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蓄勢待發的狼群也在瞬間跑了個沒影。“才要去接你們,沒想到你們自己來了。”寧長風的身影從樹叢後閃出,視線在林子榮手裏提著的彎刀上落了落,隨即若無其事地挪開。眾人紛紛舒了口氣。進了綠洲,才發現裏麵居然藏著一個溫泉眼,燙熱的泉水汩汩冒出,注入天然形成的湖泊中,整個水麵都冒著氤氳的霧氣。難怪這裏溫度宜人,草木還生長得如此茂盛。林為覺得有些熱了,脫下身上的棉襖搭在手上,一邊張望一邊嘖嘖稱奇,誰能想到幹旱苦寒的荒漠中居然有這麽一片溫暖如春的地方呢。“這是給我們搭的?”有人驚呼出聲,指著出現在他們麵前的一座樹枝搭建的棚子,語氣充滿了驚詫。寧長風略點了點頭,道:“快下雪了,你們總要有個遮風擋雪的地方。”他語言平靜,仿佛替小隊裏的人著想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小隊裏的人卻不淡定了。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訕訕別開了視線。他們孤立他、嘲笑他、猜忌他,沒想到寧長風不但沒斤斤計較,還將他們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時間,眾人都感到無地自容。“那,那個”林為支支吾吾,臉色赧然:“你一天一夜未歸就是在這裏給我們搭棚子啊?”回答他的是寧長風扔過來的一把簡易魚叉:“別愣著了,幹活。”湖泊水常年溫熱,清澈見底,偶爾可見尺長的青魚從水草間一閃而過,倏忽即逝。但它們再快也快不過寧長風手裏的魚叉。開膛破肚,架火起烤,抹上鹽巴和現找的香草塞進魚肚子裏,在鹿鳴山生活習慣了,寧長風雖別的廚藝不行,烤魚烤肉之類倒是練得爐火純青。這群人從小流浪,能混個肚飽已是不易,何曾吃過這些,一個個敞開了肚皮直呼好吃,恨不得將魚骨頭都啃幹淨。吃飽喝足,林子榮又砍了些樹枝回來,提議道:“咱們把這棚子再弄大些,結實些,睡著舒服。”這次沒有人再罵娘,大家欣然答應。於是砍枝的砍枝,搭棚的搭棚,忙得熱火朝天。人多力量大,接近天黑時,一個長約三丈、寬兩丈的樹棚便擴建好了。眾人坐在棚子裏,滿足地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還未落地就被湖麵上的熱氣蒸騰化了,周圍暖融融的,隻穿著單衣也不覺得冷。“哥,這裏好暖和啊。”林為翻了個身,在林子榮耳邊用氣聲說道。林子榮順勢攬住他往懷裏帶了帶,半睡半醒間“嗯”了一聲。“娘常在我耳朵邊說,爹的家鄉就在江南,沒有荒漠與風沙,也不用提防隨時會發生的戰爭,是個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林子榮睜開了眼,靜靜地看著趴在他懷裏小聲說話的人。“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裏。”林為手指玩著他的衣領,低垂著眼睛說道。林子榮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發,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在他耳邊低聲道:“等事情辦完,我們就去江南定居。”林為沒有接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在林子榮的懷抱裏掙了掙,狀似無意地換了個話題:“外麵的湖看起來好暖和,我想去洗澡。”林子榮:“好,我陪你去。”兩人輕手輕腳地起來,避開睡得呼嚕震天響的男人們,朝湖邊走去。*夜深人靜。風沙吹不進綠洲,暴風雪經過這裏也變成了鵝毛雪,溫溫柔柔地停在寧長風的肩頭。從益州至隴西,途徑兩月,一直沒有好好地洗過澡。許是這裏溫度太宜人了,湖泊邊叢生的蘆葦葉上竟停留著許多螢蟲,尾部一閃一閃亮著綠色的光,有幾隻大膽地停在寧長風裸.露的背肌上,被他一揮手就趕走了。四處靜謐,隻這一隅間或響起水聲。水汽氤氳,湖麵如鏡,映照出他越發殷紅的眉心痣。寧長風用指腹搓了搓,並不是錯覺,那象征哥兒的所謂孕痣的確顏色變豔了。他閉目運行了一□□內的異能,核心能源已經滿到幾乎要儲存不住這些異能,正往外絲絲散溢著,遊走在筋脈中的那些也活躍不已。難道孕痣變紅與他異能有關?寧長風將溢出來的異能匯聚於指尖,輕輕一彈。帶著瑩綠色的光點落在一株頂著花骨朵的蘭草上,不過幾息之間,那緊閉著的花瓣竟然幽幽打開,在雪夜中散發出特有的清香。寧長風看著指尖跳動的異能,神情若有所思。就算是前世,他也隻能利用木係異能抽取植物裏的能量為自己所用,這是第一次他能將體內生成的能量反哺給植物……這種感覺仿佛他通過異能與天地萬物連通在了一起,彼此交融,互相轉化。頃刻後,綠色光暈在他指尖熄滅,寧長風穿好衣服,從懷中摸出一盒小藥罐,指腹沾了點褐色的藥泥點塗在額上,遮掩了那點紅痣。雪花安靜地落在湖麵上,在他腳後,綻放的蘭草旁邊,一株即將枯死的小樹苗開始回青返綠,枝椏間頂出了嫩黃的芽苞。……為了避免被發現,寧長風是繞了湖泊一大圈到最遠處洗的澡,如今自然要繞回去。隻是才走了小半程,他便聽到了嘩啦的水聲和低語。約莫也是哪個看這湖水暖和來洗澡的。寧長風心裏想著,掉轉腳步不欲打擾。他沒有刻意收斂氣息,腳步踩在鬆軟的落葉上發出輕微的脆響。怎知對方敏銳地一轉頭:“誰?”話音未落先聽見一聲極低的輕呼,接著蘆葦叢一片搖蕩,從中躍出一道身影,攜著刀光朝他削來,兩人瞬間打了個照麵。“是你!”林子榮猝然收刀,挑起岸邊衣物,返身裹上方才還在洗澡的人。這一切幾乎發生在瞬息之間,轉眼那人就被裹了個嚴實,擋在林子榮身後。黑燈瞎火的,若是尋常人恐怕連那人長什麽樣都不能看清,偏偏寧長風目力極好,不僅看出那人是林為,還瞥見了他額間一閃而過的紅痣。寧長風頓時有些啞然,敢情人家是個哥兒。難怪入軍營的第一晚他攬著人家肩膀被一臉抗拒地推開了。“哥……”林為捏著林子榮的衣角,恨不得將自己藏進他的影子裏。“別怕。”林子榮低聲道,將彎刀橫在胸前,目露凶光:“你看到了什麽?”雖說他自己這具身體也是個哥兒,寧長風還是將視線挪了開,落在麵前的草地上,語氣卻不算息事寧人:“你不想讓我看到的,都看到了。”果然林子榮怒氣滿麵就要上來砍他,被林為死死拉住了:“別,咱們打不過他。”說著強行將林子榮拽到身後,自己站出來,朝寧長風抬了抬下巴,趾高氣昂道:“你,你要告發就告發,休想威脅我和我哥!”寧長風一時無語。誰要告發他了?要不是這哥們提著刀要砍他,他壓根就不會發現這件事。不過既然老天都把機會送到他麵前了,不用似乎更不合適。林為說完渾身都在打顫,北昭律規定,若發現哥兒或女子假扮從軍者,鞭刑八十,不死則充作官妓,永世不得翻身。那些妓子整日被人狎玩,肚子大了還要不停生孩子。如果真被告發了,他還不如一死了之。寧長風看著那雙故作鎮定的眼睛,挑眉道:“告發你,想得倒美。”林為神情一滯,那股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虛張聲勢瞬間癟了下去,看向寧長風的眼神逐漸變為試探:“那,你就當今晚沒看到我們……”寧長風肅容:“那也不行。”林子榮上前一步,拳頭捏得嘎嘎響:“你到底想怎樣?”寧長風好整以暇,道:“聽說你們常年混跡在兩族邊境,對此地的地形應當極為熟悉吧,不如你先畫張地形圖給我見識見識?”第44章 鄴北坡。北風卷著暴雪直往人臉上砸,臨時紮的營帳承受不住一夜暴雪,“轟”地一聲倒塌了。眼見天氣越來越惡劣,負責此次校練的總巡營下達了提前撤退的命令。“三十二旗那些人還在柳樹井,路途遙遠,現今風雪太大,傳令的騎兵恐過不去。”下屬麵露為難,柳樹井靠近羌族部落區,是距離他們最遠的一處,一來一回要耽誤上許多時間。可若再耗下去,風雪隻會更甚,到了晚上隻怕現有的士兵也會被凍傷凍死。隴西營人人都知三十二旗要麽是些渣滓廢物,要麽就是北昭與羌族雜交的異種,為這些人丟掉自己人的性命不值得。一個時辰後,巡查組帶著此次校練的新兵隊伍撤離了鄴北坡。*綠洲。寧長風接過牛皮紙,看著上麵簡潔明了的地形圖很輕地挑了一下眉:“圖畫得不錯,想必以前讀過些書?”事已至此,林子榮索性放棄掙紮:“家中未沒落時也是殷實人家。”寧長風沒再繼續往下問,而是回了營帳,借著夜間的螢火將地形圖研究了個透徹。第二日,眾人陸續醒來,這次不用督促,該捕獵的捕獵,該生火的生火,一大早就忙得熱火朝天,有說有笑。林為叼著草蹲在湖邊指揮了一會,轉眼看到寧長風單膝跪在地上,正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一側的林子榮一副不太讚同的表情。他心裏有鬼,便磨磨唧唧蹭了過去。走近了一看,這不就是昨晚林子榮交出去的地形圖麽?就聽得寧長風指著其中一處說道:“羌族是部落製,此地是他們最外圍的防守營,按理最為牢固,但你看這裏”寧長風樹枝一劃:“糧儲倉被建在河對岸,這裏看守薄弱,若是將他們的糧食偷了來便可解燃眉之急。”林子榮搖頭:“如何渡河?”寧長風用樹枝劃出一條行進線,正正穿過綠洲,直達糧儲倉後方:“從這裏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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