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記得,他聽到了霍葉寧的聲音,甚至令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和霍葉寧地府相遇,難道是他的錯覺麽?聞言,大夫道:“一個男的。”男的?精衛瞳孔疾縮,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大夫的衣袖,急聲問:“什麽男的,長什麽樣?”大夫斂起笑容,靜靜地看著他,把精衛的手自衣袖輕輕扒開,低聲道:“你不知道嗎?”“方才在夢裏,你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啊。”話音落下,精衛怔忡地看向他,刹那間失魂落魄,“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的。”怎麽可能呢?大夫自懷裏掏出饅頭啃了一口,伸出手為他掐算一卦,低聲道:“我給你算算啊,你們倆有一段緣分,他前生今世都是為救你來的。”前世,今生?精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困惑道:“可他已經死了。”“對,他死了,這不又活過來了麽,”大夫淡淡道,“死前死後本就是同一個人,相同魂魄,相同性格,相同殼子,他除了不認識你以外,和死前沒有任何差別,何必糾結於此?”精衛怔怔地聽著,身子晃了一下,仰頭栽倒在小床上。耳邊傳來大夫和芋圓的驚呼,精衛卻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般。霍葉寧活過來了,但是,霍葉寧不認識他。黃泉路上走一遭,把他忘得一幹二淨了。他分明得到了自由,可是為什麽心這樣疼,難道是傷口還沒愈合麽?好疼。臉側倏然滾落一滴熱淚,他伸出手,沾了沾淚水,悵然若失地想。原來霍葉寧是對的魔也有感情。他猛地扯開身上的布條,推開想要阻攔自己的芋圓和大夫,跳上窗子。“你要去哪兒?”芋圓急切地問,“傷還沒好全呢!”壞哥哥是要去找那個怪叔叔嗎?但是他自己現在還傷得不能亂動呢。精衛回頭看他一眼,緩緩收回目光,淡淡道:“回魔族。”芋圓愣了愣,沒想到他居然不是要去找霍葉寧,下意識問道:“你不要見霍葉寧了麽?”聽到那人的名字,精衛眸光暗了暗,他撇開臉,低聲道:“不見。”他不會再見霍葉寧,沒有和他相識的記憶的霍葉寧還是霍葉寧麽?有什麽好見,有什麽好惦念?他是魔族,不該有這樣複雜的感情,興許日後有機會再能見麵,他希望那時自己已成為了魔尊。霍葉寧死前的心願,就是讓他當上魔尊。完成霍葉寧的心願,或許他才能覺得自己是真正的自由了。魔霧騰起,一隻藍灰色遊隼飛出窗外,飛入廣闊無垠的天空雨霧中。芋圓扒著窗子看了一會,輕輕歎息了聲,回頭看向大夫,問道:“怪叔叔和壞哥哥真的還有緣分嗎?”他們好像都沒有很想要見對方的意思啊。聞言,大夫笑而不語,將飄進雨絲的窗子緩緩合上。“誰知道呢?”*仙頂湖上,紫金雷劫的光芒覆蓋在天地間每個角落,晃得人連眼睛也睜不開。沈檀漆以手遮眼,費力地在雷光中辨認出鬱策的身形,他看著雷劫絲毫沒有留有餘地的盡數灌下滔天的靈氣,周遭本被謝遲變作火海的仙頂湖綻放成大片大片的百花花海,枯樹上的鬼手消失,抽出了嫩綠新枝。天空暴雨驟然停歇,陽光自厚重陰雲中照射出來,那身被血染成赤色的血衣,此刻洗盡鉛華,化作了一片無垢的雪白。靈氣像不要錢一樣噴湧而出,整座仙頂湖都成了洞天福地,沈檀漆和金魚都感覺丹田充盈著無比純淨的靈氣,甚至隱隱有突破的跡象。他恍惚地看著眼前一切,感覺像是在什麽奇妙的夢境,夢境中的仙人大抵也不過如此了。回過神時,那位雪衣仙人緩緩自他的登仙處朝他緩緩走來。所過之處,遍地綻放新的生命,草綠花開,死蝶重生。就連那張本就生得極俊逸清雋的麵容,仿佛也籠罩上了一層無暇的神性。沈檀漆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莫名有種想給他磕個頭的奇怪衝動。他強忍住這個腦抽的念頭,笑了笑,關切地道:“太好了,總算有驚無險地渡劫成功,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渡劫飛升是這樣……”話還沒說完,臉便被此間無上的神明一把掐住。“阿漆。”對方眸色沉沉,沈檀漆眼睫微顫,腿軟下去。“方才你說,要跟誰成親?”要不還是給他磕一個吧,沈檀漆默默想,趁沒被某人折磨一整夜之前。他剛想解釋些什麽,方張開口,便被對方狠狠吻上來,奪走了呼吸。急切、怒火、侵占欲十足。沈檀漆手足無措地捧住鬱策的臉,旁邊還有哥哥和孩子看著,他本想掙紮,可在看到鬱策那雙清冽眸底的委屈悲傷時,身上的力氣一下子就被這樣的鬱策卸了個一幹二淨。罷了,孩子看見就看見吧,就……就當早教了吧。不遠處,沈檀梧瞥了一眼身旁,抱著三蛋目瞪口呆的小金魚,他伸手把孩子的眼睛捂上了,“咱不學這個昂。”口齒呢喃間,沈檀漆唇上水光瀲灩,眼底眸色柔潤,好不容易騰出片刻的空隙,踮起腳尖在鬱策嘴角吻了吻,低聲哄道:“夫君辛苦。”聲音好甜,鬱策被他吻過,火氣頓然消散,隻是還有點不甘心地問:“阿漆,我若真死了,你會改嫁麽?”“……嗯,看情況再說啦。”聞言,鬱策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眼睛,焦急地抱緊他,哪裏還有半點飛升金仙的模樣,“怎麽可以看情況,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怎麽可以看情況再說呢?”沈檀漆禁不住笑了,好像每次一回到他們身邊,鬱策就會變回那個他所熟悉的鬱策。心軟軟,占有欲強,愛黏人,不會說好聽話但很會氣人,背地裏偶爾還有點不要臉。可是他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鬱策,喜歡到爆!沈檀漆捧住他的臉,忍不住再重重吻一下,低聲威脅道:“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麵,我就敢找個比你更好看的改嫁了。”鬱策抿了抿唇,幹脆伸手將他抱得更緊,咬牙道:“不行。”唇瓣被再次堵緊,舌尖被挑開輕輕咬住,似是教訓,沈檀漆吃痛地瞪他一眼。靠,屬狗的。鬱策低低拱了拱他的頸子,吻在他臉側,輕輕地道:“阿漆,金仙壽元萬年,不死不消,我此生不可能比你先死,你這樣說……我可以認為你是答應我的提親麽?”沈檀漆倏地抬頭,笑吟吟地看他一眼:“提親空手來啊,哥哥?”鬱策抿了抿唇,耳尖泛上些許紅意。“那……我送你什麽?”他抬手拂袖,漫天雨絲幻化成了不見邊際的桃花花瓣,再一抬手,仙頂湖邊憑空多出了一間可容乾坤的廣闊宮殿。“你想要什麽?”鬱策緊張地看向他,明明已是飛升成仙的人,在沈檀漆麵前卻仍然像個小心翼翼的妻管嚴,“你要什麽都可以。”沈檀漆伸出手,捧住一片花瓣,唇角微微上揚,他捂住唇,笑意卻從眼睛裏跑出來:“誰教你這個?”金仙修為,居然被鬱策用來做這些東西,恐怕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像他這樣。身前人垂下眼睫,輕輕握住沈檀漆的手,低聲說道:“討你開心的事,我向來自學成才。”媽耶,沈檀漆驚為天人地後退半步。紫金雷劫一劈,他家鬱策會說人話了!“我送的東西你喜不喜歡,你會答應麽?”鬱策緊張地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哪怕就是對上謝遲那時他也未曾有過想要手抖的感覺,沈檀漆的一言一行總能輕易地操控他的心緒。話音落下,沈檀漆轉過身看向那雕梁畫棟的精致宮殿,背著手,故作玄虛地歎了口氣:“還行。”鬱策連忙扣住他的手,問:“你想要什麽樣的?”沈檀漆狡黠地彎下眉眼,笑著道:“我想要一間小小的茅草屋,最好帶一個院子,一個菜園,院子裏養條小黑狗和小黃雞,一方我可以做飯的廚房,兩間屋,一間有可以睡三個孩子的大床,另一間屋裏,可以睡下……”他緩緩湊近鬱策,聲音輕輕:“可以睡下,你和我。”鬱策心尖微顫,沈檀漆所說的,全部都是他幻境裏的那間茅草屋的模樣,阿漆想要給他一個家,一個和夢裏一樣的家。良久,見鬱策出神發呆,沈檀漆伸出手指,笑著戳了戳他的腦袋:“行不行啊你,說話。”鬱策握住他的指,定定地看著他,點頭道:“行。”沈檀漆眨了眨眼,輕笑道:“好,那我也答應你的提親。”“嗯,好!”鬱策激動地想要抱他起來,還沒來得及伸手,便聽到不遠處突然傳開了一道驚呼,打斷了他們的二人世界。沈檀漆和鬱策同時循聲望去,隻見金魚抱著三蛋,驚慌地張著小嘴,把手心的三蛋高高舉起,結結巴巴著急喊道:“爹、爹爹,父親!”“三蛋他、他自己裂開了!!”鬱策:?沈檀漆:?什麽情況啊???第116章 破殼(一一六)雪白的龍蛋上出現了一絲裂痕,沈檀漆和鬱策麵麵相覷,兩人額頭冒汗,小心翼翼地把龍蛋擱在懷裏。“飛升後靈氣噴薄而出,此地成了洞天福地,三蛋靠灌輸靈氣成長,一口氣吸收太多了,他要破殼。”鬱策伸出指點在那道裂痕上,細細感受著蛋殼裏靈氣的湧動。金仙修士可使枯樹回春,死蝶複生,擁有無窮的生命靈氣,這道靈氣對於凡間生靈也可以起到孵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