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們也很高興,“既然如此,提前賀店主郎君冬至安康!”林稚笑著回了個禮。亥時一過,熱鬧的小酒樓回歸安靜。阿青和阿藍在屋內祭祖,沈小七告了假去陪母親,林稚抱著自己的湯婆子進入了夢鄉。孟府。祠堂內,牌位前,除了三牲,還有幾樣甜品花糕擺在供桌之上,呈品字形排列。眾人叩首完畢,站起身來。片刻,秦夫人道:“散福吧。”婢子素雲把供品花糕分送下去,孟瓊舟分得了一碟小蕎餅。他用手捏起一塊,慢慢吃著。“最近天涼,明日朝會記得多穿些。”母親的聲音響在耳邊,孟瓊舟應道:“是,多謝母親。”囑咐完大的,秦夫人又看向小的,“小安,你明日也要多穿,不可圖一時風度看看你現在穿的,還是秋裝呢。”孟淮安小聲道:“其他監生都這麽穿。”“不學好的,偏學這些?”秦夫人皺眉,“明日不,今晚就把氅衣拿出來,一會兒我去檢查。”孟淮安還要反駁,然而看見自己親哥的不善的目光掃來,隻好應下:“知道了阿娘!我一會兒就去拿氅衣!”秦夫人這才滿意,讓素雲扶著去屋內了。秦夫人一離開,孟淮安就現了原形,忍不住繼續八卦上次的問題,“阿兄,前幾日聽你和阿娘聊天,說的那人……是誰啊?”孟瓊舟聲音淡淡:“什麽人。”“就是……”孟淮安表情糾結,“就是‘有人能照顧你也好’、‘多謝母親成全’的那個人啊。”孟瓊舟不緊不慢吃完一塊小蕎餅,就在孟淮安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哥忽然開口道:“你認識。”“我認識?”孟淮安忍不住道,“你我都認識的女郎……真的有這個人嗎?”孟瓊舟卻已經不再回答他:“不想守歲的話,就趕緊回去睡覺。”按照習俗,隻有小孩子才在冬除守歲。孟淮安吐了吐舌頭,“我又不是小孩子,早就過了守歲的年紀了!”話雖是這麽說的,他還是溜回了房裏。院裏就隻剩下了孟瓊舟。沉默半晌,他抬頭看向父親的牌位,低聲道:“父親,我遇到了此生唯一心儀之人,希望能早些和他一起來祭拜您。”作者有話要說:第74章 百味餛飩冬至當天, 大街小巷的商鋪都關了門,然而林稚卻沒法睡懶覺。按照這時“冬餛飩,年”的說法, 不僅自家要吃餛飩, 還要向親朋好友饋送。寅時剛過,香藥鋪陳三娘的晁哥兒就送來了節禮, 一碗剛煮好的蟛蜞餛飩,還冒著熱氣。蟛蜞是一種小個螃蟹, 搗碾後濾出汁水,拌入豬肉和韭菜調成的餛飩餡, 又鮮又香。蟛蜞餛飩味道雖美,做法卻頗為麻煩, 單是搗蟛蜞汁子就要費不少功夫。林稚摸了摸晁哥兒的頭, “替我謝過三娘。”說完,給了他三枚銅錢作為節賞, 並一碗煮好的百味餛飩。百味餛飩就是各種顏色不同的餛飩。用果蔬汁調顏色,後世的選擇更多, 南瓜紫甘藍火龍果,都能調出很漂亮的顏色。這時選擇沒那麽多,但也能做出幾種顏色。菠菜、胡蘿卜、莧菜分別蒸熟搗爛取汁,製成不同顏色的餛飩皮。餡料也有講究,選肥三瘦七的五花肉剁成肉糜, 鮮筍最脆嫩的部位切成細丁, 再點綴些蝦仁,加胡椒粉、鹽、黃酒, 拌勻包進餛飩皮裏, 下鍋烹煮。一小勺簡單的豬油調味, 一鍋淡菜清湯、新鮮爽滑的百味餛飩就出鍋了。大概小孩子對於這些顏色鮮亮的食物總沒有抵抗力,看著紅漆木盤裏的五顏六色的餛飩,晁哥兒舔舔嘴唇,“阿稚哥哥,我現在可以吃嗎?”林稚道:“可以嚐嚐。但一會兒還是要拿回去給阿娘的。”晁哥兒點點頭,“我就吃一個!”許是橙色最鮮亮好看,晁哥兒第一個就夾了胡蘿卜皮子的餛飩。咬開一口,淡淡的胡蘿卜香甜,接著就是豬肉蝦仁的鮮香和筍子的脆爽。說到筍子,林稚忍不住問:“晁哥兒現在愛吃筍了嗎?”說吃一個就吃一個,晁哥兒停住筷子,“不、不完全愛。”還不忘為自己找補:“但比起從前已經愛了許多!”“那你覺得這個餛飩好吃嗎?”晁哥兒很捧場:“好吃!”林稚道:“這餛飩裏麵就放了筍子。”“真的?”晁哥兒長大了嘴巴,“這麽好吃!”晁哥兒捧著木盤離開之後,曹婆婆又來了,“小郎君嚐嚐這丁香餛飩!麵皮裏調了丁香湯汁,據說是文武百官最喜歡的餛飩。”丁香有淡漠名利、堅強不屈等品格,既能果腹,又能賺個恬靜悠然的好名聲,難怪能得到文武百官的推崇讚美。林稚笑著點頭,又讓曹婆婆帶了一份百味餛飩回去。接著還有李四郎送來的羊肉餛飩,郭畫匠送來的芡實粉餛飩,程家兄弟送來的香菇幹貝餛飩……林稚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百味餛飩”。收完送完各種餛飩節禮,差不多到寅時末,沈小七和阿青阿藍起了床,看見滿滿一桌的餛飩,“小郎君怎麽不把我們叫起來?”“左不過是煮些餛飩,也不麻煩。”林稚笑道。昨晚包餛飩的時候,沈小七就一直惦記著這些顏色頗美觀的餛飩,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讓我嚐嚐阿郎的好手藝!”“綠的是菠菜汁子做的,有股鮮蔬的清香。還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餛飩!”“胡蘿卜的也好吃!”吃到黃色皮子的餛飩,沈小七略犯了難,“這黃色的是……黃米麵?”林稚答道:“是莧菜汁子。”“莧菜?”一旁的阿藍接過話茬,“莧菜汁不是紫色的嗎?”這就涉及到什麽氧化原理等等化學反應了。林稚不好解釋,隻道:“可能是溫度太高,顏色被煮沒了。”沈小七還在十萬個為什麽:“那為何菠菜和胡蘿卜的顏色不會被煮沒?”“……”林稚看他一眼,“快吃!”“好嘞阿郎!”沈小七吃著百味餛飩,阿藍笑眯眯地端走羊肉餛飩,阿青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隨便拿了一碗香菇幹貝的,那碗蟛蜞餛飩就留給了林稚。蟛蜞味道確實妙,隻添了一點汁子,就把豬肉變成了螃蟹味道,像在吃螃蟹肉餡的餛飩一樣,鮮香可口。林稚尋思,等到明年夏天,帶著沈小七他們也去湖岸邊捉些蟛蜞,製成蟛蜞醬,用來蘸海蜇頭或是油炸的鮮魚,以及炒通菜、豆角、瓜菜……冬至節各家各戶都在家中過節,店裏沒什麽客人,幾人吃過餛飩,都覺得很清閑,慢悠悠洗碗掃地。不光把鍋碗瓢盆都洗刷一遍,連竹篾、笊籬等不常使用的廚房工具也沒放過,都拿出來洗了一遍。天氣寒冷,昨日堆的雪人竟也沒化,很頑強地守在店門口。想到昨日來吃飯的女郎們的誇讚,“看著不像雪獅,似乎是個人形?怪可愛的,回去我也要堆一個。”說著和林稚攀談起來:“這根胡蘿卜是它的鼻子?”林稚笑道:“女郎好眼力。”女郎有些遺憾地道:“可惜爹爹不愛吃胡蘿卜,家中不備著這東西。”“女郎可撿些樹枝子、鬆果,石頭,還有類似蘿卜的菜蔬,胡瓜、萵筍,都能用來做鼻子。”那女郎豁然開朗。對著這格外招人稀罕的雪人,林稚把表麵的浮雪去了,又添上幾捧新雪,掛上“今日打烊”的木牌。阿藍見狀笑道:“別人家酒樓若是生意冷清,定要心中惶惶,瞧著咱們卻像在西溪度假一樣。”為了配合他說的“度假”,林稚眯起眼睛笑道:“那咱們中午吃什麽?”阿藍感歎:“記得小郎君夏天秋天還挑食得很,到了冬天,胃口卻越發好起來了。”一旁的阿青忍不住撇撇嘴,愛情的力量……在本朝,冬至可是個大節,堪比過年,是以午餐十分豐盛:爐焙雞、盞蒸羊、魚凍,還有一道翡翠冬瓜丸子,湯是菘菜豆腐湯,配著白米飯吃正好。爐焙雞是阿藍做的,隻用了酒、醋、鹽三種調料,便把一隻雞烹飪得酥香撲鼻。阿青難得做了一道羊肉菜,大片羊肉蒸至酥爛,澆上醬汁,再複蒸一遍,這樣做出來的盞蒸羊香氣四溢,肉爛味醇。魚凍則是林稚做的。鯉魚收拾幹淨,分成魚骨魚皮和純魚肉片,先煎魚骨,再添水燉至骨頭酥爛,撈出魚骨渣子,隻剩下澄澈的魚湯,放切好的魚片繼續熬煮。煮好的魚肉湯靜置一夜,油脂自然凝結成魚凍。直接用勺子挖著吃,或是蓋在熱騰騰的米飯上,味道都很鮮美。林稚選擇了後者,挖幾勺魚凍蓋在米飯上,米飯的熱氣讓魚凍很快融化,鮮美的湯汁滲進米飯,搭幾塊蒸羊和雞塊一起吃,鮮上加鮮。盡管有了之前的百味餛飩打底,幾人仍是吃得肚子滾圓。林稚也吃得有點撐,在榻上癱了一會兒,提議道:“咱們過會兒去看教車象吧?也好消消食。”教車象即訓練大象車隊,乃是冬至的一項特色活動,眾大象車隊在宣德樓前,麵朝北方,學人前腳立起作揖唱喏,很是逗趣。林稚從前在慈幼局時看過一次,覺得挺好比春晚好看。沈小七最喜歡這種熱鬧活動,自然欣然答應,阿青阿藍從前在蜀東沒見過這種新鮮景,也都說好。到底是過節,幾人都換上了顏色鮮亮的衣服,林稚也換了件鵝黃色的鶴氅。阿藍誇道:“小郎君穿這鵝黃也好看,明快得很。”林稚就穿著這身明快的衣服,去了禦街觀看車象隊伍。因全國放假,禦街上簡直人山人海,士子百姓攜妻帶子,紛紛來觀看車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