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在你這裏買過雞蛋餅子和豬肉夾兒,味道都很不錯,相信這次也不會讓我失望的。”林稚笑著給她裝了一袋。女郎付過銀錢,笑吟吟伸手接過,突然不知瞟到了什麽,斂好表情,忙不迭提著裙子走人了。“這小娘子看到什麽了?臉色變得這樣快。”看著對方行色匆匆的背影,林稚正疑惑著,一道嬌蠻的聲音傳入耳中:“這麽大的街市連個能入口的幹果蜜煎都沒有,程硯清,你行不行啊?”說話的是個綠衣少年,大約十五六歲,一雙銷金大袖隨他的動作飄飄飛揚,光從那道金縷縫就能看出,對方必定是個富家小少爺而且是個脾氣不大好的富家少爺。敢情剛剛那買櫻桃煎的女郎,就是躲這位千金少爺去了。千金少爺身後跟著一個青衫男子,二十出頭,正執著一把烏木描金的扇子不停扇風,十分瀟灑風流。他身上的青衫並非京朝官那種青綠袍子,而是同樣重工織就的寬袍長裾。那男子程硯清雙手抱胸,皺著眉不耐煩道:“程令宜,轉幾條街了,你有完沒完?”看見對方兩人五分相似的長相,林稚總算明白過來,這二人便是那對程家兄弟。程家家大業大,別說整個夜市和早市,就連臨安最大的酒樓春風樓都收歸他家名下。凡是在臨安城做生意的小商小販,就沒有不知道程家名號的。程家有三子,大姐程朝雲端靜穩重,主管府內大小事務,典型的事業型女強人;二哥程硯清雖然名字裏既帶硯又帶清,幹的事卻是和名字半分不沾,整日流連於曲院瓦舍;小弟程令宜任性肆意,是個不折不扣的刁蠻少爺。臨安城人人都說,程家三姐弟,實在不像是同一爹媽生的。林稚對此倒是沒什麽看法這都不是他一個月薪三千文的人該管的事。“沒完!”程令宜豎起眉毛,“這一條街都是我家的,我在我家裏找吃的,有什麽問題?”程硯清冷笑一聲:“沒問題,隨便你找。不過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最好快一點,不要耽誤我的正事。”程令宜哼了一聲:“正事?我看你是忙著去曲院街看小娘子吧。”“怎麽說話呢?沒大沒小。” 程硯清拿扇子輕輕敲了敲他的頭,“那是你未來阿嫂。”“……”程令宜默然了。類似的話他聽了不下二十遍,已經懶得反駁了,索性專心致誌找幹果。忽然,一片紅澄澄的櫻桃煎闖他的眼簾。那蜜煎櫻桃個頭飽滿均勻,個個透著蜜色的光澤,看著就好吃。程令宜覺得這多半就是他的夢中情果,舔舔嘴唇,邁步跑了過去。見賣幹果的小郎君麵容姣好,程令宜越發對櫻桃煎的味道滿懷希望,問:“你這櫻桃煎好吃嗎?”他並不像大多食客一樣,上來就問價錢。哪有賣家說自己東西不好的,林稚道:“小郎君不妨先嚐一嚐。”程令宜也不跟他客氣,抓起一把就吃。果脯軟糯彈滑,富有較勁卻並不沾牙,酸和甜都很適中,讓人吃了一顆還想吃第二顆。程令宜眼睛都亮了:“就是我想吃的那個味道!”他大方地衝林稚一揮手:“你賣的這些,我都要了。”一副土豪的口氣,一摸錢袋卻撲了個空忘記帶了。“阿兄你快過來,我忘記帶錢袋了!”他扭頭衝程硯清喊道。程硯清不急不徐走過來:“有事求人才喊兄長,什麽態度。”話雖然這麽說,還是付了櫻桃煎的銀錢,遞給林稚:“麻煩小郎君替我弟弟包好。”林稚笑道:“好。”將裝好的櫻桃煎遞了過去,“小郎君拿好。”“多謝!”程令宜眉開眼笑地接過,拉過站在一旁的程硯清,“快走啦,回家吃櫻桃煎了!”因著櫻桃煎被程令宜全部買下,這一晚的夜市生意做得很是順利,林稚收了攤位,準備回家。然而還沒高興太久,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他賣的嚼頭裏有米殼,有毒的!”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設定,受180,攻187。1《東京夢華錄》第10章 收個小弟說話的是個身材清瘦的少年,膚色偏黑,衣服上麵打滿補丁,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太好。林稚摸了摸鼻子,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米殼是什麽,大米的殼?這東西有毒嗎?但無論是雞蛋灌餅還是藕夾果脯,裏麵都沒放大米啊!而且,這少年也從來沒有在他這裏買過吃食。此言一出,周圍人頓時議論紛紛,不約而同露出了驚恐神色。剛才那來買櫻桃煎的小娘子,甚至嚇得把櫻桃煎都丟到了地上。看著掉在地上的櫻桃,林稚有些心疼。就在這時,他突然反應過來,那少年說的米殼,根本就不是大米的殼。而是罌粟殼!這東西百害而無一利,被明令禁止使用,他就算是想要賺錢,也絕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的熟客,顯然正在等他的解釋。身正不怕影子斜,理清思路之後,林稚稍稍平複一下心情,冷靜地衝那少年道:“你既然說我的吃食裏有米殼,可有什麽證據?”少年昂著頭道:“我當然有證據!我能分辨得出米殼的味道,因為我種過!”“……”林稚:“啊?你種過?在哪種的?”“在我家裏啊,有什麽問題嗎?”當然有,問題大了!他剛要開口,這時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你種過此物?”聲音不大,卻立刻讓原本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林稚回頭一看,孟瓊舟就站在不遠處。今日對方穿了一件黑色錦袍,越發襯得眸色冷淡。不知是不是錯覺,林稚覺得他現在的心情格外不好。想來也是,自己管轄的市區出了這檔子事,心情能好才怪。見林稚望過來,孟瓊舟和他對視一眼,移開目光,繼續和那少年談話:“說話。”少年回過神來,似乎認出了孟瓊舟的身份,原本理直氣壯的氣焰突然消散了不少,結結巴巴回答:“我是種過啊……有什麽……問題嗎……”越說聲音越小。孟瓊舟冷冰冰的聲音響起:“私種罌粟,可是要坐牢的。”聽到要坐牢,少年的神色突然變得驚慌起來,改口道:“不是的!我沒種過……沒種過!”“到底怎麽回事。”孟瓊舟皺眉。孟瓊舟審問別人時實在很有威懾力,少年不敢抬頭瞧他,隻心虛地看了林稚一眼,接著便囁嚅著全部交代了。原來,十裏天街有個賣環餅的王二郎,是集市上賣熟食的商販之一。林稚沒出現前,他的生意還算不錯,可是林稚出現不過才短短幾天,他的環餅便無人問津了。長此以往下去,那還得了?於是,王二郎就起了壞心眼,然而又膽小不敢自己親自動手,便找來了這個名叫沈小七的替罪羊。沈小七垂頭喪氣地說:“王二郎告訴我,他在這位小郎君這裏吃完嚼頭後便暴下不止,但又怕惹出事端,不敢親自檢舉,就讓我來了。”“我與王二郎相識,他為人老實,去年大雪,他還給我和病重的母親送來一筐菘菜……”“所以,我才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是、是這位小郎君賣的吃食確實有問題,而且他又說事成之後給我一大筆錢,讓我拿著這錢給母親治病……”孟瓊舟突然打斷他:“好了。”“這些都不是你做錯事的理由。”聞言,沈小七心虛地低下頭,很小聲地道:“但是我確實種過巴豆……沒有騙人。”林稚心想:“那王二郎真是狡猾,騙這少年罌粟和巴豆是一種東西,明擺著是想拉自己下水後,再讓這少年去蹲牢房,好省下一筆封口費。不努力提升自己的廚藝,反倒怪別人做的東西太好吃,簡直豈有此理!”那邊,原本正在暗中窺探這邊情況的王二郎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孟瓊舟派人層層圍住,看樣子很快就會被送去官府了。烏龍一場,圍觀人群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跑到另一處戰場去指責王二郎了。剛才把櫻桃煎丟在地上的小娘子,也心虛地重新撿了回來。危機圓滿解決,沈小七忽然走過來,給林稚鞠了一躬,“對不起,這位小郎君,給你添麻煩了,我……我可以做點什麽補償你嗎?”林稚想了想,最近生意忙起來,自己正好缺個幫手。他打量了一下沈小七。對方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比他還要矮上小半頭。這孩子雖然做錯了事,出發點卻是為了給他娘治病,雖然好像傻了點,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苗子。他問:“我要如何相信你是真的有心補償,而不是伺機報複?”聞言,沈小七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什,遞給林稚。“這是我的公憑,小郎君盡可放心。”給了公憑,就相當於給了賣身契了。林稚放下心來,問:“那你願意給我打工嗎?”愣了片刻,沈小七問:“打工……是什麽?”林稚解釋:“打工就是,你替我幹活,我付給你工錢,包吃不包住。你願意嗎?”沈小七瘋狂點頭:“願意!我願意的!”成功給自己招到小弟,林稚很滿意終於有機會可以拓展一下外賣事業了。回頭一看,孟瓊舟仍然站在原地。見他留下沈小七,孟瓊舟流露出微微不讚同。林稚裝作看不懂的樣子,上前道:“孟少卿今日又幫了我一個大忙,太謝謝啦。”孟瓊舟糾正他的話:“小忙。”感覺對方心情似乎好了一點,林稚展顏一笑,“這個,今日我帶著了。”說完從懷裏掏出那方綠竹素帕,“已經洗幹淨了。”修長柔軟的手指擦過自己掌心,孟瓊舟手心一癢,伸手接過,“嗯。”他掃了一眼沈小七:“如果他再有異心,隨時告訴我。”聽到他們在談論自己,沈小七再次心虛地低下頭。林稚點點頭:“孟少卿放心。”半晌,孟瓊舟微微彎腰,拾起一顆不慎掉落在地上的櫻桃煎,問:“這個,還有嗎?”“嗯?”林稚下意識開口,反應過來,原來對方今晚來到這裏,是為了買他的櫻桃煎吃。想不到孟瓊舟這般嚴肅冷淡的人,居然愛吃甜食……也太不符合人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