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等柳言醒了之後,還當其他人同自己一樣睡了個好覺,他瞧著聽到聲響後從車裏探出頭來的單鈺,本來還考慮著三人同行要怎麽相處,結果這姑娘融入起來卻比他以為的要容易的多。畢竟心性雖相差甚遠,但單鈺與單銘揚真不愧是一脈相承的親緣兄妹,能言善道的本事直讓柳言自歎不如,再加上單鈺在押鏢時閱盡山川,性格開朗不說,還不論聊的是什麽都能搭上點話頭,與柳言交談起來說不出的自如投機,反倒叫這接下去的旅途又添了些意料外的樂趣。柳承午寡言慣了,並不怎麽參與主人與單鈺的對話,隻是他雖不會主動開口,卻也架不住對方自來熟,單鈺趁著拾樹枝生火的當口不動聲色地跟在柳承午身後,等離柳言有一些距離了,才壓低音量小聲喊他的注意,“承午兄,借一步說話成嗎。”柳承午自然知道單鈺一直跟在身後,隻是留下這人是主人的決定,他又不清楚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麽,因此也就不作為地任由她跟了,不過單鈺口中略為尊敬的稱呼讓柳承午有些意外,他下意識停住,還沒想好自己應不應該讓單鈺換成普通的叫法,就見對方偷偷瞄了眼沒在注意這邊的柳言,半掩著嘴小心翼翼地確認,“你和公子是真沒準備去哪呀?”柳承午被她問的莫名其妙,隻想著主人方才分明已經回答過了,這人怎的又要拉住自己再問一遍,然而等他瞧清單鈺神色,確認這人是真的還存有疑慮,心裏卻忽然通透起來,知曉她為何要多此一舉了。她不過是沒有底氣罷了。柳承午如何會不明白這種忐忑,畢竟就連他自己,從昨日起也同樣無法輕易將聽到的話語當真,要從主人那得了再三的安撫才能漸漸定下心來。柳承午靜靜瞧著眼前的單鈺,隻覺這人此時心境,應當與自己沒有什麽差別,而他出身暗衛,像這樣與他人感同身受還是第一次,因而不自覺地沉了語氣,想讓她能夠信服似得平穩道,“沒有。”因著從未主動寬慰過人,柳承午在開口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回答生硬到不行,好在單鈺特意來找他也隻是想聽這一句而已,小姑娘得了確認,便顯了個安心的笑容來,她捋好裙褶蹲下身去,同柳承午一起撿拾起地上的細樹枝,邊細聲細語地追問到,“所以公子是在四處遊曆呀?”她問的一點彎角都不轉,明擺著是想從柳承午這兒套話,不過就算是在套話,以單鈺這一派誠摯的模樣,倒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別有用心,柳承午憑暗衛的直覺沒感知出威脅,便在沉默後輕輕點了點頭。單鈺將樹枝攏在懷裏,她看出柳承午並不抗拒,就把握著分寸又問了幾句,後來自個兒覺得說嫻熟了,還是忍不住往細處問了些,“那承午兄跟在公子身側,可知公子有何喜好避忌?”第74章 柳承午就不由愣了一下, 雖未覺得受到冒犯,但單鈺這樣向他打聽主人的喜好,卻讓柳承午驀然有些為難起來,他下意識朝主人的方向看去, 不成想恰好與同樣盯著這邊看的柳言對了個正著, 柳承午莫名就心虛的厲害,剛與主人撞上視線便匆忙移開, 然而等他做完了又發覺自己的反應實屬不敬, 隻得急張拘諸地再強迫自己轉回去。柳言遠遠瞧見他的舉動, 即使不明白那人在想什麽,也還是不自知地因他驚慌躲開又小心望回來的模樣彎了嘴角,而柳承午本就有些坐立不安, 這會見主人朝他露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出來, 哪怕自己其實什麽事情都沒做,也是驚的僵直了背脊, 再沒心思管身邊的單鈺和滿地枝木。他心裏沒底,也不等柳言費力叫喚, 自個就乖乖順順地快步返回了, 柳言隨著那人的靠近笑意更深, 他分神看了眼還抱著樹枝蹲在原地的單鈺,因著懶散不想動彈, 就幹脆坐在竹席上不動, 直接向身前的人伸出手去,“怎麽了?”柳言本想去牽柳承午的手腕子,結果那人卻領悟岔了路, 剛看到主人要費些勁地抬起手來, 就沒做多想地彎了膝蓋單膝跪下, 使得柳言失去目標的手不得不在半空停住,最後隻能哭笑不得地撫上柳承午的頭頂,“都和單鈺說什麽了?還要突然跑回來。”柳承午向來自覺,便一五一十地將單鈺的問題複述一遍,一直說到最後才有些猶豫了語氣,“單小姐方才還問屬下.....是否知道主人的喜好和避諱。”“那你怎麽說的?”柳承午垂下腦袋沒做聲,柳言當他是真的不知,就微微歎息著摸了摸他的頭發,“回答不出來?”這句話裏摻雜的低落太過明顯,柳承午心裏猛然就是一緊,連自己在說什麽都沒想的直接反駁到,“不是...”柳承午仰起頭,望著主人的眸子小聲道,“.....屬下知道的。”他的聲音很輕,柳言卻覺得自己連心尖都跟著顫了下,他抑不過因之生出的雀躍,一雙眼睛便亮的像映著光似得,一瞬不瞬地瞧著柳承午,“那你說說看,我都喜歡什麽呢。”雖是同樣的問題,但這話由柳言來提,為難忽然就變成了難為情,何況柳承午先前回答的那般篤定,其實隻是為了安慰主人才脫口而出,完全沒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自己是不是真的回答的上來,以及這個回答是不是能讓主人感到滿意。柳承午微微抿住嘴,幾乎不懂該怎麽回應才好,然而就像他能對其他人的質問都置之不理,卻唯獨不會用相同的態度來對待主人那樣,隻要柳言問了,柳承午就根本沒有回避的方法。可他的主人喜歡什麽.....柳承午猶豫著斂下視線,無意識地拿拇指摩挲起自個的食指指側。他的主人喜歡貪閑,早晨得徹底睡醒了才肯起,午後要找舒服的地方休息。他的主人喜歡收集偏方和醫書,即便是道聽途說的土法子也要先保存起來,之後再把有用處的整理出來記下。他的主人喜歡各種做法的海味與河鮮,哪怕是不過小指粗細的,帶點甜味的醃漬的魚幹,也能在不知不覺間當作零嘴吃下去許多。柳承午把自己能想到的一一歸列,柳言就安靜地聽他說,他原先隻是一時興起,結果等柳承午真的開始回答了,才知道親耳聽這人仔細述說有多令人歡欣,柳言軟著目光,一直到柳承午再找不出有什麽能講,沉默著皺起眉了才輕輕舒出一口氣,“沒有了嗎。”柳承午雖已盡力而為,聞言也還是滿心自責,他張開嘴想要請罪,卻見主人根本不是詰問的樣子,柳言緩緩將掌心貼上他的後頸,稍微施勁著將柳承午往自己身邊帶近了些,“分明還有個最要緊的,你怎麽不知道說,”柳承午順著力道乖乖傾過身子,邊努力思索自己究竟遺漏了什麽,隻是他把能說的都說了個遍,一時也就猜不出所以來,柳言觀他反應便知他還是遲鈍,隻得失笑著指引他到,“這昨日才告訴過你的事,難道現在又忘了不成?”他這一句反問說的溫聲軟語,眼裏的繾綣情意更是掩都掩不住,柳承午終於反應過來主人指的是什麽,他微微睜大眼睛,立刻控製不住地從臉上開始發起燙,柳言見他這幅模樣就喜歡的緊,他滿懷愛意,偏生又不想直白地傾述於口,於是幹脆耍起賴來,用力捏了捏那人的臉,“你可別想哄我再說一次。”柳承午離開前連聲招呼都不打,等單鈺從茫然中回過神來,自然不好明目張膽地跟上去了,她離的略遠,便聽不清那兩人都談了些什麽,隻能看見柳承午單膝跪在柳言麵前回話,單鈺心不在焉地往懷裏添細木,好不容易等到柳承午說完回來了,卻見他的神情比起先前要顯而易見地嚴肅了下去。要說單鈺押鏢時走南闖北,與形形色色的人物打過交道,自認還算有那麽兩三分玲瓏心在,而她方才所言雖說冒昧了些,但應當也不至於越過了分寸,惹的對方不悅才對,可是以柳承午眼下的神色,卻又顯然不是那麽回事。單鈺小心打量著自回來後就一言不發,用力抿著嘴角埋頭撿樹枝的柳承午,心裏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她當自己已經不小心冒犯了對方,便在保持緘默不要多言和主動說破再直接道歉間搖擺不定,而這般的糾結到了最後,到底還是由性子裏的直率做出決斷,單鈺咬咬牙定下主意,就朝柳承午那靠近幾步,猶豫著試探道,“.....可是我問的唐突了?”她說出口時,對可能受到的冷遇已有所準備,沒成想柳承午卻露了些疑惑,他似是不解,微皺著眉頭略為遲疑地同單鈺對視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地悟然道,“沒有,主人並未介意。”單鈺得到這樣的答複,在感到意外的同時,還從裏邊聽出了點其它的東西,既然柳承午能對她說主人不介意,那就必定是將她所言如實告知給了柳言,雖說護衛忠於主家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會像這般巨細無遺向上稟告的,單鈺還真是頭一回遇見,更別提主家其實連問都還沒問起,是護衛自己主動返回告知的。單鈺一言難盡地看著柳承午。她將對方視為尋常的護衛,也就聯想不到皇家豢養的暗衛究竟有多馴服,再加上柳承午本身性格如此,隻要對上全心敬慕的主人就容易自亂陣腳,別說有意隱瞞了,但凡有一絲可能違逆主人意願的苗頭,都足以讓他坐立不安,要像這般巴巴地倒回去向柳言坦白。單鈺不了解其中詳實,便隻能以自己的經驗來做推斷,她有親哥哥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會僅憑方才的交談就對柳言徹底放下心防,認定他是個好說話的隨和的雇主。何況對方現在對她客氣,不代表對柳承午也是一樣,她原先是覺得柳言性格溫善,但在看過柳承午的表現之後,就又不得不懷疑對方可能禦下極嚴,私底裏端的都是雷霆手段,甚至讓下屬畏懼到完全不敢有所欺瞞的地步。作者有話說:【小劇場】單鈺:公子都喜歡什麽呀?柳言:喜歡承午單鈺:.....誒??第75章 單鈺回想起柳承午似在掩飾什麽的凝重臉色, 越想越擔心他是因為自己隨意打探而被遷怒,她憂慮不已,出於對柳言的顧忌又不好再跟柳承午詢問些什麽,隻能自個想七想八地瞎著急, 她在焦慮中不經意往柳言的位置看了一眼, 卻發現對方起身拍了拍衣擺,大概是覺得無趣地往這邊過來了。且不說他是不是真的笑麵虎, 光是同樣注意到這一幕的柳承午居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的舉動來看, 就足以讓已經生出戒心的單鈺跟著緊張起來, 她緊盯著緩步走近的柳言,而對方在停下後朝她禮節性地笑了笑,接著便轉開視線溫聲問到,“你躲什麽?”他問的心平氣和, 說出的話聽起來卻像是在威脅似得,硬是讓身為局外人的單鈺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單鈺有心想要幫忙,但她的處境類似於寄人籬下, 這會實在沒什麽立場去多說什麽, 她擔心地看向柳承午, 結果卻發現這個寡言的護衛根本不像是畏懼的樣子,柳承午略為窘迫地避開主人的目光, 倒在不經意間讓單鈺瞥見了他紅透的耳尖。...?單鈺這下徹底弄不明白了。她看看柳言又看看柳承午, 隻覺得這兩人之間忽然出現了某種令人難以涉足的氛圍,讓她不自覺地想要退開一些,柳言因為柳承午的反應莞爾, 他往前走了幾步, 在準備伸手之前反應過來, 再次朝單鈺露了個無聲而溫潤的笑。柳言什麽都沒說,卻讓單鈺莫名領悟出了裏邊的意思,她最後偷瞄了眼默不作聲的柳承午,到底還是決定在弄清兩人的關係前先觀望看看,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了個笑顏,提起裙擺主動回避去了。隻是她口頭不問不代表不在意,單鈺躲在一邊不讓自己去看,注意力其實還是全放在柳言和柳承午身上,她聽那邊壓的很低的說話聲和笑聲,越聽越覺得他們不像是尋常的主從,而等重新圍坐在一起吃晚飯時,這種感覺則更甚。畢竟柳言從不覺得自己喜歡誰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再加上他初墜愛河,現在根本是控製不住想要親昵的時候,在單鈺麵前就半點有意的掩飾都沒有,親近起柳承午來一副旁若無人似得坦坦蕩蕩,愣是讓邊上安靜咬糕點的單鈺還沒吃進去多少就覺得要飽了。單鈺默默把剩下的糕點收起來,準備留著等會再吃,她撐著下巴,一邊在心裏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其實她在中午就察覺出了不對,隻不過沒有往裏邊深想罷了,現在特地留意起二人之間的往來,又哪裏會看不明白他們是何關係,因此從頭到尾都沒好意思出聲打擾,等入夜該就寢了更是很有自覺,也不跟柳言多加推卻馬車的事,抱拳道過謝後就迅速鑽入車廂之中,很快就安靜的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柳言看著像是沒人在裏麵的車廂啞然失笑,對她這般的避讓倒有些忍俊不禁,單鈺表現的太過明顯了,讓人想也知道她是因為什麽,雖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沒什麽問題,柳言還是忍不住反省了一下,畢竟就算他再怎麽不在意旁人目光,在這之前也確實沒問過柳承午的意思,他捏了捏溫馴坐在自己身邊的原暗衛,“方才單鈺在的時候,你會不會覺著別扭?”柳言自認知錯能改,又總是想多知道些柳承午心裏真正的想法,便脾氣很好地和他打商量,“你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就多注意點,不在旁人跟前做這些了,怎麽樣?”柳承午因為主人的話微微睜大眼睛,他錯愣片刻,第一反應卻是搖頭。和柳言所以為的不同,柳承午其實欣喜於主人的態度,哪怕有其他人在場也毫不避諱,一點遮掩都沒有的同他親近,這種表態對柳承午來說如同一種無言的鼓勵,讓他能夠確認主人是真的對他心存愛意的同時,又因此生出一些錯覺。仿佛主人是獨屬於他的......柳承午猛然斷開思緒,在對上主人的視線後更是打了個哆嗦,連忙慌裏慌張地打消掉這個大膽過頭的想法,他狼狽吞咽了一下,想要掩蓋的結結巴巴地回答起來,“您...您不必顧及什麽.....屬下不在意的。”柳言自然不知道他方才都想了些什麽,隻是純粹因為他說出的話而勾起嘴角,他牽住柳承午的兩節手指,用拇指有規律地緩慢地來回撫摩,“既然沒有不喜歡,那你就是喜歡了?”這種非黑即白的問法根本是在欺負人,倒使柳承午的緊張立馬跟著換了一個原因,而他在主人溫情脈脈的輕蹭下慢慢燒燙了耳尖,後來見主人在得到答複前真的沒有停手的意思,終於還是低頭乖乖應了聲是。哪怕已經知道那人的態度,在聽到柳承午的回答時,柳言還是不由自主地對此感到動容。“你呀...”他彎了個笑顏,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那人鬢角,而若說以前為了遷就柳承午做忍耐時還不覺得什麽,那現在既已明白對方心思,原本晴朗深沉的夜幕又因他的動作染上了些旖旎的味道,一時間便格外容易讓人不願去克製,想要順著這氛圍再往下做些什麽。柳言在高低起伏的蟲鳴裏凝視柳承午,如同受到了蠱惑一般微微眯起眼睛,他前世清心寡欲慣了,突然像這樣因為某個人壓不住翻湧的燥熱之意,便第一次發覺自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理性。偏偏他的承午乖順而馴服,光是在不經意間回想起這一點,就幾乎要將柳醫生現在僅剩不多的堅持給燃燒殆盡。意料外的失控讓柳言暗自咋舌,他深深吐息,又將馬車裏的單鈺搬出來做借口,才總算讓自己冷靜下來,拿手臂掩住眼睛地仰麵倒在涼席上。他自詡是個還算溫柔的戀人,即使昨晚並未弄傷柳承午,也體諒他在下位時承受的辛苦,因此早在入睡前就信誓旦旦地做下過決定,絕不會在最近幾日再對那人下手的。結果這才過去一天,他就已經動搖至此,若非還有個單鈺在場,柳言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刹不下來,會壓著柳承午好好欺負一番地做到最後。柳言在心裏發出哀嚎,像方才那樣完全沒顧及過後果地冒出衝動,柳言實在沒法不對自己感到惱怒,他自暴自棄地躺在那裏不肯動彈,倒讓柳承午因為主人的反常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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