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不大,”柳棲穀轉移話題說:“別吃了,趕緊打坐恢複一下力氣。”洛向陽嗑著鬆子,還蒼白著臉,渾身都是血汙,幽幽地說:“您總是什麽都不告訴我。”柳棲穀看向他,兩人視線正好在空中觸碰隨即又都轉開。柳棲穀起身說:“我先出去了,你傷得挺重的,好好休息。”洛向陽也起身,“要不還是我出去……”柳棲穀向他壓了壓手,剛想跳下馬車,就見一個身穿灰色僧衣,氣質溫文的和尚,站在馬車前方不遠處。柳棲穀捂著臉歎息一聲:“今天到底是什麽破日子,怎麽誰都找上門來了?”洛向陽也挑開車簾,看見了和尚,又看了看柳棲穀,坐在車門口繼續嗑鬆子。柳棲穀也坐在車門口,問和尚:“這是魔宗跟道門之間的恩怨,你佛宗也要來摻一腳?”“阿彌陀佛,”和尚雙手合十說:“施主誤會了,貧僧是來請施主歸還當年被你盜走的佛骨。”柳棲穀從洛向陽手裏抓了幾顆鬆子,兩人坐在並排一起嗑著,告訴他說:“還不了,已經用掉了。”和尚說:“用了,也可以取出來。”柳棲穀風輕雲淡地說:“我不同意。”和尚笑了,“施主現在隻剩三層修為,最多隻能接貧僧一招。”他說這話時,洛向陽看向柳棲穀,拿著鬆子的手懸在空中。柳棲穀說:“和尚,我有一個辦法能讓你自願離開,你信不信?”第38章 為何不戰柳棲穀這話一出, 和尚還沒什麽反應,洛向陽開始緊張起來。船上的回憶頓時瘋狂地湧上腦海,隻覺一頓麵紅耳赤, 隻能盯著手中的鬆子猛磕。和尚看著他, 平靜地說:“施主又說笑了。”柳棲穀突然一伸手把洛向陽拉進了自己懷裏,問他:“你要不要看點香豔的畫麵?正好你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我教教你啊。”洛向陽深吸了口氣,僵在他懷裏, 絲毫不敢動彈。和尚低下頭, “貧僧可以等。”“有聲音哦,”柳棲穀說。洛向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燃起來了。“貧僧……貧僧可以封閉聽覺。”柳棲穀說:“你又不看又不聽,不正好給我們機會逃跑嗎?三層修為雖說打不過你, 但逃命還是綽綽有餘。”和尚歎息:“施主,你還是這麽會耍賴。當年你說借去用用, 一用就不還。”柳棲穀扔掉手中的鬆子殼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嘛。”“施主,要麽歸還佛骨, 要麽讓貧僧將人帶走,”和尚依然低著頭說。柳棲穀問洛向陽:“你想去當佛宗和尚嗎?”洛向陽連忙搖頭。柳棲穀說:“你看, 他不願意。”和尚:“施主切莫再使那些狡猾的伎倆,貧僧總會有機會把人帶走的。”柳棲穀:“此處曲徑通幽, 此時月色正美,徒兒啊,管他什麽和尚不和尚,春宵一刻值千金。”和尚再次歎息:“施主,後會有期。”和尚離開後, 洛向陽立刻從他懷裏起身, 一顆心仍在“砰砰”亂跳。柳棲穀的鬆子已經吃完了, 拍拍手對他說:“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嗯!”洛向陽低頭應了一下。“你要是不把青鳳趕走,她還能幫幫咱們。”洛向陽沒再回應。“你休息吧,他至少今晚不會再出現了,”柳棲穀背對著他,正想跳下馬車,洛向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忙問道:“師尊您真的不打算給我解釋一下佛骨的事嗎?”“陳年舊事了,說了有什麽用?”“什麽叫說了沒用,好歹我也跟當年的事有關,我都已經那麽多大了,您就不能告訴我嗎!”洛向陽憤然地跳下馬車,走到他跟前,剛想質問他,就見他用手緊捂著自己的嘴,一絲血跡正從指縫間滲了出來。“師、師尊啊……”洛向陽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伸手出去,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柳棲穀在自己衣服上隨意擦了幾下手上的血,告訴他說:“大概是之前和林難打的時候,受了點內傷,問題不大。”“那……我幫您運下功吧。”“你?”柳棲穀笑了笑,“你還是盡快把你自己的修為調回來吧。”洛向陽突然勾起一抹冷笑,問柳棲穀說:“師尊您也覺得我是個廢物吧?”“沒有啊,”柳棲穀驚訝道:“你怎麽突然這麽想?”洛向陽看著他,喃喃道:“我隻會給您惹事,一旦遇到麻煩一點忙也幫不上……”柳棲穀安慰他說:“你剛才不還幫了我殺了那麽多妖怪嗎?”“那是在幫您嗎,它們本就是來抓我的!你看看你身邊出現的那些人,再看看我,我配得上嗎?我要是您,我也懶得搭理我自己!”柳棲穀著急起來:“我沒有不搭理你呀!”“那您為何什麽事情都不願意告訴我!”他突然崩潰地大吼了一聲,夜晚的樹林異常安靜,他的聲音傳得很遠,他看上去很痛苦,對著柳棲穀一股腦兒地將心中的憤慨都大吼了出來。“全天下都知道我就是獄郗那個害得您被囚禁在魔宗不得出山門的禍害!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還要去肖想什麽仙君!我隻會跟在你身後,像個跟屁蟲一樣整天師尊師尊!最關鍵是……”他抱著頭彎下腰,痛苦地扯著自己的頭發,“最關鍵是,我明知道您修了無情道,還害得您跟我做那種事……”柳棲穀低喃:“原來,你一直是這麽想的?”他拉了拉他胳膊,“你別這樣想,你是我徒弟,跟在我身後叫我師尊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而且那事兒,它……它不怪你,怪我啊。”他慢慢地蹲下去,依舊抱著自己的腦袋,什麽話都不說,隻有肩膀偶爾抽搐一下。柳棲穀無奈,蹲在他身邊說:“你想知道什麽,師尊都告訴你行嗎?”還依舊一言不發,柳棲穀隻好又搖了搖他肩膀說:“師尊受傷了,你別讓我跟你一直蹲在這裏呀。”他立刻抬起頭來,慢慢地站起來,撩開車簾讓柳棲穀先進馬車。柳棲穀見他雙眼通紅,沉默地坐在自己對麵,不停地咬著自己的手指。拉著他的手腕說:“你別咬了,指甲都咬沒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佛骨的事嘛,我告訴你就是了,你要不妄自菲薄。”洛向陽這才指著抬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說:“不必勉強。”柳棲穀捂著臉長歎了一聲,告訴他說:“當年,我在道門第十四代弟子裏排行第八,資質與修為都是那一代弟子裏最高的。後來我喜歡上了你爹,道門知道後,就被罰關禁閉。“我想盡辦法逃了出去,才聽說你爹帶著人攻上仙門,受了重傷,命在旦夕。於是我偷了道門的聖藥想去救你爹,但中途被林難發現了,林難是我們的大師兄。他跟我打了一架,輸給了我。“去了之後,才發現你爹跟你娘已雙雙殞命,而你被華漣帶走了。”“華漣?”洛向陽驚道。柳棲穀沒有回答,繼續說:“我得知事實後對仙門大失所望,我們道士終其一生修行,不就是為了跨過那門,飛升成仙嗎?我問自己,那樣的仙門,真的值得我窮盡一生去追求?“答應是,不值得。於是我一怒之下,入了魔,並且決定要從華漣手中把你搶過來。“我修練了一種連魔修都視為禁忌的功法,一夜之間修為暴增。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還失手殺掉了我的師尊,最後殺去了華漣的府邸和他打了一架,把你硬生生搶走了。可就在搶奪你的過程中,你被摔下了懸崖,我再找到你時,你已奄奄一息。“我用那顆打算救你爹的藥救活了你的命,但卻發現你的脊骨被摔斷了,即使活下來,也站不起來,終生隻能癱瘓在床。因此,我又去偷了佛宗的佛骨。離開時,又被那個和尚發現,他就是佛宗的佛子。“那時我已經和華漣打了一架,哪裏還打得贏佛子,於是,我當時就……”“就什麽?”洛向陽急忙好奇地問。柳棲穀撓了撓後腦,避開他的眼神說:“我調戲他。情況大概跟今晚差不多吧,總之他當時放我走了。”洛向陽又開始結結巴巴:“那、那您跟他可曾發、發生過什麽?”“怎麽可能!”柳棲穀看向他:“你看他那德行,他心裏隻有他佛祖。”洛向陽鬆了口氣。柳棲穀又說:“我從你爹那裏拿到了掌印,又把你帶回魔宗,修為也是魔宗最高的,自然而然就成了新一界的魔尊。很快我就發現了我修的功法的弊端,我隻能在陰氣最旺的地方大量的吸收魔氣,才能維持住我的修為。一旦離開,修為就會迅速自動流失,與人交手時,還會流失得更快,很快就會淪為一個廢物。“於是我昭告天下,我欺師滅祖,罪孽深重。將終身自困於幽冥之地,不再踏足塵世半步。事情就這個樣子了。”說完之後,兩人皆是一陣沉默。洛向陽又問:“您當初是怎麽喜歡上我爹的?”柳棲穀抬頭思忖,這隻是個大背景,自己當時也沒怎麽細寫,大抵屬於一見鍾情什麽的。“忘了,”他說:“不去想它。”又一短短暫的靜寂之後,柳棲穀告訴他說:“其實你跟華漣有很深的淵源,你追他很容易的。”洛向陽抬瞪了他一眼,“我跟他沒戲了!”柳棲穀歎道:“真是抱歉啊,要不,咱們就當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我發誓,永永遠遠保密,到死都不會說出來。而且,師尊親手幫你把他追到手,怎麽樣?”“我都說了我跟他沒戲了!”洛向陽瞪著他,撿起案幾上的一顆鬆子狠狠地朝他砸去。還是覺得不解氣,又連砸了好幾顆。“我要修無情道,真是煩死了!”柳棲穀撐著臉看著他一直悶悶垂著頭,安慰他說:“如果你實在太難受,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洛向陽抬頭看向他。他說:“其實你爹一直都沒喜歡過我,他根本沒有背叛過我,還始終勸我把他忘了,回歸正道。聽上去我是不是很像個跳梁小醜?”他頓了頓,“雖然聽上去很蠢,但是我覺得勇敢地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沒什麽錯,這大概就是我當年喜歡你爹的原因。所以,你勇敢地去追求華漣吧,沒有人會罵你的。”“您怎麽又來了!”洛向陽緊皺起眉頭,“我不追他,我現在不喜歡他了!”柳棲穀疑惑道:“那你為何一直愁眉苦臉?你看看你現在,眉頭都皺成山了。你到底在為什麽事情發愁?”洛向陽看著他,不光皺著眉,表情甚至像要要哭出來,哽咽著說:“師尊,我能不能求求您……”“你說啊。”“您回魔宗吧,”洛向陽說:“那個劫我自己去查。我不應該說什麽死在外麵也不回家,我把它解決掉就立刻回去!”柳棲穀沉下臉,開始沉默。洛向陽起身,緩緩地跪在他麵前說:“師尊,求您了。您要是死……剛才那個青鳳不是說了嗎,活著說不定就會有轉機,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不對,”柳棲穀告訴他說:“有的人死了,猶如活著,就像你爹;有的人活著,不如死了,就像我。而且我就算修為盡廢,也隻會淪為凡人,又不會死。”“可想殺你的人排著隊呢!道門的!魔宗的!甚至是佛宗的!還有那個躲在暗處不知道想幹什麽的劫!”“你一說到這個佛宗,我就更不能走了。你身上有他們的佛骨,他們肯定要把你抓去當和尚。”“那也好過您因我而死啊!您有沒有想過,您這麽死了,以後我的日子該怎麽過!”“我吧……”柳棲穀思忖道:“想喝點酒。”“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都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