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主母!”十幾名護衛齊刷刷地站起,仰脖喝了個幹淨。這些護衛麵孔都很年輕,大些的也不過二十出頭,小的才十三四歲,裏頭和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落無心和落十三,寧長風的視線輕輕掃過眾人,在對他明顯眼神不善的落十七身上落了落,招手讓大家坐下了。那日他將孕痣露出來,這些人就都知曉他的身份了。寧長風也不拿喬,他拍拍景泰藍的屁股讓他去玩,自己則紮起袖子接過落無心手裏的活。“說起烤肉,當年我在隊裏也是人人稱口誇讚的手藝,正好今日帶來了香料磨成的粉,瞧我給你們露一手!”落無心急道:“不可!怎麽能讓你”寧長風不在意地揮手,指揮他將帶來的肉切了醃製,將帶來的調料灑在快烤好的肉串上。以往在鹿鳴山一個人做獵戶時他懶得精烹細煮,十頓有八頓都是吃的烤肉,因此他在山裏尋了些香料植物的根莖和葉子曬幹磨成粉隨身帶著,方便他隨吃隨烤。上次在綠洲烤了一次魚,林為至今還念念不忘。調料一撒上,香味就被勾出來了。景泰藍這小子獨享恩寵,叼走了第一根肉串,轉頭被燙得斯哈斯哈直抽氣。大家將酒桌挪到了篝火旁,挨著寧長風打下手,一時串肉的串肉、翻麵的翻麵、撒調料的撒調料,七八雙手伸過來,寧長風反倒沒什麽活幹了。於是他端起酒碗開始大殺四方。不得不說,這幫子護衛比那晚飛仙樓裏的酒囊飯袋們難纏多了,寧長風灌下碗裏的桃花醉,端著酒碗挑了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蹲坐在他旁邊,用手肘拐了拐。“哎,你是十幾啊?”那小少年長得唇紅齒白,聞言伸出兩根手指頭:“我排到二十四啦!”寧長風挑了挑眉,故意說道:“你騙人,這裏總共才十五個人。”二十四到底年紀小,一碗酒下去就差不多了,聞言道:“還有些有任務在身,忙完就回來換班了。”寧長風還要再問,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不愉的聲音:“二十四,慎言。”小少年一個激靈,酒醒了。他看看寧長風,又看看背後的落十七,麵露疑惑:“十七哥,對主母沒什麽好隱瞞的吧。”落十七看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兩人,動了動唇,走了。寧長風:“……”這個護衛對他敵意是不是太深了點?他站起身,決意直接上去問個究竟,就聽到落無心叫住了他。“十七是主人親自從死囚犯手裏搶下來的孩子,有時護主心切了些,老爺莫怪。”寧長風轉頭:“死囚犯?”落無心點頭,被傷過的聲帶嘶啞難聽。“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早就該死了,是主人救下了我們,給我們庇護之所,自己拖著滿身的傷也要給我們找傷藥……”“主人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容衍一直都是好孩子,親媽愛你~第59章 夜幕低垂,篝火映著人的臉龐,在飄蕩著酒香肉香的小院裏,寧長風靜靜聽著屬於容衍的過去。那些隱秘的過往,不被接受的生命和無數掙紮的日夜,在落無心沙啞的講述聲中都化作了一幅幅無聲的畫麵,每一幀都是血跡斑斑的模樣。圓台上,小小的容衍依偎在生母懷裏聽她輕聲而溫柔地哼著小調哄睡,下一瞬這個精神瀕臨失常的女人又會抓起容衍的頭發惡狠狠地往地上撞去;森嚴的宮殿內,先帝誘哄著這個新發現的寶貝,他滿臉慈愛地將山珍海味、綾羅珠寶堆在容衍麵前,小小的容衍卻緊緊靠著牆角,警惕著盯著這個眼底盛滿欲.望的老男人。他的生父。糖衣炮彈沒能對他起作用,偽善的帝王撕下麵具,將他關進鐵籠子裏,像對待他的生母那般意圖馴化他。那一年,容衍七歲。他在鐵籠子裏被關了整整兩年,先帝沒能像馴化他的生母那般成功馴化他,因為這狼崽子趁開籠子換藥的功夫,撲上去把他身邊的總管大太監咬死了。容衍被打得滿嘴滿臉是血,揚起的頭顱卻宛如某種不服輸的野獸,高高地不肯落下。於是,先帝丟給他一把刀,將他與三十二名死刑犯關在圍獵場裏,讓他們自相殘殺。容衍展現出了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冷靜與算計,三十二名死刑犯一半死於他的刀下,另一半死於他的挑撥離間,最後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後來慢慢地就有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繡衣局,容衍戴上麵具,穿梭在先帝給的各種任務間,他洞悉人心,卻不為人心所控,握刀的手總是快狠穩準,從未漏殺過一人。他熱衷於撿孩子,尤其是三四歲的幼童,撿回來養著,等大些了想出去的便放到書鋪裏謀生,不想離開的就做了護衛……“我隨他第一次出任務時才八歲,殺人都不利索,一刀捅偏讓那人跑了,先帝認為他優柔寡斷,又將他關在籠子裏半個月,喂他服下各種毒藥,測試他對藥物的承受能力……”寧長風出神地翻烤著炭火上的肉串,他記得容衍以前身上是沒有疤的,這對一個殺手來說並不合理。“他身上的疤是怎麽去除的?”“先帝用了一種秘法,可使人身上的疤痕被剝除,新生的肌膚如同幼兒般嫩滑,隻是這種秘法太過殘忍,被祛疤的人猶如受剝皮剔骨之刑,主人每次去宮裏祛完疤回來都雙目空洞,宛如行屍走肉。”說這話時,落無心的聲音低了下去,旋即他抬起頭,眼含希冀地看著寧長風,請求道:“主人同你在一起時才像個活人,你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嗎?”寧長風抿緊了唇。他站起身,將手裏烤好的肉串給了小二十四,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拍拍落無心的肩膀說要回去了。落無心張了張嘴,叫了聲老爺。寧長風揚起唇角笑笑,推門走進夜色中。是夜,皇陵被盜,先帝的棺槨被撬開,裏頭的屍骨不翼而飛。直到卯時,寧長風才趁著蒙蒙亮的天色翻進院子裏,才一落地就見昨晚喝酒吃肉的護衛們站成一排,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隊伍中間的落十三正瘋狂朝他使眼色,被同樣罰站的落無心低聲喝止。寧長風腳步一頓,轉身就要躍回院牆上。“站住。”屋內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接著房門打開,容衍穿著一身天青色長袍,冠發未束,站在門口眉眼冷冷地瞧著他。落十三亂飛的五官驟然停住,老實垂頭站好。寧長風收回腳步,轉身一臉無事發生的表情對上他:“餓了麽,我叫小廚房備些吃的。”容衍可不吃他這一套,語氣陰陽道:“活動了一夜,可不餓了麽?”寧長風一聽便知瞞不住他,主動上前挽了他手,推著他往屋裏走,好聲好氣道:“餓了餓了,先吃飯好不好?”容衍被他推著往屋裏走,末了寧長風腳一勾,將門也給關上了。留下一眾目瞪口呆的護衛們。這就……哄好了?落十三捂了臉不忍看自家主人這副不爭氣的樣子,隨後裝出見怪不怪的表情朝大家揮了揮手:“散了散了,主人不會再問話了。”話音剛落,就聽屋內傳來一聲:“燒熱水來。”落十三高聲“哎”了一聲,腳底抹油跑沒影了。屋內。容衍撥開寧長風還要再挽上來的手,目光在他髒兮兮的衣裳和長發上掃過,臉上的表情又冷了幾分。寧長風著實不會哄人,恰好熱水送來,他想著容衍好潔,便脫了衣物走到屏風的另一側洗浴。皇陵裏機關遍布,又久未打掃,牆上地麵的積灰能有指厚,寧長風在裏頭打了一夜的滾,又是扒灰又是撬棺材,身上自然算不得幹淨。身後傳來腳步聲,容衍繞過屏風,彎腰在他身邊蹲下。寧長風想起身看他,被輕輕按住肩膀,示意他繼續靠躺在浴桶邊緣。綁住長發的發繩被解開,一隻蒼白的、骨節分明的手插進他的發間,輕輕梳理著沾滿灰塵與泥土的發絲。“嘩啦。”一瓢水順著發根澆到發尾,恰到好處的溫水令寧長風舒服地喟歎一聲,緊繃著跳動了一夜的心髒逐漸平息。容衍將香皂打在他的發上,力道適中地揉搓出泡沫,輕聲道:“你不該去的,那裏太危險了。”比起生氣,他其實更多的是擔憂。今早接到皇陵被盜的密報時,他幾乎是肝膽欲裂,那是什麽地方由得人亂闖?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他就調集了手下所有勢力趕去增援,豈料撲了個空,寧長風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在皇陵裏遛了一圈,帶著先帝屍骨全身而退了。容衍隻得召回手下,這才從落無心口中得知昨晚事情發生的經過。他又氣又擔心,按捺住性子在房中枯坐許久才等回翻牆而來的寧長風。原本想著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怎知一見到他滿身灰塵泥土,看向他的眼睛卻像是盛滿天上星星的樣子,容衍準備了一肚子的狠話就說不出口了。寧長風向上抓住他的手,拖到自己唇邊,輕輕在那手背上一吻,咕噥道:“以後誰再欺負你,我就把他骨灰揚了。”冰冷手背落下柔軟溫熱的吻,容衍手指蜷了蜷,掙脫道:“人都死了,冒那麽大險”不值得。寧長風卻更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嘴唇貼著肌膚往上遊移,直到親在他層疊醜陋的疤口上。容衍忽地一顫,猛烈地甩開他的手。寧長風被他逃避的動作弄得來了火,攥著他的手就是不鬆,兩人爭執間浴桶左搖右晃,水花濺了容衍一頭一身。“你連我也要遮掩嗎!”伴隨著寧長風的怒吼,可憐兮兮的浴桶終於承受不住兩人的拉扯,翻倒在一側,水流了滿地。寧長風胡亂裹了一件裏衣,頭發濕漉漉的,拽著容衍將他按在牆上,伸手就去剝他的衣服。容衍架住他的手,麵色冷白駭然,如墨的眸子裏翻卷起無聲的驚濤。寧長風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道:“又跟我犯倔是吧?男子漢大丈夫留點疤怎麽了,見不得人是吧!”“嗤啦”一聲,容衍的裏衣被撕破,露出新傷疊舊傷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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