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他的笑容,鬱策呼吸微微滯了片刻,被這樣的沈檀漆晃了眼睛。沒有氣餒,沒有懊惱,也沒有半分的猶豫不決,懦弱怯戰。從他的眼底,鬱策看到一片清明,和他想贏的決心。良久,鬱策笑了笑,說道:“好。”話音落下,長劍破空,沈檀漆竭盡全力將全身上下所有能調動的靈氣盡數灌輸進手中的劍中,那道充滿決心的劍意驚人地使劍身發出陣陣震動吟響。鬱策微微睜大眼睛,幾乎是整場以來唯一一次,他提起劍,用自己化神期的劍氣抵擋。那道仿佛可以破開萬物的恐怖劍意被化神期劍氣極盡艱難地彈開而後像一片枯樹上掉下的落葉般,脫力地落在地上。沈檀漆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麵前凜凜泛光,纏繞著濃鬱龍息的劍尖上,如釋重負地笑了聲:“好像還是打不贏哎?”不得不承認,鬱策的劍是要比他的快,方才刹那間,他的劍已經快要靠近鬱策頸間時,卻被鬱策陡然淩厲的劍氣生生彈震開,虎口都震得麻木,沈檀漆沒能握緊劍,輸給了鬱策。聞言,鬱策點了點頭,把沈檀漆的劍自地上拾起,心有餘悸地小聲說道:“自然,因為我修為更高一籌,否則阿漆的劍要砍掉我的腦袋了。”沈檀漆接過劍,被他的話逗笑,“怎麽可能,我收著勁呢。”“……”鬱策默了默,想到方才沈檀漆那道令人頭皮發麻的劍意,他又開始覺得阿漆可能真的是什麽天才,隻是阿漆自己從來不知道。哪有元嬰期用出那樣的劍意的?如果不使出化神期全力,鬱策自認必定便會被那道劍意擊潰。掌事長老似乎才回過神來般,揚聲喊道:“第三輪,嶸雲宗三弟子鬱策勝!”沈檀漆真誠地鼓了一下掌,聲音清晰地在擂台上響起,他這才發現周遭居然安靜地落針可聞,沈檀漆有些困惑地回頭望向人群。鴉雀無聲的台下,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像是都被剛剛沈檀漆那道不屈的劍意震撼住,許久,一陣稀稀拉拉地掌聲漸漸響起,眾人像是回過神來般,緊接著便爆發出更加洶湧澎湃雷鳴般的掌聲。“沈道友打得好!”“太精彩了,這是我看過最精彩的一場試煉!”“逆境不棄,絕境不屈,沈道友是我輩楷模,可惜鬱道友實在太強了。”“沈檀漆是我們嶸雲宗的,那是我二師兄,旁邊的鬱策是我三師兄,我們嶸雲宗弟子厲害吧!”沈檀漆微微怔愣片刻,看到人堆裏激動地呼喊他姓名的沈檀梧和方問尋,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阿漆打得精彩,大家都在喊你。”鬱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檀漆撓了撓頭,他還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分外不好意思地扭開臉,說道:“搶你風頭了。”“我是你夫君,你的風頭就是我的風頭。”話音落下,沈檀漆緩緩抬眼,和鬱策對上目光,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他輸了,卻感覺自己身上無比的輕鬆,從未有過這麽輕鬆。如果娘在,看到他戰至最後,應該也會為他開心吧?他不再是從前那個被生活重擊隻想躺平的沈檀漆了,他是哪怕知道前路坎坷,知道沒有希望,知道沒有勝算,也會搏至無憾的沈檀漆。天邊烏雲盡散,似是隻為了將一束光打到他們身上,鬱策立在沈檀漆身旁,萬眾矚目下,輕輕牽住了沈檀漆的手。台下掌聲似乎更加激烈了些,以嶸雲宗弟子為首,清流派弟子為輔助,響起一道道起哄吹哨的聲音。方問尋不可思議地看向身邊歡呼喝彩的同門弟子,呆滯道:“你們怎麽知道沈檀漆和鬱策……”那嶸雲宗弟子激動地攬住他的肩膀,說道:“大師兄你傻啊,誰看不出來,人家孩子都有了!”努力保密至今的“傻子大師兄”:……他轉頭瞥向沈檀梧,有些忐忑,擔憂沈家人會不看好鬱策他們,然而他卻見到沈檀梧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被方問尋發現,有些不自在道:“沙子眯眼睛了,怎麽了?”方問尋緊張地道:“鬱師弟和沈師弟他們……”沈檀梧板起臉來,說道:“你說鬱策啊,回去後老子的確得好好教訓鬱策一頓,哪有這麽打媳婦的,你說是不是,大師兄?”方問尋:“……是。”原來你們全都知道嗎?那他還一直保密個屁啊!擂台上,手被鬱策輕輕握住,又聽到台下歡呼雀躍的起哄聲,沈檀漆一下子連路都不會走了,臉上爆紅不已,下意識想要鬆開身邊人,卻被對方握得更緊。“不許躲。”鬱策聲音很輕,鑽入沈檀漆的指縫間,不容退縮地與他十指緊扣。“記得麽,你說過,輸了的人,要任君處置。”“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是阿漆的。”第108章 大羅金仙(三更)(一零八)與此同時,遙遠的嶸雲宗城下仙頂湖。謝遲自深不見底的湖水中緩緩走出,手上還提著個濕噠噠滴水的小崽。那張臉哪還有半點謝遲的樣子,分明就是當初被沈妃囚於水牢的沈寒!若沈檀漆在此便會想起係統當時所說過的話在原身死後,沈家突然多了個心狠至極,陰險毒辣的庶子,在沈家家主因病去世後,將整個沈家牢牢掌控在手心,幾次三番使出陰謀詭計險些將鬱策害死。係統所說的庶子,便是被謝遲奪舍過後的“沈寒”。謝遲顯然很滿意這副身體,雖然比不上他一直以來用龍珠滋養的沈檀漆的身體,但好歹也天資聰穎,同為沈家人,待沈家那個老不死的東西死後,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繼承沈家龐大的家業,以及整個朔夏城。在他身側,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悄然而至,像是已經立了很久。“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你要綁來沈檀漆的孩子?”精衛回到謝遲的身邊,目光麻木地盯著他手心的芋圓,像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般。謝遲笑著把小崽擱在地上,笑道:“這可不隻是沈檀漆的兒子,還是鬱策的兒子。”他俯身看向渾身濕透,眸光似乎流露出些許怯弱害怕的小崽,惡劣地勾唇笑道:“是吧,小金魚?”“小金魚”被嚇得身子抖了抖,小聲道:“你要幹什麽?”見到這張和鬱策極其相像的臉上露出對自己恐懼的神情,謝遲心情更加愉悅,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崽的發頂,說道:“什麽也不幹,別怕,你看我像壞人麽?”小崽遲疑了片刻:“不像。”像個大混蛋加大蠢蛋,芋圓把能想到最難聽的形容詞全套在了謝遲身上。謝遲更加滿意,坐在礁石邊,把小崽抱在腿上,像模像樣地給他梳理濕透纏連的發絲,故作溫柔地道:“對,我怎麽可能是壞人,我是你叔叔。”芋圓沉住氣,咬緊唇瓣,餘光看到對麵的精衛,對方的眸光沉了幾分,似乎將他認了出來。那天他們在聞秋城見過麵的,抱著小弟弟去治病時,爹爹的哥哥說,要讓精衛當爹爹的幹兒子。可是為什麽精衛現在和謝遲這個壞人在一起呢?好奇怪,他總覺得有些蹊蹺。“怎麽了?”謝遲的聲音打斷了小崽的思緒,芋圓下意識地抬頭,掐著嗓音顫抖地說:“沒事。”他得好好演一出戲,讓謝遲先掉以輕心,等到合適的時機才能暴露身份,這個時候,爹爹和父親的劍術試煉應該也要結束,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他不見了。聽到他乖順的聲音,謝遲心裏更加舒坦了些:“你比你爹要懂事得多。”芋圓不知道他是在說沈檀漆,還是在說鬱策,亦或是二者都有。這個壞蛋,不敢去找父親打,隻會用些陰損招數,芋圓瞧不起他!有幾個魔族自山上趕來,見到謝遲突破,登時跪下行禮:“恭賀魔首成功渡劫至大羅金仙!”大羅金仙。芋圓心頭吃了一驚,頓然明白了為何謝遲要奪舍人類的身體。龍族的天劫極其可怕,通常龍族能至化神期已經是頂天的修為,再往上想要晉升,就必須要經受更為嚴峻的天劫考驗。修為積壓越多者,所受的雷劫也愈是強大。如果謝遲不奪舍人類的身體,恐怕終此一生都沒有能勝過鬱策的機會。人類的天劫較之妖族簡直是小兒科,甚至天劫過後的晉升也比妖族要簡單得多,估計這也是謝遲選擇人類奪舍的原因。謝遲聽到那魔族的話,似是很為受用,淡聲道:“大羅金仙……原來也不過如此啊。”他伸出手去,他們身後那廣闊的湖泊瞬間蒸發,自湖底冒出熊熊燃燒的火焰,竟將湖泊生生變為了火海!火辣的熱浪襲來,芋圓禁不住眯了眯眼,心頭跳得更快。他害怕,以謝遲現在的修為,會不會已經看出來他其實不是金魚了呢?畢竟大羅金仙之輩,隻要伸手放出一縷靈氣探去就能知道實力在自己之下人的修為。好在,謝遲好像並沒有懷疑起芋圓的身份,更沒有要試探他的意思。芋圓膽戰心驚地望著那滔天的火海,火舌舔上岸邊,似乎能灼燒進骨子裏,他隻能默默在心中祈禱父親和爹爹快來。不然……嶸雲宗可能真的會出大事!*下了場,沈檀漆便一整個躺屍在沈檀梧的身邊,任由沈檀梧背著他往客棧去。他是還想再看鬱策打完最後一場,但是身上好痛,骨頭都快散架了一樣,胳膊半點力氣都沒有,隻想趕緊找張床躺下睡一覺。“叫你逞能,打不過還非要打。”沈檀梧低低數落著,把沈檀漆往背上提了提,“你不是說鬱策是男主麽,你跟男主打個什麽勁。”沈檀漆軟趴趴地靠在他肩頭,扁了扁嘴:“可是我想試試。”聽到他的話,沈檀梧輕輕哼了聲,“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有奮鬥精神啊,背著我跑過馬拉鬆?”沈檀漆嘿嘿笑了笑:“背著你怎麽跑啊,我可跑不動。”“……去你的。”躺在哥哥的背上,沈檀漆身心放鬆,覺得世界都美好起來,有家人,有鬱策,還有客棧裏睡熟的小崽們。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怎麽就一個?”沈檀漆從幸福的海洋裏抽回思緒,愣了愣道:“什麽就一個?”沈檀梧眉頭緊蹙,緩緩把沈檀漆擱在旁邊的座位上,低低道:“你看。”他記得沈檀漆說過是有兩個雙胞胎加一顆蛋的,這兩天沒適應身體,他一直沒來看,但是這床榻上再怎麽看也就隻有一個小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