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嗯”了聲。“你說你認識我,是不是……”沈檀漆定定地看他,說出自己的猜想,“當初在蓮池亭邊我落水時,是你出手相救?”話音落下,周遭寂靜,落針可聞。良久,白龍頷首,“是。”他承認得大方,似乎這不過是件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可對沈檀漆來說,白龍卻是已經對他有了兩次救命之恩。人生在世,能救你兩次,已經是深恩重惠,擱在古代,是要當牛做馬以還救命之恩的。他一時神色凝重起來,一把握住了白龍的手,說道:“按理說,這麽重的恩情,我理應以身相許,可惜你我二人型號相撞,我實在承受不來,不知你有沒有其他心願,我能幫你?”手被他緊緊握住,白龍下意識想要抽回,對方反倒握得更緊。“不需。”白龍無奈開口,安撫他的情緒,“我救你乃天經地義,更何況,你現在已經身懷有孕,我更不能要求你什麽。”沈檀漆納悶:“你為何如此堅定我身懷有孕?”白龍解釋道:“與龍族相交者,但凡受種,父子會產生血緣紐帶。”怕沈檀漆聽不懂,白龍幹脆伸出手,輕點在沈檀漆的小腹上,低聲道,“我碰到他,就知道他是否安全健康。”沈檀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愕然地捂住自己的小腹,生怕讓他真摸出什麽胎動來。開玩笑,你人形b超啊?就算真有,才不過一天能看到什麽,他肚子裏的隔夜飯嗎?見他不信,白龍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將儲物戒裏的床榻被褥等搬出來,給他仔細鋪好,那背影,活像個任勞任怨的賢惠妻子。他身形極好,長身玉立,雖說不上健壯,卻也勻稱有肉,如鬆似竹,特別是那截小臂,帶著微微的青筋,昨夜將沈檀漆按進懷裏時有力極了,沈檀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誰料白龍一回頭,正好對上他狗狗祟祟的目光。被人家捉個正著,沈檀漆輕咳一聲,說道;“你隻鋪了我的床,你睡在哪裏?”白龍眼睫微垂,言簡意賅地開口,聲音清冷:“地上。”地上盡是堅厚冷硬的石頭,粗糙冰冷,讓白龍這樣的人睡在地上,怎麽想都很不搭調。“這多不好意思,”沈檀漆下意識想客氣客氣:“其實這張床不小,應該也能睡下你,要不然你我一起……”他還沒說完,就聽白龍淡淡道:“好。”沈檀漆登時梗住,愕然地抬頭看向白龍,有些尷尬地想,睡一塊倒是沒什麽,他主要是怕擦.槍走火。不過,白龍此時已渡過發情期了,大概不會對他做什麽吧?沈檀漆想到這點,卻唯獨沒想到擦.槍走火的人是自己。是夜,沈檀漆安頓好傷勢嚴重的小黑,聽白龍說,魔族自愈能力極強,隻要不死有口氣就能活,所以完全不用擔心。正準備入睡時,沈檀漆爬上床榻,不知墊了幾層褥子,又軟又舒適,昨夜躺了一天岩石冷壁的沈檀漆躺下就不想起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偏頭看過去,白龍自然而然地脫下外衣,隨意搭在床頭,而後掀開被子躺了進來。兩人都沒說話,空氣卻漂浮著若有似無的尷尬氣息。沈檀漆轉過頭,把被子拉到肩膀,背對著白龍閉上眼睛。沒事,不就一起睡一覺麽,倆男的蓋著大被純睡覺有什麽的。他越刻意不去想,可等白龍身上淺淡的青竹香氣傳來,身體居然奇異地愈發灼熱,心尖好像有一團火苗,並不濃烈,卻細細柔柔地燒著,燒得他渾身難受,輾轉難安,好像有數千隻螞蟻在身上爬。山洞入夜便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連個人影都看不真切,幽暗的四周,更讓沈檀漆覺得自己仿若身處地獄,被幾隻小鬼架在油鍋上翻來覆去地灼烤,卻不肯給他個痛快。半晌,靜謐天地裏,傳來身側人淡淡的聲音:“半刻鍾。”沈檀漆已然燒得頭昏腦漲,迷迷蒙蒙的連他說了什麽都沒聽清,喉嚨幹癢,渴得厲害,一張口,嗓子都啞透了:“白龍,我好像發燒了,好熱。”暗夜裏,他的話似乎十分難得地,令身側人輕笑出聲。怪的是,分明腦袋都快燒糊塗了似的,沈檀漆仍舊聽到了白龍這聲低笑。好壞。他燒成這樣,怎麽還在笑?壞龍。“沒在笑你。”沈檀漆愣了愣,才明白他自以為是在心底默默的吐槽,實則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出口了。不知是否是聽到白龍聲音的緣故,他一時難堪,身體更熱了。沈檀漆努力地從床榻上爬起,手腳疲軟,跌跌撞撞地想跑到山洞外去透透氣,卻被白龍伸手抓回去。“沈檀漆。”白龍有些無奈地把他揉進床榻,伸手撫開他貼在額頭上濕透的墨發,“是孕龍的依賴期,生產前幾月,每日都會發作。”孕龍?什麽孕龍,他沒懷孕,他才不信這些鬼話。白龍又是一聲輕笑,像是對這樣裸.露出小孩子般固執一麵的沈檀漆心軟下來,俯身湊到沈檀漆耳邊,清涼的呼吸噴灑在耳廓,他眸光微深,低聲輕哄:“若是不信,為何你緊抓著我不放?”沈檀漆這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緊緊扣在白龍的衣襟上,像是渴水的綿羊,死死扯著麵前這潭可口的清水。“我……”沈檀漆咬了咬牙,逼迫自己以強大的意誌推開了白龍,“我沒有懷孕,我不是。”白龍被他推開,略顯不解。分明依賴期已經發作,這種時候,直接疏解不就好了?難道是還在嫌棄他妖族的身份?思及此處,白龍凝視沈檀漆的背影良久,冷靜下來,不再出手攔他。半晌,沈檀漆實在燒得厲害,別說爬出洞口,爬下床都費勁,一點點咬緊牙關攥緊拳頭,朝洞口外挪著步子。隻要……隻要能到那個地方……眼看他就要走出洞邊,卻沒看清腳下正是因傷勢嚴重陷入熟睡的小黑,啪唧一腳踩到小黑的尾巴,同時整個人也瞬間支持不住,腳下一軟,沈檀漆跪摔在地。與他應聲倒地傳出的,是一聲響徹山洞的哀叫。“誰他媽半夜不睡覺踩我?”聽到嘈雜動靜,白龍眉頭緊蹙,立刻起身下床,剛要伸手扶起他,便聽沈檀漆似是委屈難受極了,扯著他的袖子晃了晃,帶著微弱的哭腔,嗓音綿軟:“碰碰我。”他登時怔住,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沈檀漆呼吸熱燙,玉潔凝月似的指尖輕輕顫抖,身上似乎散發著特有的受孕期甜到發膩的曖昧甜香,勾住他的肩膀,眼眸濕漉漉的,急切地湊貼上來。“白龍,你碰碰我。”“快,碰碰我,好不好?”第9章 我會生下來(九)霎時間,腦海像是被沈檀漆微弱的聲音點燃般,枯木荒林燒起漫天大火,綿延千裏。白龍隻聽得見心口疾風驟雨般鼓噪,跳得厲害。他眸光驟暗,喉結輕滾,低低道:“好。”俯身將沈檀漆抱上床榻,白龍回頭看去,隻見被踩了一腳已經毫無睡意的小黑,正津津有味地朝他們投來期待的小眼神。白龍眼眸微眯,伸手將小黑扔出洞外,揮出一道濃密寒霧,將一切隔絕開來。被無緣無故扁了一腳又給丟出來的小黑,氣憤不已地朝白龍汪汪咒罵兩聲,顧自找了個避風的角落窩起身子入睡,睡夢裏還在回味白日那肥美泥鰍的滋味。……待到翌日清晨。霧已散盡。沈檀漆渾身像散架般,從柔軟被褥深處勉強冒出頭來,正好看到不遠處穿戴整齊的白龍,仙氣繞然,清冷絕塵,好似什麽都未發生過般,靜心修煉打坐。憑什麽憑什麽?他都快被折騰死了。龍族的身體體力強悍程度完全和人類不能相提並論,簡直就是不知疲倦的惡魔似的,和他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外表相差極遠。可以說是一點邊也沾不上!一想到昨夜白龍說的,孕期前幾月居然日日都要如此“澆灌”,沈檀漆就頭皮發麻,恨不得奪門而逃。就算不為自己鋼鐵純1的尊嚴,也要為自己不被真的搞出什麽孩子來逃跑。再這樣下去,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會懷孕了……沈檀漆撫上小腹,確認裏麵什麽都沒有後,心裏把那個害他掉下懸崖身中蠱蟲的混賬魔族給罵得戶口本都不剩。要不是那混賬,他至於受這樣的罪麽?雖然這樣想著,沈檀漆還是不由得擔憂起來,萬一真的像白龍說的那樣,他懷孕了可怎麽辦,男人怎麽能懷孕,孩子又從哪裏生出來?從那個地方的話,會他媽死人的吧……他默默闔眼,為自己肉眼可見的悲催未來在心中點了炷香。佛祖大爺,阿彌陀佛,耶穌叔叔,阿門,都保佑保佑我沒事哈。睜開眼,沈檀漆起身下床,忍住身下難以忽略的異樣,抿了抿唇,道:“白龍,我該走了。”宗門每天瑣事繁多,他已經曠了兩日,再不回去,師兄師弟得以為他死在哪裏了。聞言,白龍也停下修煉,抬眼看他:“我說過,你現在離不開我。”沈檀漆咬牙:“昨天是個意外,我發燒了,要不就是那蠱毒餘毒未清導致的。”見他仍舊固執,白龍斂眸,直截了當地說:“依賴期是身孕的第一征兆,在龍族裏出現依賴期,便已是你有孕的鐵證,你不信也要信。”越說越玄乎。沈檀漆幹脆狠心開口:“要真有個孩子,我也必須打掉他。”他跟白龍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孩子也不能說生就生啊。聽到他如此狠絕的答案,白龍卻像是早有預料般,垂眸不再看他,淡漠道:“若有辦法,我也不會讓你生下我的孩子。”話音落下,山洞陷入寂靜。兩人都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