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大,那牌子都快給你擦包漿了,下來歇會吧,我帶了點鹵味,來給大夥分一分。”寧長風把手裏的熟食遞給他道。落大白淨的麵皮上浮起兩片薄紅,接過鹵味鞠躬道:“謝,謝謝當家的。”今日客人不算多,店裏當值的幾個學生正無聊到打哈欠,聽到有鹵味吃連忙一股腦圍了過來,看看寧長風給他們帶了什麽好吃的。落大被圍在中間,頗有些不知所措。寧長風看得有些好笑,撩起簾子來到後院,對正紮起袖子下廚的容衍道:“落大那孩子估摸沒交過朋友吧,成天就會幹活,讓他分個吃食活像把他扔進獅子群裏一樣。”灶台前熱氣蒸騰,容衍邊翻炒著鍋裏的菜邊笑道:“你才多大,一口一個孩子地叫人家,也不害臊。”寧長風湊過去看他在做什麽菜,嘴裏還不忘回道:“我可比他大多了。”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那孩子叫他聲祖宗都綽綽有餘。容衍“嘖”了一聲,拿瓢舀水沿著鍋沿沏了一圈水,一盤鮮香濃鬱的炒田螺就出鍋了。他這人學什麽都快,還記得剛來時,廚藝那叫一個一言難盡,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寧長風都不願意吃他做的飯菜。現今隨便一炒都是色香味俱全了。寧長風奇了:“這才剛爭春,你上哪找來這麽多田螺?”話音剛落,容衍就夾了一筷子送進他嘴裏,語氣尋常道:“左右無事,便去河邊上尋了半日,不多,也就嚐個鮮罷。”田螺肉入口鮮美,寧長風卻來不及細嚐,聽他說去河邊尋了半日連忙捉了他的手細看,果然指間和掌心都被凍得發熱泛紅。“那河麵才化冰幾日,你就去摸田螺?回頭長凍瘡了有你難受的。”他兩隻手捂著容衍的手心手背搓了搓,又拉他到火盆前坐下,抓著他的手左右翻烤。容衍倒不以為意,他瞥了眼自家夫郎已經沉下來的臉色,聲音還是放軟了些:“沒那麽冷,這是方才做菜被熱氣蒸出來的。”說著握了寧長風的手指,笑道:“你看是不是熱乎乎的?”手心傳來容衍指間的溫度,寧長風心裏也暖融融的,被容衍拉上桌,聽得他道:“前些天你不是念叨著炒田螺好吃嗎,快嚐嚐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如今容衍可算是摸透了他的性格,但凡做了心虛事想糊弄過去時就揚起唇角衝他笑,眉梢眼角都像汪著一池春水,在寧長風的眼底心口漾啊漾,漾得他什麽脾氣都忘了。次次都不例外。寧長風給他添了碗飯,警告道:“下次別這樣了。”容衍點頭:“好好好,都聽你的。”吃完午飯,兩人商議了一下陳的來信。自在金平城分別後,他們還是第一次收到陳的來信。信中說他按著寧長風給的地圖,果然找到一塊新大陸,那裏的人高鼻深目,發多棕黑色,體毛旺盛,衣不蔽體,類野猴狀,許是未開化的族群。他們扒光了前往探路的船員身上的衣服,還要上船搶食物,發生了一次比較大的流血衝突,這才被武力震懾住了。陳用船上的日用品給他們交換了瑪瑙石、紅珊瑚等一些珍奇物品。不過沒有發現寧長風所描述的紅薯作物,他準備順著航海圖再往南走走。“信中提到那些異人族群有個首領,提出可以用部落裏的珍寶和交易船員們身上穿的麻衣,問我們能不能供貨。”寧長風心中升起一絲違和感,照理說陳開著明月這麽大一個商行,不可能沒有自己的供貨渠道,這示好未免太顯而易見了。難道是因為他給了那張航海圖所以心存感激?“製作麻衣倒是不難,但要大批量供貨,那就需要開個織造坊,動用的人力物力可就大了。”寧長風道。容衍走到門口,望著蕭條的街道,說:“不大,你看鎮上的商鋪十家關了八家,最不缺的就是空閑的勞動力了。”寧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眼中難免浮現幾分擔心:“民生凋敝再這麽下去,外患未平,隻怕要起內亂了。”容衍關門,阻隔了滿街風霜,轉身道:“管他內亂外亂,我們平頭老百姓操心不了這許多事,大不了到時帶著景泰藍在山裏躲上幾年,戰爭也就過去了。”寧長風一想也是,便加上一句:“看來還要多囤點糧食,到時將鄉親們也一並接上去,他們平日裏都待我挺好的。”他始終覺得朝代更替是曆史的車輪朝前滾動的必然進程,寧長風無心阻止,更無力阻止,隻希望能保住身邊人。他說什麽容衍都不會反對,聞言道:“那是自然,高築牆,廣積糧嘛。”……憂心是一回事,隻要世道還沒亂,日子就得一步步往前走。第二日,寧長風和容衍一人騎一匹馬往西南而去,到了距離清平縣最遠的麻縣。縣如其名,這裏產得最多的就是苧麻。街道兩旁便擺滿了苧麻,幹濕皆有,也有一些人家將成品擺出來賣,麻衣麻繩麻袋等等,價格較其他縣鎮低了好幾成不說,品質也沒得說。因此不少商人在此雲集,相比起蕭條的鹿鳴鎮稱得上熱鬧。兩人將馬栓在城門口,隻需交五個銅板就有馬倌喂食照顧,倒省了不少事。容衍沒有立即逛市場,而是找了處臨街的茶樓點上一壺茶並幾盤點心,和寧長風慢悠悠地喝著。進貨可不能急。他們初來乍到,保不齊就被坑了。最好在茶樓酒館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多混跡一段時間,自然能探出一二分行情。寧長風也明白這個道理。兩人坐在大堂一邊閑聊一邊聽著茶樓人來人往說話,這時門口走進來三人,皆身著黑衣,腰間配一把長刀,用白布裹著,金色蓮花紋繡在衣領和腰帶上。小二的一看連忙迎上去陪笑道:“三位大人大駕光臨,請雅間坐。”“不必,我們路過這,喝點茶就走。”領頭的打斷他道,目光在大堂逡巡一圈,坐在了寧長風隔壁。以他們為中心,四周的客人均是表情微妙,高談闊論的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寧長風耳尖,捕捉到一個詞:繡衣局。這是他第二次聽說這個機構的名稱。第一次是在李老的口中,他在查看了容衍的傷腿後脫口而出,罵其為陰私之輩,言語之間厭惡至極。隻聽那三人一坐下,其中一人便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這都半年過去了,益州這幾個縣鎮就剩麻縣、離陽和鹿鳴沒去了,到現在毛都沒找著,我看大人就是多想了,那裴知府平素就跟我們不對付,殺個把咱們的人太平常了。”那領頭的嗬斥道:“閉嘴,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用你多話!”那人一聽連忙閉嘴,三人轉而說起了其他。他們聲音不大,普通人就算坐過去也聽不到,偏生寧長風耳尖,方才那些話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朵。這個繡衣局似乎在找什麽人。他對這個群體沒什麽好印象,當即就要叫上容衍一起走,怎知叫了幾聲容衍才回神。“你怎麽了?”寧長風皺了皺眉,問道。容衍收回思緒,站起身道:“無事,我們走吧。”經過那一桌時,突然就被伸出的刀鞘擋了去路。那領頭的從懷裏拿出畫紙,對照著打量了好幾眼,問道:“你們是哪裏人?”容衍正要說話,卻見寧長風搶先道:“官爺,我們是鹿鳴鎮上的商戶,來此進貨,累了在茶樓裏歇歇腳,現在就走。”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們好幾眼,許是想到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做得太過,便放他們走了。他們走後,方才那個抱怨的繡衣史湊上前,低聲問道:“老大,那人是那位嗎?”繡衣局首領惡名在外,即便心中都默認他死了,這些下屬們仍不敢直呼其名。那名被叫老大的眯了眯眼,他是資深繡衣史了,眼睛是公認的毒,曾遠遠地見過容衍一眼,看身姿是很像,儀態氣質卻完全不同,所以一時無法斷定。“跟上去看看。”第35章 出了茶樓已是傍晚,兩人在街上閑逛,出了東家進西家,一時讓那幾個繡衣史無從下手。“長風,想不想試試這個?”容衍指著街道旁擺滿了的泡菜壇子,扯了扯寧長風的衣袖,眉梢眼角舒展開,比春日裏的桃花都好看。寧長風當然順著他的話說:“想,來點蘿卜、頭和白菜梆子?”容衍偏了偏頭:“你不喜歡吃萵筍麽?”寧長風從善如流:“再來點萵筍。”說著掏錢付賬,囑咐那攤販道:“少些辣,他吃不了辣的。”小販“哎”了一聲,立即將點的幾樣泡菜夾出來拌好,用牛皮紙包了遞給容衍。容衍笑眯眯地接過,第一口給了寧長風。“唔,有點辣,你確定能吃?”寧長風皺眉看向他。這人也不知哪來的嬌貴性,酒是沾杯即醉,辣是一點都不能沾,偏偏還愛逞能,越重口的越想吃。容衍才不信他的,拈了一點頭放進嘴裏,片刻後……“斯好辣。”他連連倒吸著氣,臉上迅速浮起一層薄紅,鼻頭隱隱見了汗意。“我就說”寧長風好笑地看著他一邊出汗一邊還要往嘴裏送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多大人了還和小孩似的。”貪這點口腹之欲。容衍反駁道:“沒吃過麽,自然想吃。”見他辣得眼尾都紅了,寧長風左右張望了一下,見街道斜對麵有家賣糖水的鋪子,便道:“等著,我去買碗糖水來。”容衍邊輕輕吸著氣邊點頭,真就乖乖站在簷下等著他。等寧長風走到糖水鋪子前,背對他挑選糖水時,容衍臉上的表情逐漸淡了,他將牛皮紙仔細包起放進懷裏,轉身走進巷子裏。“追!”幾名繡衣史立即追了上去。巷子七拐八繞,繡衣史跟著跟著不知不覺竟到了城外一處荒郊野嶺的地方,而一直在前麵的容衍一個錯眼居然不見了。繡衣史們麵麵相覷,領頭的沉吟道:“此人絕不簡單,待我傳消息回去。”說著從懷裏摸出一枚信號彈,正要拉開引繩,就聽一陣風聲破空而來,他手裏的信號彈竟被不知何處飛來的一片樹葉削落在地,斷成兩截。“誰?”他立即後退幾步,刀身出鞘橫在身前,警惕地左右張望。其餘兩名繡衣史紛紛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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