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端了他麵前的竹篦子就要走,容衍哪能讓他走啊,扯了他衣袖就要哄,就聽得窗外竹林娑娑,伴隨著幾聲鳥叫。容衍扯著他袖子的手一緊,接著便鬆開了。寧長風皺了皺眉,放下竹篦道:“大冬天的哪來鳥叫聲,我去看看。”“我去吧,外頭冷。”容衍搶先一步,人已經走出去了。院門打開又合上,沿著竹林往前走數百步,直到深處容衍才停下腳步,被燭火映襯得融融的眉眼已經冷了下來。林稍一陣輕響,一道黑影落下,單膝跪地。“主人。”黑衣人的聲帶似乎受過損傷,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乍一聽像被開水燙過似的。他隻喚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黑暗中隻餘蕭蕭風聲。容衍負手站在原地,他眉眼低垂,冷淡地看著這個月前找上來的人,半晌才道:“大仇得報,容衍已死,你不該再跟著我。”落無心聞言急了,抬頭望著他道:“我能去哪裏?”容衍轉身,不與他的目光視,道:“天下之大你愛去哪去哪,我管不著。”“別再跟著我。”--------------------作者有話要說:寧榮:比錯而不自知更招人恨的事明知自己錯了,卻還要怪別人不原諒他。=第33章 =這日傍晚,竹樓外傳來喊聲。“寧哥兒啊,求求你幫忙找找我那不爭氣的兩個孫子。今兒一大早就鬧著要上山拜你為師,你說七八歲的孩子學什麽打獵?被我竹條子抽了一頓,這倆娃娃也是倔,自個兒偷跑上山了,急得我喲”寧發林直拍自己腦袋,看樣子是急得狠了。“這山裏的情況就你最熟,我想著求你幫忙找一找,才幾天就要過年了,結果出這麽檔子事,唉……”寧長風當即換了裝束,囑咐景泰藍和容衍在家好好待著,和村民們一起出門。小孩子體力不足,不可能往深山裏去,山腰下又被尋遍了,寧長風思來想去,隻可能在一個地方。鹿鳴山西麵有道嶺,嶺下自然形成一道天坑,高數十丈,經常有不長眼的動物掉進去,寧長風樂得去那撿便宜。而這道嶺是去他那竹樓的必經之路。在他的帶領下,結伴來村人的村民一個接著一個下到天坑,開始喊雙生子的名字,終於在一塊岩石下找到了他們。“你們這倆孩子,可急死爺爺了!”寧發林上去就是一巴掌,怎知這對雙生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而是互相抱得死緊,視線死死盯著樹下,小臉煞白。大的那個哆嗦著伸出手,聲音都是顫抖的:“爺,爺爺,有死人。”寧發林和一眾村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稍頃,天坑裏傳來無數聲屁滾尿流地尖叫聲。……這個年還沒開始過,寧榮和趙小芝便被官府的拷走了。寒冬臘月,寧大壯的屍體並未腐爛,很容易辨認,隻令人意外的是,趙小芝竟全數認下自己殺人的罪行,將寧榮撇得幹幹淨淨。一樁殺人案不過三日便結清,趙小芝被收監待年後問斬,寧榮則被放了回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趙小芝一個婦道人家若沒有他人的幫助如何能抬屍上山,隻不過是官府老爺們趕著過年,匆匆結案罷了。至於這個同夥是誰,一目了然。因此寧榮隻回家待了一夜,收拾些細軟便不知所蹤。竹樓內。寧長風坐在屋前,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神情若有所思。這枚玉佩玉質通透細膩,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可見是上品,玉佩正中用小篆雕刻著兩個字:長風。它是在死去的寧大穀身上被撿到的。寧長風並不認為他這養父有多慈愛,臨死前都要攥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不撒手。“我是誰?”“或者說,你是誰?”他低聲呢喃,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卻停在一臂之外,容衍望著麵前的背影,眼底神色複雜。半晌,寧長風收起玉佩,轉身對容衍道:“我要去問清楚。”這具身體的身世對他來說或許不重要,但他理應對已經死去的原主有個交待。容衍眼神微動,卻什麽都沒說,隻拿了衣服道:“我陪你一起去。”大牢內。趙小芝是死刑犯,被關在最裏麵一層。這裏陰冷潮濕,時不時有老鼠蟑螂從身上爬過,趙小芝卻毫無所覺,她呆呆地靠牆坐著,整個人好似三魂丟了七魄。“趙小芝,有人來看你了。”牢頭將人帶到,對寧長風道:“關了好幾天,你們是第一個來看她的。”又警告幾句,便佩刀站在了外麵。一聽有人來看她,趙小芝忙從草垛上爬起來,待看到是寧長風時眼裏的希冀一下子就黯淡下去,最後歸於死寂。她跌坐在地,哭笑道:“我兒定是有事耽擱了,他會來看我的。”聽她一口一個我兒,寧長風心裏頗不是滋味。原主被他們苛待致死以前,也曾殷切渴望過父慈母愛的場景,可無論他幹再多的活,都得不來養父母的一句誇獎,更不用說動輒打罵,一口一個賤種倒是常態。人心之偏竟到這地步。寧長風將玉佩拿出來,垂吊在她眼前,問:“這是什麽?”趙小芝的眼珠隨著那枚玉佩左右滾動,神情卻是空愴的,她似乎什麽都不怕了,甚至露出幾分惡毒的笑:“我不會告訴你的,賤種,你活該和你娘你一起死在二十五年前!”寧長風:“你見過我娘?”趙小芝冷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寧長風臉色一點點冷了,他攥緊玉佩,沉聲道:“你自以為給寧榮頂了罪,他就當真安全了麽?”趙小芝眼睛“霍”地睜開,五指扒住鐵杆:“你什麽意思?”寧長風冷道:“他那樣的弱雞,我一隻手可以劈十個,你覺得他能逃得過?”“不要,求求你不要害我兒子,我說,我都說!”趙小芝涕淚滿麵,將枯瘦的手指伸出去撓抓著,卻連寧長風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牢頭聽到這邊的動靜正要上前喝止,卻被容衍按住肩膀,袖中落下一塊沉甸甸的銀子。“大哥,天冷,我們喝茶。”牢頭掂了掂分量,要拔刀的手收了回去,轉而笑道:“是嘞,天太冷了,等著我端盆炭去。”說著便離開了,還好心地關上了門。故事不算複雜。二十五年前寧大穀夫婦因迷路闖進葭野,在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的死人堆裏發現了寧長風母子。當時他們成親多年仍無所出,見到那婦人懷裏的奶娃娃便起了心思。奈何那婦人竟然沒死透,他們抱走孩子時竟然伸出血手死死抓住了寧大穀的腳踝,夫婦二人掙脫不得便起了殺心,生生往婦人心口紮了十幾刀,這才抱著孩子落荒而逃。那枚玉佩正是掖在嬰兒的繈褓中。寧大穀夫婦不認字,想著那婦人穿著富貴,取的名字定然也是極好的,便用了上麵的字,給孩子取名叫寧長風。一開始對那孩子也是千恩萬愛,隻是好景不長,將寧長風抱回來的第一年便鬧了饑荒,同年趙小芝多年不下蛋的肚子竟然有了動靜,夫婦兩人日子過得艱難,便將罪過一並怪在剛學會走路的小長風身上,漸漸地不再關心他,挨餓受罵是常有的事,待親兒子生下來更是變本加厲,受父母的影響,逐漸長大的寧榮也加入到欺負原主的隊伍中……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寧大穀始終藏著這枚玉佩,就連臨死時手裏攥的也是它。外麵風更大了,嗚嗚吹得門窗直響,牢頭蹲在外頭,火盆裏的火燒得正旺,就見門從裏麵打開。他笑臉迎上去:“兩位爺,這就問完了?”寧長風沒理他,自顧自往前走去,神情沉而冷,周身帶起的風都夾雜一股雪粒子味。牢頭笑容一僵,就見後麵那個五官生得極好的男人在他掌心放下一錠銀子,低聲道:“趙氏因不堪良心譴責,在牢中畏罪自殺,可懂?”望著那雙如玉手指從他手上離開,牢頭愣了一瞬,隨即賠笑道:“本就是死刑犯,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懂的。”出了監牢大門,寧長風深吸口氣,寒風夾雜著塵土被吸進肺裏,灼得他五髒六腑有些火辣辣地疼。“我想去葭野看看。”他對容衍說。“好。”風聲朔朔,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燈火暖融融地亮起,大家都等著過一個好年。街道上,兩騎疾馳而過,向著葭野的方向而去。葭野同屬清平縣,距離鹿鳴鎮不過百裏之遙,卻是北昭與南越的交界之處。二十五年前,北昭與南越那場異常慘烈的大戰便發生在此處。當時戚家軍以少戰多,硬生生用己軍的生命拖住南越大軍,這才使益州以南免遭南越荼毒,生靈塗炭。而戚老將軍和他的將士們永遠被埋葬在了這片荒野。時隔多年,葭野早就沒了戰爭的痕跡,草木生長得鬱鬱蔥蔥,有溪水從高處蜿蜒而下,清澈見底。寧長風爬到最高處,將帶來的貢品並祭酒一並灑進溪中,看著它們隨水流而下,經過這一片廣袤原野。從他站的高度可以看見南越的界碑,和高築的城牆。容衍勒馬站在樹下,遙望著站在高處的他,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寧長風和他說想單獨待一會,他便停下遠遠地等他。對於朝廷至今仍在爭論不休的葭野之戰,他遠比寧長風知道得多,自然明白三軍在前,不是什麽家屬都可以隨軍參戰的。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他還得早做準備。原野高處,寧長風拍拍酒壺,將最後一口酒倒進了自己嘴裏。烈酒入喉,他才像知道怎麽開口似的,聲音沉而低啞,像這原野上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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