付淩疑對視了一會兒,琥珀色的眼睛清亮亮的, 裏麵倒映著付淩疑的麵容。付淩疑喉結滾了滾, 近乎自暴自棄地撇開眼。“別……別看我……”付淩疑說。徐應白眨了眨眼,烏黑的長發垂在頸側, 他抬手在付淩疑脖子的勒痕上來回摩挲了一會兒,最後按在付淩疑的喉結上, 付淩疑的脊骨因此輕微地抖了抖,牙齒打顫。“估計八九不離十, ”徐應白歎了一聲, 溫聲道, “但你要記得, 我在這裏, 所以不許輕舉妄動。”付淩疑眼睫輕輕顫了一下, 點了一下頭,抱著徐應白不肯動彈了。彼時靈州城內, 魏照勒馬在仰嘯堂這停下, 帶著一群人進去喝酒。這仰嘯堂能開得如火如荼,據說是身後有官家的背景, 因而也沒人敢在這裏撒野,再加上酒釀得那叫一絕,來往的酒客極多,有江湖人,也有官場客。魏照帶著人進了一間天字號的廂房,那與徐應白長得相像的男寵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海棠一見他們進門,便殷勤地派了好幾名琴師過去彈奏,自己則上陣行酒禮。她一邊倒酒,一邊用餘光去看那男寵。這小男寵確實與徐應白長得有些許相像,隻是氣質天差地別……等行過酒禮,海棠帶著人在外麵候著,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房內傳來不堪入耳的求饒聲。房內魏照興致盎然地看著一群人圍著那小男寵。沒過一會兒,那小男寵不知怎麽回事,眉間的朱砂蹭掉了一點。“停!”魏照不悅地喊道,上前掐住了那男寵的下巴。男寵眼淚汪汪地看著魏照,泫然欲泣道:“世子……”話還沒說完就挨了魏照一巴掌!他頭被拍往一邊,一張口,血就呼啦啦往下掉。魏照神色陰冷:“誰讓你把朱砂蹭掉了!”“去補,”魏照道,“要是不像,你就等著被扔到馬圈去。”男寵聞言也顧不上哭了,慌不擇路地起身奪門。很快就碰上了候在門外的海棠。海棠身後的侍女看見這男寵的淒慘樣,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男寵卻渾然未覺,隻央求問道:“這位姐姐,你們這裏有沒有朱砂?”“有,”海棠答道,“你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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